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嬸子看你跟阿媛這陣子越來越親近，心裏可高興了。你們兩個孩子在我面前不用避嫌,老婆子也是過來人！」石寡婦一邊翻弄著梅乾菜，一邊笑道。

青竹咧笑了笑,沒有答話，繼續揮斧頭。

他自己當然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自從阿媛去鎮上還了錢,與宋明禮徹底沒了瓜葛后,他心中便把阿媛由從前的意中人進而當做未過門的妻子看待,覺得與親近是理所當然的，可阿媛畢竟是個臉皮薄的孩子,又是念過書的人，希他守禮些,他也十分理解。因而兩人在石寡婦面前與之前相並無差異,只有獨時，才會忍不住稍親昵些。

石寡婦覺得二人關係大有進展，也不是私窺了什麼，而是作為過來人，很快便能從兩人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中發現端倪。

石寡婦這會兒突然停下了手，認真問道：「青竹,你莫怪嬸子多問一句,你跟阿媛打算什麼時候親啦？你們倆,年紀可都不小了。」

青竹這次沒有迴避,也停下提斧的作,馬上便應道:「我們商量過了，等孝期一過，我們便親。」他面上帶著笑意，心中不可謂不期盼的。

「孝期？」石寡婦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菜渣，「是多久的孝期？」

青竹道：「阿媛說，給吳大叔守足百日。」

石寡婦拍拍口，舒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說孝期三年。」

青竹看到石寡婦張的樣子，也不住笑了起來，心道，若真是三年，只怕自己要化作妻石了。好在百日之期，並不遠了。

石寡婦復又坐下，將簸箕中的菜平平鋪開，想了想，勸道：「要我說呀！現在就該親！那個吳有德是個什麼混蛋，村裏人都是知道的。阿媛又不是他親生兒，何必要給他守孝啊？再說咱們村沒有那麼多講究，還是開枝散葉要。」

石寡婦自顧自說著，也不管青竹有沒有聽進去，自己倒咯咯笑個不停，邊笑邊道：「哎呀，等你們有了孩子，老婆子幫忙給你們帶帶。老婆子雖沒有孩子，倒是一下又得了孫子！」

青竹見這般上心，心中甚是。但既然兩人早定好了時日，那倒不必非要提前的，就算不是為了吳有德做足表面功夫，他也希在剩下的時間裏多存些錢，好嫁過來以後日子過得更舒心些。

那些山水畫傘，一批批地做下去，他能賺不錢了。等賺了錢，首要的，便是將家裏的床換了，添一張更舒適的大床。嗯……還要給添一個妝臺才好。

青竹想著，角不由勾起一個甜的弧度。

……

午後的山林雖然溫度上升了不，但比起田間地頭，這裏常常有濃蔭遮蔽，仍然清涼得多。

薄荷長得更為茂盛了，不過阿媛每株只摘了頂頭的兩三片，那裏最為鮮。

很快已摘滿了一小筐，阿媛顛了顛，將小竹筐系在腰上，滿意地笑了笑。

「小狼——小狼——，我們回去了！」

隨著阿媛的喚聲，一條黃小狗從山坡大石頭後面鑽了出來，搖著小尾，順著曲折的泥石子小路蹦噠蹦噠地跑了過來。

「裏叼著什麼呢？」阿媛彎下腰，幫小狼拍了拍上的皮，小狼大概也覺到上厚重的泥土味兒，使勁兒甩了甩子，塵土都濺到阿媛上了。

阿媛忙著退後幾步，嗔怒道：「小狗崽子！」

換平時，小狼聽了阿媛罵它，必是要撒地上兩聲，哄主人歡心的。可如今它裏叼著東西，那是再也捨不得張開了。

「叼著什麼呢？」阿媛這才仔細往它裏看，「？這後山哪裏來的？你在哪戶人家的？」竟然在進山的時候都沒發現麼？

阿媛作勢要打它，小狼趕忙甩著屁跑到了一邊，裏仍是不肯放開那，只嗷嗷地發出聲音，眼裏滿是委屈。

阿媛知道問一條狗是沒有用的，只想著回頭去問問，哪家丟了，賠些東西給人家。小村小戶的，鄰里之間還是得好生著。

「早知道你這麼頑，就不帶你出來了！」阿媛見它跑開了，不解氣，隨手拾起一個小石子朝小狼扔過去，倒也不是真的想打它，就是想唬唬它。

「下次再敢別家東西，我就讓石嬸子把你燉了吃！」

小狼似乎聽懂了什麼意思，趕忙將裏啃著的吐了出來，地跑到主人這邊來，伏到腳下一臉溫順委屈的樣子。

「好啦！走啦！以後不許再這樣。」阿媛腳輕輕蹬了蹬小狼，摟著腰間的竹筐朝回去的方向走了。

小狼覺到主人的語氣緩和下來，馬上討好地汪汪了兩聲，又趁主人不注意，悄悄叼起剛才為表忠心吐出的，屁顛屁顛地跟到阿媛後。

阿媛回頭見到小狼跑兩步，停下啃兩口的饞樣，忍不住搖了搖頭。

平時也沒有刻薄這條狗的飲食，它怎麼就能饞這樣呢？

回頭得問問青竹哥，這狗在之前的人家到底是怎麼養的。

快要走出樹林子了，過樹葉的不再是星星點點，頭頂上的越來越亮。

「小狼，還沒吃完嗎？走快點啦！」阿媛發覺後很久都沒有小狼磨蹭的響，回催促道。

原地等了一會兒，又了幾聲，仍舊沒見小狼出現。阿媛手了汗，無可奈何，打算返回去找小狼。

才走出幾步，旁邊一棵大樹後面猛然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來——

他又換了服，他每次出現都沒穿過重複的服一般，看來他家裏確實不是普通的村戶。

可惜，他每次離開的時候，服總被他自己弄得很臟。

這個頑皮的傻子，他到底是怎麼做到每次都能不知不覺跟上的？

「媳婦兒……媳婦兒。」傻子笑得有些靦腆，得有些小聲，站的也有些遠，不過他還是很真誠的樣子，即使他為了這聲「媳婦兒」沒磕。

阿媛只是對於傻子的突然出現有些驚詫，但對於這個人本，其實已經沒有那麼恐懼了。

從春到夏的這段時日，這個傻子可沒以稀奇古怪的方式出現在視線里。

有時候，在院子裏做活兒，他媳婦兒的聲音就伴著悠悠的蟬鳴抑著傳來。循著聲音抬頭，他正趴在那不算矮的牆頭上看著笑。小狼聽到他的聲音，很敬業地吠了起來，石寡婦趕忙推門而出，於是他嚇得掉下牆去。石寡婦提著掃帚追出去，他已經著發疼的屁力跑遠了。

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他好像學聰明了。所以後來他不再出現在石寡婦家牆頭，他似乎觀察到了在何時出門，他在路上等著。可是因為阿媛出門帶著小狼，他怕極了那種犬吠，於是他總是說不上幾句話就狼狽地消失了。

不過，有一次他竟是跑出一段距離，又捂著耳朵往回跑。小狼得很兇，他不敢靠近。他扔了一個東西過來，阿媛接住——一個用狗尾草和各種麗野花紮的花環。

「壞了，壞了！」他很委屈地說著。

阿媛低頭看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幾朵花被得有些蔫了，大概他剛才慌著逃跑，沒得注意。

「沒關係。」阿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

傻子笑了，很開心的笑，出他雪白又整齊的牙齒，很好看。

可是，小狼兇狠的，再次催促了他匆忙消失。

那次以後，他很久沒有出現，阿媛實在想不到今日會在後山這裏再次到他。

小狼也在這時從樹林里冒了出來，它的已經啃完了，它如果是個人的話，一定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奇怪的是，他從傻子邊跑過，竟然沒有一聲。

傻子憨憨地笑，手從懷裏出一個油紙包住的東西。

「媳婦兒，給你的。」他興沖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又退回了原地，只是仍舊著手，眼裏是滿滿的期盼。

阿媛楞了楞，終於敵不過那純粹的眼神，上前接過了那個紙包。

傻子咧著，眼瞇了一條線。

油紙上顯現著一片片明的油斑，阿媛打開了看，裏面是只炸得金亮的。

阿媛很快掃了小狼一眼。

看來這個傻子也不全然是個傻子，他和這條狗肯定通過味的食達了某種協議。

傻子許久沒有出現，只因他在想辦法與這條狗磨合而已。

「你什麼名字？……哪裏來的？……為什麼老跟著我？」阿媛盡量問得很輕很慢，希傻子能聽懂的意思。

石寡婦對傻子是深惡痛絕，青竹則是擔心阿媛的安全，而阿媛，覺得傻子並不是個討厭的人。

傻子眨眨眼，想了一會兒，掰著指頭數著，一個一個道:「閏生。閏生。」

「……東溪村。」

「你是我媳婦。」

阿媛大概明白了，「你閏生，你家住在東溪村？」東溪村是個與南安村相鄰的村子，卻比南安村富庶一些。

閏生點點頭。

「那……為啥說，我是你媳婦兒？」

閏生想也沒想，立馬道:「你就是我媳婦兒！」乾脆得不容人質疑。

阿媛默默嘆了口氣，問一個傻子，那一定是白問。他歡喜把誰當媳婦兒，那誰就是他媳婦兒。

阿媛將包好，塞到閏生手裏，「這些你留著自己吃，不要給我，更不要給這條狗，知道嗎？」

閏生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就是給你的！」

「你家裏人對你好，才給你吃。要是給我了，你家裏人會不高興，知道嗎？」

閏生咧一笑，「媳婦兒，自己人，不會不高興！」

阿媛知道講道理不管用，便道:「我不喜歡吃的。這條狗，它只能吃骨頭，吃多了，它就變一條懶狗了。」

小狼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阿媛的話，在一旁小聲地嗷了起來，似在表示反對。

「媳婦兒不喜歡……媳婦兒喜歡什麼？」

看著閏生一臉問不出答案不罷休的樣子，阿媛只好道:「你上次編的花環就很好啊！」

閏生拍著手笑起來，「花環。閏生最會編花環！」

「閏生，你快回家吧，你家裏人會著急了。以後，你不要總是一個人跑這麼遠了，知道嗎？」阿媛招呼了小狼一聲，也準備回去了。

閏生頓時著急起來，「回去了，見不到媳婦兒了！」

阿媛轉過，瞪了他一眼，唬道:「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以後我就不見你了，知道嗎？」

閏生很委屈。

阿媛又安道:「好啦。該見的時候，你自然就見到我了。閏生是乖孩子，乖孩子不能總在外面玩的，知道嗎？」

「嗯，閏生是乖孩子，娘也這麼說。」他終於呵呵笑著，跑著往樹林里去了。穿過樹林，再走一陣就能到東溪村。

阿媛看到他在泥路上大踏步的樣子，突而想到什麼，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閏生，別再把服弄髒了，你娘會不高興的。」

他雖然傻得像個孩子，卻一定有個把他當孩子來疼的娘，那上天對他也不算太差的。阿媛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