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位荒帝不再封鎖大荒，也新定了許多律法，多數偏向保護妖類，但其中亦有保護凡人的鐵律，不允許妖類吃人便是其一。

萬鼠妖君本來甚有威名，就因總放不下吃人這事，被東荒帝褫奪了妖君封號。

向來食人妖吃人囫圇吞棗，這位妖君卻頗不同，早些年甚至有過豢養凡人的傳聞，據說他偏心愉悅的人，吃之前總要讓獵開開心心過上一段好日子，甚是講究。

如此看來，這臷民莊果然是他的手筆，莊子底下應是有他的地宮，人甕后，以妖雲老鼠藏於樹木，每時每刻，莊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待挑選了中意獵，夜半時分捉進地宮慢慢用，神不知鬼不覺。

想來莊那些擺攤的，包括外界告知有臷民莊的那兩個大荒商人，都是妖兵們藏了若木樹皮遮掩妖氣所假冒。

不過，他的妖君封號已被褫奪，如何召得到妖兵為他賣命？

很快，地底又傳來那個沙啞的聲音：「昌元說近日地界有不修士搗，裏面有兩個特別麻煩的，還找我過來幫忙。我尋思到底是何方神聖，想不到竟是太上脈修士，真是失敬。」

周璟冷道：「有本事出來說話！躲地宮裏算什麼！」

萬鼠妖君沙啞的聲音忽遠忽近：「同是吃人，有的只為果腹，於我卻是道雕細琢的活計。我耗費無數心建的臷民莊，二位可還喜歡？二位是太上脈修士，我原不想起衝突，但你們既來阻我狩獵，還傷我神樹，不陪你們玩玩，豈不是太無趣！」

不等說完，滿地水般的老鼠便團團聚集，化作數只漆黑巨大的手掌，作極迅捷兇猛，從四面八方朝他們擊打抓握而來。

秦晞髮間的細小玉環忽然了，似被狂風扯直了一般，清化作千萬牛毫般的細針霧氣，那些漆黑巨掌甫一及，立時碎為齏，灰燼積了滿地，半晌不能凝聚。

他緩緩朝前走了兩步，開口道：「何必說什麼玩玩，知道是太上脈還敢手，我猜是昌元妖君許諾了你什麼吧？以後可以留在南之荒盡吃人？」

萬鼠妖君的笑聲令人牙酸：「是又如何？這裏是大荒，可不是中土！我不但吃人，還喜歡養人，可比凡人養養鴨要細緻許多。可惜二位太過年輕，不然早些年過來看看那形，必然有趣得很。」

秦晞眉頭微微皺了下：「你這臷民莊確實弄得不錯，看得出花了不心思，單為吃普通人未免太過鋪張。你莫不是與昌元妖君串通一氣，想再次挑起中土與大荒的衝突？」

一來，荒山中的繁華村落在中土太過常見，修士們見到臷民莊多數不會訝異。二來，莊有神樹若木制妖氣，令他們察覺不到異樣。三來，此是昌元妖君的地界，妖兵必是他提供的。

種種因素疊加，結果顯而易見——這是專門為了引中土商旅與修士而建的甕。

「要到謀詭計，暗中挑事，我都是與中土修士學的。」萬鼠妖君竟真好整以暇閑聊起來，「你們忘了百年前那場衝突，仙門修士是怎麼禍害大荒妖類的？如今我不過偶爾吃上幾個修士，比起當年的修士們，已是萬分仁慈。」

秦晞忽然笑了笑：「妖君說了半天廢話，卻始終地宮不敢現，是在伺機逃遁？」

萬鼠妖君哈哈大笑：「我有何懼！大荒有不許殺妖的鐵律，你奈我何？驚了荒帝，你以為能離開大荒？」

剛說完，忽聞一陣奇異的嗡鳴聲，一道青驟然劃過視界，那小賊不知何時招出了風雷飛劍。

他知道飛劍的厲害，當即便要化作風遁回地宮，誰想那飛劍瞬間將白石大道與高臺撕扯得碎，泥土似湧泉般翻出來，迫得他不得不現形。

秦晞訝然道：「還真打算遁逃？你其實很怕？果然是鼠輩。」

萬鼠妖君當年也是東之荒一霸，如何得起年輕修士這樣相激，眾人只覺地面劇烈震，墨水般的妖雲從巨大裂隙噴而出，妖雲中的妖君衝冠眥裂，尺余長的利爪毫不留抓向秦晞。

他側避開，後的周璟早已迎上。

這種刀槍的打架，還是給叢華最好，劍道武行有分寸，法卻無眼，不小心真把這妖君殺了，那才是捅了天。

秦晞落在塊還算平坦的地勢上，下意識四看一圈，葉小宛很有自知之明地跟著自己，那紅的令狐卻不知去了哪兒。

掉裂裏了？應當不至於，剛才一路疾馳，連大氣都沒一下，葉小宛還著呢，搞不好都比令狐容易出事。

果然，他很快見那截火紅角在遠一塊巨大的碎石后，似是嫌擺太長會暴藏，正飛快把角收攏起來。

這大荒人頗不尋常，絕非普通人，搞不好是什麼深藏不的人。

先不管，萬鼠妖君說想玩玩，他們先陪他玩。

秦晞雙掌合攏，再分開時，掌中又懸浮一風雷飛劍，與先前那一起，一前一後呼嘯著朝萬鼠妖君疾而去。

「頗不尋常的大荒人」這會兒卻有點慌。

周璟二話不說把拽到高臺這邊，萬鼠妖君出來后他又二話不說扔米袋似的把給扔了老遠，總之，況很糟，非常糟。

從萬鼠妖君自地底鑽出來開始，令狐蓁蓁已經看不懂這種層面的打架了，視界裏只有璀璨金與妖雲撞在一，兩風雷飛劍靈活得像鬼影，倏忽來去翩躚，狂風從各個方向切割而來，藏的這塊大石頭很快就被切小了一圈。

很想跳過裂隙朝姓秦的那邊靠靠，總歸離修士近些比較穩妥，可是照這種架勢，極可能剛探頭就被狂風切好幾瓣。

早知道中土修士們真正打起架來是這樣，寧可一個人夜宿山林。

藏的石頭越來越小，凄厲的呼嘯聲忽遠忽近，令狐蓁蓁正努力把自己一團，冷不丁頭頂傳來一聲銳響，石頭被金切豆腐似的切開半截，不倒一口涼氣，蔥花下手這樣沒準頭的？

周璟乍見令狐蓁蓁在那邊，急道：「元曦！過來把……」

話語忽地斷開，天頂驟然變暗，好似烏雲覆頂，先前被清小針切灰燼的妖雲黑霧急急蒸騰，化作一隻巨掌，直對著他一掌拍下，霎時間天崩地裂。

令狐蓁蓁像片葉子似的被氣浪推拽飛，周圍煙塵肆卷，遮蔽視線，竭力長胳膊試圖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到。後背突然重重砸在地上，眼前發黑，在滿地碎石間滾了好幾圈，一頭栽進裂隙中。

巨掌拍下的瞬間，地面崩裂出無數深淵，秦晞拽住險些跌落的葉小宛，風雷飛劍橫豎疾飛，將肆卷的煙塵劃開，側金一閃，卻是周璟疾馳而來，見他抓著葉小宛，便出鬆了口氣的表。

令狐蓁蓁呢？

秦晞環顧一圈，便見遠最深的那道裂隙附近，滿土灰的火紅影剛爬上來，正扶在碎石間大口氣。

倒是沒事，不過現下場面太，人還是聚在一更方便些。

「叢華，你去把令狐……」

話音未落，不防那妖君突然發了瘋，沒頭沒腦只管把妖雲往他們上砸，四下里又是煙塵又是妖霧，霧蒙蒙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他利爪的寒偶爾閃爍一瞬。

好似有些不對。

秦晞方退了兩步，說時遲那時快，萬鼠妖君陡然化作一風，比先前快了無數，當頭鑽進裂隙，磅礴的妖雲急急收回，捲住遠癱的火紅影，下一刻，裂倏地合攏，妖氣蹤跡全無。

秦晞急追的勢頭不得不止住，但見遍地狼藉間，一截斷裂的火紅長袖分外顯眼，長袖旁斑斑點點，跡猩紅。

他轉過頭，對面的周璟滿臉錯愕與愧疚，半晌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