有幾個進過屋的人猜道:「剛才地上是有個坑來著，也不知是挖出什麼了？」「以前村裏有人從床底挖出祖先人埋下的銀錢，難道這個坑裏面也是銀錢？剛才進去見地上有些錢的。」

阿媛點點頭，道:「是銀錢，不過不是祖先人留下的，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眾人有些吃驚，尤其是進過屋裏的，看到地上散落的錢財，當知數目不。

阿媛將他們的神瞧在眼裏，心下頓時明了青竹將大部分錢財藏起來的做法。

最初地上散落的銀錢，加在一起超過了二十六兩，這是普通人家數年才能存到的數目，若是貧農，大概更是從沒見過那麼多銀子。

這些銀子若不收撿起來，全數說做娘留下的，也是可以。畢竟柳巧娘在時，這個家庭的富裕程度又豈止是二十多兩銀子，這點眾人大致是不會懷疑的。

但畢竟財不可外，人的嫉妒之心難以捉。此刻是母親病故，繼父慘死的可憐孤，若下一刻就了擁有二十六兩銀子在手的小兒家，只怕村人的便有了微妙的變化。

當下那地上的銀子只剩了五兩多，已足夠一些貧農看得傻眼，更何況是增加了數倍。

阿媛當下才徹底想明白的事，青竹在剛才就意識到了，阿媛不由朝站在人群中的青竹看去。他此刻微微低著頭，若有所思，又變作了一個不起眼的圍觀之人。

阿媛手了眼淚，接著講道：「當時，我們還不知道我叔在做什麼，他也不給我們開門，便問他到底在做什麼。他說我平日裏有錢也不孝敬他，如今終於被他挖出來了。我叔好像喝了酒，聽著聲音有些含糊。不過他一說，我倒是猜到了。我娘走之前，悄悄跟我說，給我留了些嫁妝，怕被我叔拿去賭錢，就悄悄藏在家裏了，這會兒只怕是被我叔挖出來了！我家沒有種地，平日裏靠我做糕點賣些小錢，多的被我叔拿去賭了，剩下的也不過勉強餬口而已，我又怎會存得了那些錢。」

阿媛這會兒越說越順暢了，見著大家都沒懷疑的樣子，撒謊的膽怯也了幾分。

話到此，人群中有個男聲問道:「你娘沒給你說過藏錢的地方嗎？說不定還有其他地方也藏著呢，你倒可多挖挖。」

阿媛抬頭一看，說話的人是王山泉，就是租下家田地的那人。剛才王山泉也是走在前面，陪楊興農進屋查看的人之一。

阿媛心道，此人租著吳有德的地，果然也對這件事更好奇些。只是他這關心與建議竟讓人覺得不是時候。

阿媛搖搖頭，「我娘是生病後才跟我說了這個事兒的，可能是想過段日子再告訴我地方，不料後來病得重了，人整日昏迷著，醒著的時候神智也不太清醒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若不是被我叔挖出來，恐怕我也就這麼忘了。別的地方應是沒有了，我娘這些年存下的錢，都被我叔翻找得差不多了。」

想到娘，阿媛是真心地流下了眼淚。如果娘還在，又怎會有今日這等遭遇。

眾人見傷心，也都沉默了下來。要說阿媛的娘柳巧娘，果真是人如其名，心靈手巧，雖不會種地，但織布，繡花，做糕點都是相當拿的出手的，當年也是靠著這些手藝發了家。只是這樣一個人人說起來都要誇讚一番的巧婦，卻在兒十七歲時便走了。好好的一個家被吳有德敗了不說，兒阿媛也跟著氣累。想到柳巧娘，大家對阿媛是越發同了。

「那吳有德怎麼就死在房裏了？」沉寂得片刻，終於有人問道，眾人也跟著回歸正題。

講到關節，阿媛有些張，不由自主地又朝青竹看去。

之前青竹與講述了想法，限於時間，只說了個大概。所以剛才說的那些細枝末節自然是自己擴充的，看青竹的反應，這樣講，應該是沒有大錯。可說到吳有德的死，卻不大放心了。也不知青竹剛才和楊興農是如何說的，萬一和講出來的有些許出，又該如何？

青竹似乎知道在擔憂，立時便走到前面，對眾人道:「吳叔不肯開門，怕我們將他挖出的錢搶了去。我說我把門撞開了，一定能把錢幫阿媛搶回來。阿媛卻說算了。其實阿媛也沒想過這錢到了吳叔裏還能吐出來，只盼他拿了錢不去賭博，能做些正事，倒是我替阿媛不值呢。吳叔聽到我說要撞門，心裏大概有些張，就在裏面罵罵咧咧起來。阿媛擔心吳叔醉酒傷了子，便勸他出來，說熬醒酒湯給他喝。吳叔卻不相信，說阿媛是騙他開門。我們僵持了一會兒，我沒撞門，他也不打算出來，聽得他站起來走，似乎很是煩躁。」

村民大都覺得就該按青竹的法子，撞了門把錢搶回來，要不是知道吳有德後來是死了，他們還真替阿媛不值。轉念想想，阿媛還真是個好姑娘傻姑娘，吳有德都這樣了，又有青竹這個大小夥子替出頭，也沒點反抗的意思。還真是順得過了頭，讓人忍不住憐惜嘆。

阿媛看向青竹，知道他這麼說，是為自己博取一些同，讓人們更容易地去相信一個弱者，便配合著做出一副傷心絕的表。

青竹接著道:「吳叔走著走著，突然屋子裏傳出一腳踩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悶響，吳叔『啊』的一聲慘。我和阿媛都嚇了一跳，趕忙敲門問他出了什麼事兒，卻是沒有人回答。我再顧不得許多，撞了門進去，就看到……剛才大家也看到了，就是那番景象。大概吳叔喝了酒，眼有些花，步伐也不太穩，這才送了命。」

青竹講完，立馬有人附和道:「哎喲喲，吳有德恐怕是給自個兒的鋤頭絆死的，我剛才進屋就看到鋤頭柄上有泥印子，跟他鞋上的一樣！」

「自作孽不可活喲！」「老天開眼了，他就算挖出了錢也還是沒命用錢。」

阿媛似是想不到大家會是這樣的反應，可見吳有德此人在村子裏人緣是有多差。心中其實暗喜，可又不能表出來，只是心頭一顆大石已經落下，看來村裏人一點沒有懷疑他們的說法。

楊興農乾咳了幾聲，雖然他也覺得吳有德死有餘辜，但畢竟死者為大，村民在死者家屬面前數落死者的不是，好像有些不妥。

聽到村長提示，村民們這才意識到什麼，馬上住。要說大家也不是不懂得敬畏死者，只是自柳巧娘去后，吳有德越發無法無天，得罪過村裏不人。如今他死了，還是因為強佔自己繼的嫁妝把自個兒絆死了，眾人只覺得大快人心，村中了一害。

再去看阿媛，依舊是眼眶微微紅腫，看來真心是個孝順孩子，村人也不便再說吳有德的壞話，轉而溫聲安阿媛，讓節哀順變。

待村民們相繼寬阿媛一陣，楊興農看時候差不多，也開口了，「如今大家也知曉了，吳有德是醉酒之後，鬼使神差挖出了不該他得的錢財，所以他這麼走了，也是老天爺不讓他福。趁著大家都在，今天就幫阿媛將叔下葬了吧。」

楊興農走到阿媛跟前，聲音多了幾分和藹，「阿媛，按理說，下葬也該測個日子，但咱們村沒有風水先生。不過清明節前後這段下葬，該是沒有太多忌。況且你叔況特別，不是病死，而是意外，有些駭人。春日天氣漸熱，就算放到義莊，長時間停留只怕也不好。我看趁著大家今日都趕過來了，就在今日將他下葬，你可反對？」

阿媛對於事這麼快解決還有些恍惚，一時只知道點點頭，發現好似不對，又趕忙擺擺手，「不反對，不反對，有勞楊伯伯替我做主了。」

楊興農倒沒發現阿媛不對勁，只當沉浸在悲痛中，嘆了口氣，捋了捋鬍鬚道:「你叔這樣一個人，恐怕也是不拘於是何日子的。眼下正是春耕，我看喪席也就免了吧，大家的時間都湊，回頭你做些白餅子，送往各家就。如今，你還是多準備些紙錢吧。」

就這樣，眾人裹的裹，抬的抬，挖的挖，將吳有德葬在了後山那墳崗上。之所以不葬在燕子坡，是因為村裏有個規矩，死於非命的人是不能與壽終正寢的人葬在一個墳地的。對此阿媛倒是滿意，因為娘也一定不願意和吳有德葬在一。

村裏的義莊，是一棟廢屋，專門用來存放棺材、墓碑、紙錢等，以便哪家突然辦喪事就不用趕到鎮上去置辦，因而吳有德的下葬過程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

阿媛跪在墳前，朝火盆里不住地添紙錢。天知道剛才有多張，多怕眾人抬放的時候看到吳有德上的傷痕，有被用鋤頭打的，有掙扎時抓咬出的。

還好青竹親自幫忙抬，讓鎮定了些，也還好最終沒有意外。

吳有德終於被埋到地下了，真相不會再被第三個人知道。

火跳躍，阿媛原本蒼白的臉上映出幾分明明滅滅的紅暈，阿媛看著裊裊青煙徐徐騰起，心中祈禱，如果世間真有鬼魂一說，就快讓吳有德投胎轉世去吧，千萬不要再糾纏，來世記得做個好人。

村民們都還有農事要忙，便三三兩兩扛著鋤頭離開了，青竹替阿媛一一謝過他們。

楊興農也蹲往火盆里投了些紙錢，對阿媛道:「阿媛，如今你是孤一人了，要是遇上什麼難，儘管來找我，還有村裏的長輩，大家都會幫著你的。」

阿媛點點頭，真心激地道了謝。只是想到以後，確實很彷徨，以前還盼著宋明禮那，如今一場變故突至，再想到宋明禮，彷彿那已經是前世相識的人了，如今卻是無法可想更無需再想。

楊興農起打算離去，一直站在一旁的青竹突然走了幾步趕上他，又對他說了幾句什麼話。

阿媛沒聽清青竹說什麼，只聽到他說完這幾句話后，楊興農欣道:「青竹你是個有心人，就按你說的辦吧，我這就去跟羅大家那寡婦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