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令狐蓁蓁有點憾，他雪白的耳朵比自己的好看多了。

還是既不關門，也不催他出去，只往榻上一坐，從枕頭下面取出一柄直刀，開始往刀柄上繞細繩。

秦晞了發的耳朵，忍不住又問：「刀從何而來？」

「昨天買的。」

這大荒人搞不好是石頭裏生出來的，一般人傷那樣，總得靜養好些時日。偏不，照樣睡得晚起得早，把每日妖兵巡邏的時間得準準地，一天天的閑不住往外溜達，拿到錢頭一件事竟是買刀。

他盯著那柄直刀看了一會兒，大荒這裏鍛造冶鍊的技很差，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刀，多半劈兩下就要廢。

想起模糊躺在萬鼠妖君地宮裏的模樣，他猶豫著手袖，取出一柄尺余長的短刀：「暫時先用這個，一定比你買的好。」

短刀一手，令狐蓁蓁便知不是凡品，刀柄刀鞘皆為黑玉，其上還零星點綴數粒明珠，一面為巽卦圖樣，一面為震卦圖樣。能看出主人十分惜這柄短刀，必定時常拭養護，外面刀柄雖半舊，刀卻明澈如新，確然比那柄直刀好太多。

下意識要掏錢，可不知怎地，想起他說：不是人家給什麼你就一定得給錢。

抬眼看他，他卻只是慎重提醒：「小心些用，這個你真賠不起。」

令狐蓁蓁斟酌了半日，將裝著包子的紙袋遞過去，裏面的四隻包猶熱氣騰騰。

一句謝不會說，還給這麼樸素的回禮，不會真以為給幾個包子就算結清人吧？

秦晞啼笑皆非地接過來，依舊毫不客氣地開吃，一面揚起眉梢：「味道不錯，但這個不算回禮，也不結清。」

多半又要來討價還價一番，他姑且等發難。

「我知道。」令狐蓁蓁開始往短刀刀柄上繞細繩，「好吃，所以給你吃。」

秦晞倏地沉默了，過了許久，他問：「是謝謝的意思？」

沒有什麼謝謝，大伯說過，出門在外，謝與道歉是最說不得的，容易染上孽緣不說，還掰扯不清。本來這姓秦的就擅長算爛賬，再掰扯不清可完蛋了。

正要說話，冷不丁窗外驟然一暗，無數妖騰飛咆哮的聲音如的雷鳴，一陣陣襲來。

是昌元妖君的妖兵！

令狐蓁蓁一蹦而起，秦晞卻迅速合上木窗，將按回床榻，做了噤聲的手勢。

他側耳細聽，只覺此次妖兵數量非同尋常，昌元妖君妖君莫非將妖兵都派出來了？

沒一會兒，卻聽天頂傳來「當」一聲巨響，正是妖君敕令。

「昌元妖君有令，即日起，地界城鎮恢復往日秩序，西、北、東三要道不再設置妖兵盤查，商旅自行往來，不必再取通行令牌。」

……什麼玩意？怎麼突然又鬆口了？

走廊上很快傳來跑聲，下一刻，周璟便急匆匆出現在門口，葉小宛跟在他後頭連聲道：「叢華師兄！你聽到沒？！昌元妖君是不是有什麼詭計？」

他並不搭理，只等烏雲蓋頂般的妖兵盡數離開，方才開口：「元曦，你看這是什麼兆頭？」

葉小宛搶著說道：「使詐的兆頭！」

周璟依舊沒理，誰想秦晞跟著頷首：「我也覺得是使詐。」

葉小宛一拍手：「看到沒叢華師兄，秦師弟也贊同我。」

周璟始終對視而不見，終於覺得不對勁。

自來了水清鎮，先是為令狐蓁蓁的傷一頓忙，其後又因妖兵天天巡邏，搞的大家都沒心說話，這會兒好容易逮著機會能跟他說兩句，他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葉小宛扭頭盯著他看，見他連腦袋也刻意扭去一旁，一下明白過來，只垂頭笑了笑，不再說話。

「不管是使詐還是當真撤兵，只能說明昌元妖君那邊有了變故。倒不如這兩日便，要打要殺，總該有個了結。」

許是專心說話的緣故，秦晞頭頂雪白的狐貍耳朵使勁晃悠，甩得嘩嘩響，因覺令狐蓁蓁又盯著耳朵，他立即抬手捂住，不給看。

看都不給看了？真小氣，一點也不像那個會給賠禮，還會減免救命療傷債的太上面。

太上面小氣，可不小氣，說好了要帶路，一向盡職，只慎重代：「要從南之荒去西之荒，只有走長鉅谷一條路，到了谷里，你一定不能瞎走。」

秦晞意外地「哦」了一聲：「我以為你希我多走丟幾次。」

畢竟走丟一次就抵消一次救命債，剛逃出俊壇行宮那兩天，起碼遇了幾十次妖兵，就差沒把惆悵兩個字寫臉上。

令狐蓁蓁一面給短刀繞細繩，一面搖頭：「谷里地形很複雜，走丟找起來特別麻煩，進了谷一定要聽話。所以你能不能在去長鉅谷之前多走丟幾次？」

秦晞頷首：「好，我知道了。」

……這什麼古怪的對話？

周璟聽得一頭霧水，忽見手裏那短刀十分眼，不由驚奇：「這不是元曦的短刀麼？你拿著做什麼？」

雖說法有后，修士不沾凡鐵兵，但這柄短刀是了一脈后師尊親手所贈，元曦一直十分惜，算是個常用舊，居然就這樣給隨便擺弄？

「借來當武。」纏好細繩，把短刀拴在腰帶上，「湯圓妖君一向小肚腸，說不定留了幾個妖兵搞襲。聽說中土修士在大荒絕對不能殺妖，你們放心，我現在有刀，我來對付。」

對付個屁！周璟正罵幾句清醒一下，卻聽秦晞淡道：「不行。」

令狐蓁蓁詫異地看著他，什麼不行？

「短刀可以借你自保，妖兵我們對付。」

總之在他這兒，已經不是「讓人省心的大荒人」了。

令狐蓁蓁試著為自己辯解：「我其實厲害的。」

秦晞半點不容：「恕我眼拙，沒看出來。」

「妖君是不行，兩三個妖兵還是可以……」

他終於不耐煩：「不行就是不行，若我發現你故意找事，這一路去西之荒的救命債只怕你也給不起了。」

救命債向來是死，一一個準，令狐蓁蓁立即變得安靜，只皺眉故意往他狐貍耳朵上看，看得他又一次抬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