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人心》第十章 救命之債
令狐蓁蓁收回纏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後退數步,猶帶在夢中的遲鈍:「你們……太上面……怎麼、怎麼會在……」
還在太上面,必是故意的。
「來救靈風湖的師姐。」
他們用障眼法化作妖本是為了低調行事,沒想到最後還是鬧得一塌糊塗,怕是南之荒這裏以後也不能來。
秦晞返沿著河岸疾走,見沒,便道:「跟上,有追兵。」
令狐蓁蓁看了看他走的方向,奇道:「你是要去哪兒?」
「西之荒。」
……那邊是往南,這人不認路?是要走回去麼?
令狐蓁蓁轉便跑:「這邊才是西。」
他說有追兵,那可得快點,提起過長的擺,跑得特別快,秦晞很快便落在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既是逃命,也顧不得厭惡背後有人這種事,一路賣力狂奔,在崎嶇林間跑了大半夜,漸漸便氣力不繼。上的服太寬大,礙手礙腳的;頭上那個黃金飾越來越沉,頭皮疼,脖子更疼;沉甸甸的黃金耳飾快把耳垂拉到肩膀了。
好辛苦。氣吁吁,抬手正把礙事的飾們扯開,秦晞突然停下了腳步。
「休息會兒吧。」他尋了塊平整的地方,和的清拔地而起,圈出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自己先往樹下盤一坐。
令狐蓁蓁得厲害:「不是有追兵嗎?」覺得自己還可以再跑一陣,至能撐到天亮。
「我劃了清陣。」
秦晞懶得解釋什麼是清陣,只拽了拽角,突然發覺襟上染了數抹曖昧的胭脂。
他盯著看了半晌,又抬頭向令狐蓁蓁,極濃艷,必是跳崖時死死抱著他那會兒沾上去的。他的眉頭皺了一瞬,立即抬手撣落,誰想胭脂印不比灰塵,越弄越是暈染開,他終於有些無措。
修士避塵避雨避寒避暑,這胭脂印居然避不了,偏生還是件白。
艷紅的影湊過來蹲在了他面前,還在著,黃金頭飾上的金一下下晃,盯著那幾團胭脂印,臉上帶了一種不合時宜的高興。
眼看黃金頭飾又要在自己臉上,他朝後讓了讓,便聽說道:「我們來把賬清清。你們欠我救命錢帶路錢問詢錢送水錢,還破壞了我的逃跑計劃,害我鐲子沒拿回來。不過還是要多虧你相救,那些賬就清了。」
……大荒人連人話都不會說,救了,還覥著臉擺出「我不跟你計較了」的模樣,臉皮之厚簡直匪夷所思。
也行,既要算賬,那就好好跟算算。
秦晞淡道:「你割破我裳,五十兩。八隻符傀是被你的狂風刮出來的,我若不震碎符紙,你早就被符傀弄死了,這筆救命錢怎麼說?」
令狐蓁蓁擺了擺手,甚是大氣:「那些馬上一併清了。對了,你有帶樹皮紙嗎?」
他在袖中了半日,只取出數張白紙:「有白麻紙。」
令狐蓁蓁正要接,他卻將手一收:「要去何用?」
實在詭異得,無論是一刀就能重創妖的利落手,還是落崖后馬上就能狂奔的鎮定,加之上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總之在他這兒,已經不算普通人了。
面上那層奇怪的高興越發明亮,連聲音都輕快幾分:「我幫你把這些印子去掉,而且保證不管怎麼折騰,你的人和服到西之荒都是乾乾淨淨的。加上咱們兩個都是去西之荒,你是修士,打架的事給你。還有你方才說的裳啊符傀啊,一筆頭,五百兩,我幫你畫張避垢符就夠了。」
「避·垢·符。」秦晞一個字一個字念,目不轉睛盯,「你會畫符?」
他知道大荒這裏手藝人很多,但聽聞他們行蹤極低調,鮮暴份,難不他真就撞上一個?
他把紙遞過去:「你畫個我看看。」
令狐蓁蓁將白麻紙在指間細細,白麻紙的靈終究不如樹皮紙,怕是普通墨水沒用。
摘下左耳的黃金耳飾,用尖端在食指上狠狠一紮,蘸著穩穩噹噹一筆到底,畫了一道避垢符。鮮充分喚起了白麻紙與符的應,紙面驟然一亮,那道紅的符像是突然活了一樣,散發出一層紅。
「給。」大方地把符紙遞過去。
秦晞用指尖住一點點符紙邊緣接過,前後左右打量許久,復又看了一眼,琥珀的眼珠在月下被映了青灰,裏面滿是期待。
他將符紙輕輕按在襟上,便見怎麼都不掉的胭脂印像浮灰一樣漾出料,隨意一撣便毫無痕跡。
居然是真的。
秦晞忍不住又把符紙展開,凝神細看上面泛著紅的符畫,一眼就能看出,畫符的手法很練,而且特別穩,真是手藝人?
他的視線落在手上,的手掌細而白,一點薄繭都沒有。
手藝人怎會沒繭子。
令狐蓁蓁渾舒坦,大鬆一口氣:「這下兩不相欠了。」
秦晞默默將避垢符折好塞袖中,掌心突然吞吐白,在食指上輕輕一握,慢條斯理地開口:「我的療傷,價值五百零一兩,你須得倒找我錢。」
令狐蓁蓁大吃一驚:「這麼貴?!」
而且五百就五百,六百就六百,五百零一兩是什麼玩意!
他詫異地看著:「既然是我救了你,我替你療傷,定價自然該我說了算。」
不由倒一口涼氣,壞了,居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我……並沒你療傷。」試圖尋找這筆賬的。
「你也並沒我救你,但事實就是我救了,也療傷了。」他撥了撥頭髮,細小玉環在耳邊微微晃,漆黑的雙眼微微瞇起,「何況這本來就是你弄上去的印子,你把它弄乾凈是天經地義。」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令狐蓁蓁反而更不爽:「是你拽著我跳崖的。」
秦晞淡道:「你沒和我說不要跳。」
令狐蓁蓁覺自己被他繞得有點,明明在看來是一清二白的賬,到他那邊就是算不清的爛賬,眼看趨勢是自己給了符還得倒錢,簡直大大的不妙。
轉走,卻聽他說道:「你最好別出清陣,追兵馬上就到。」
一下僵在原地,他又道:「這下是又救了你一次,這一路到西之荒,你怕是要欠我不錢。」
令狐蓁蓁驚道:「我不是給過你避垢符?」
秦晞好似比還驚訝:「令狐姑娘莫非沒做過易?易是雙方的事,怎能你一人獨斷?」
……不好,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你、你要多錢?」語氣有點兒虛。
他微微偏著頭:「我得想想,等想好了告訴你。」
「我鐲子沒拿回來,現在上沒錢。」
秦晞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一刻林間便颳起了狂風,妖雲霧氣團團凝聚遮蔽月,里不知藏了多妖,每一頭妖上都騎著一隻面容猙獰高大無比的巨妖,手裏的長刀泛著冰冷的幽。
沒一會兒,天頂傳來「噹噹」數聲巨響,一直蔓延到極遠不停回,看架勢,湯圓妖君是鐵了心要在整個地界把自己的敕令發出去。
「昌元妖君有令!即日起,清理地界所有修士!南之荒通向東、北、西三荒的要地嚴控進出!地界若有膽敢藏匿修士者,格殺勿論!」
令狐蓁蓁痛苦地了臉,這下完了,連服都沒得換,穿這一走路上就是活靶子,本沒可能一個人去西之荒。
打幾個野妖還,咬咬牙對付幾個落單的妖兵應當也不至於出問題,面對千上萬的妖兵水,那只有修士能打。
總覺這樣會欠姓秦的很多錢。
眼看烏雲般的妖兵消失在天邊,秦晞才又道:「我不趕腳程,不會一天要一百兩,等你有銀錢的時候再結算,不急。」
……他竟還能沿著剛才的話繼續,而且怎麼覺得這話有點耳?
令狐蓁蓁凝神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扯下頭頂沉重的黃金頭飾:「不然你看看這個頭飾?應當能賣不錢。」
秦晞認真看了看黃金頭飾,道:「也行。」
令狐蓁蓁手腳麻利地把拉著耳朵疼的黃金耳墜摘下:「這個也拿去吧。」
他長袖只一拂,金燦燦的飾便都收納袖中乾坤,一面道:「那方才一次救命錢便算結清了。」
幾乎要蹦起來:「你按次算錢?這麼多黃金,就一次?」
秦晞與擺出正經談生意的姿態:「令狐姑娘不是說,一張避垢符值五百兩?我想,姑娘的命總比那符紙要貴重許多吧?你不喜歡按次算錢?那還是按天算?易是雙方的事,你可以提要求,我們慢慢商量。」
和他商量有用嗎?令狐蓁蓁算看出來了,他就是仗著湯圓妖君發瘋,仗著自己是修士能打架,跟獅子大開口。照他的天價演演算法,欠債真是如山高如海深。
好煩,怎麼就打不過妖兵呢?要是能打過,早自己一個人走了,沒道理跟這倒霉修士混一塊兒。
「我聽說手藝人多是一方巨富。」秦晞甚至開始勸解,「一張符紙可以賣數百兩,你多賣幾張不就行了?何必糾結這些小錢。」
這人眼睛定是壞的,竟能把看巨富。
令狐蓁蓁索坦率相告:「我還不算手藝人,只會畫符。只有正式手藝人才有賣的渠道。」
是了,怪不得手上沒繭子,倒是很直率。
秦晞靜默片刻,忽然問:「你知道西之荒的定雲城嗎?」
當然知道,知道的不能再知道,師門大宅就在定雲城外的荒山裏,狐疑地看著他,不會這麼巧吧?
「你若能帶我去定雲城,這一路的食宿我便包了。」
這個可以有,那救命錢……
「當然,遇一次妖兵就是救你一次,這個錢你得給。等到了定雲城,我會把賬算好的。」
就知道會是這樣。
令狐蓁蓁長長吐出一口氣,很好,到了西之荒就跑,這太上面算賬都是天價,不跟他來這套了,這種孽緣沒有結清的必要。
秦晞看了一眼:「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到了西之荒你就跑,死活不還錢,我拿你沒辦法?」
「怎麼會呢。」鎮定地做出欣賞月的模樣。
秦晞指了指跳躍的清陣:「清陣我會一直放在這裏,只要它在,我隨時都能回來。你若賴賬,我也只能把你送回來了。」
真的假的?!猛然扭頭看他。
「信不信在你。」他的語調很平靜,本聽不出真假和起伏,「總之,我並不是一定需要你帶路,可你卻一定需要我救命。」
這話簡直正中要害,令狐蓁蓁一頭在樹上,撲簌簌撞下許多樹葉。
秦晞終於撐不住「嗤」一下笑出聲:「我會算得便宜些,你給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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