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鎮是南之荒最西邊的鎮子，鎮外便有直通長鉅谷的大道。

這幾日昌元妖君雖廣發敕令，撤回妖兵，有讓南之荒恢復正常秩序的意思，但他好似時常出爾反爾，以至於先前逃離南之荒的居民們都還於觀狀態，往昔商旅群的大道半個人也沒有，滿目所見只有無數石荒山，景緻實在談不上好。

天頂落雨不歇，四周水霧茫茫，周璟極目眺，皺眉道：「怎麼又是一點妖氣都沒有？令狐，這附近不會又種了什麼神樹吧？」

令狐蓁蓁搖頭：「神樹很難長，這種地方不可能有。」

「那為何連野妖也不見？」

「我來的時候，大道兩邊山上都是樹，地上都是雜草，現在它們沒了，野妖自然沒了。」

怪不得山都是禿的，嶙峋石全暴在外面，他原以為這是正常景象。

「是昌元那老狗日做的？」周璟有點兒吃驚，「他連自家妖都殺？」

令狐蓁蓁給他們灌輸大荒常識：「野妖和妖不是一種東西，在這種地方長的野妖都是最低等的，有的連人話都不會說。」

「在俊壇行宮那個茶花管事也是野妖？可我看似乎厲害的，地位也不低。」

令狐蓁蓁道：「不是所有草木的妖都野妖，也有脈珍稀的厲害花草妖。」

說完，趕扭頭找葉小宛，平日裏話最多，最能跟蔥花聊得來，快來把絮叨的蔥花帶走。

誰想葉小宛一人撐著傘走在最後，也不知怎麼了，就埋頭裝啞。

令狐蓁蓁看了一會兒，確定那個傘很不方便，立即從袖中掏出一張紅符紙遞過去：「碗，我買不到荷葉蓮子羹，拿這個抵消可以嗎？你應該很需要這個。」

荷葉蓮子羹？

葉小宛一頭霧水地接過符紙，一眼便看出這是市價五十兩起的避雨符，畫在若木樹皮紙上，還要再加一倍。

素來在人往來上極通，仔細一琢磨，立時悟了為何要提荷葉蓮子羹。

「這是回禮？」驚愕，「太貴重了，我做的那些不值這麼多。」

「我覺得可以。」令狐蓁蓁在定價上一向隨心所，「我們兩不相欠了。」

葉小宛立即接了古怪的規則：「令狐姑娘既然有手藝人的本領，我能不能再問你要張避塵符？正好我這邊替你裁了件裳，還差一點就能做完，拿裳換，好不好？」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正厭惡上的黑，有點兒大，肩膀那塊老往下掉。

令狐蓁蓁利落乾脆地塞給一張避塵符。

葉小宛微微一笑：「不過啊，你有你的兩不相欠，我也講我的中土。回頭來中土玩，我替你裁許多漂亮裳，一年三百天也不重樣。」

一年三百天不重樣的裳，一定是個天才，真該來當手藝人。

令狐蓁蓁正要說話，忽見前方煙水濛濛中好似突然便有萬丈高山拔地而起，左邊的山脈冰封雪埋，右邊的山脈烈焰熊熊燃燒，兩座奇異的巨山似開了一道的門杵在天地間，堪稱奇景。

秦晞頭一回被大荒景緻震撼了：「先前怎麼沒見到這兩座山？」

令狐蓁蓁立即盡職地發揮自己領路人的作用：「聽說以前是沒有長鉅谷的，南之荒往西之荒是一大片草原，特別好走，不過百年前大荒這邊跟中土修士打了一架，就變這種樣子了。師父說因為山是修士仙法弄出來的，所以湊近了才能看見。」

百年前？

周璟凝神放出靈氣了片刻：「確然是法造就，不過這靈氣痕跡好像是三脈主和四脈主的？」

「正是三脈主的冰封。」秦晞向被熊熊烈焰映紅的另一邊天空，「那邊是四脈主的喚火。」

太上脈在大荒連四位荒帝也要相讓三分，靠的正是百年前展現出的可怕實力，若不能搞出如此驚天地的陣仗，何以地位超然？

「可我們怎麼過去？」葉小宛敬畏地著太上脈脈主弄出來的天地奇觀，「一邊是火，一邊是冰，那長鉅谷里豈不是和地獄一樣？」

令狐蓁蓁搖頭：「長鉅谷由南西兩荒的荒帝聯手打通，不法影響。我們天黑前進谷，谷口附近有個荒廢的村落，在裏面住一晚，明天早些起來，一天就能走完長鉅谷，出谷就是西之荒。」

三位修士這次終於聽話了，周璟長袖一揮：「走，聽你的。」

令狐蓁蓁一下高興起來，拉起過長的擺，方朝前跑，冷不丁胳膊突然被秦晞拽住，他轉頭向雲佈的天際，發間的小玉環款款搖曳起來，只低聲道：「等一下，有妖來了。」

有妖，而且妖氣絕非妖兵，搞不好是那位昌元妖君親自上陣。

周璟下意識去找葉小宛，的反應卻快得多，早已一溜煙鑽到他背後，語氣極認真：「叢華師兄不用顧慮我，我會好好跟著你。」

他頓了頓，「嗯」了一聲。

很快，天頂便有兩頭豎睛妖馬拉著巨車疾馳而來，倏忽間近在眼前，水滴般輕輕落在大道上。

車門打開，瘦削的妖君三公子手裏捧著一隻緻木盒款款下車，頷首示意。

他面上掛著笑，像見到老人似的，格外親切，溫言道：「萬幸小可趕上了諸位的腳程，有幸得見二位太上脈修士的風采，小可榮幸之至。二位通，小可也不必贅言份，這些日子多有誤會，也多有得罪，二位寬宏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這是什麼前倨後恭的態度？

令狐蓁蓁還以為這位三公子會二話不說上來就打，再不濟也會說一些很囂張的狠話，這才符合對大荒之妖的一貫印象，可他眼下是在跌賠笑麼？

三公子不等他們有什麼反應，又道：「百年前中土仙門與大荒有過一戰，父親在那場大戰中了重創，至今未愈，因此對中土修士格外嚴苛。不過，倘若早知二位是太上脈修士，父親斷不會一怒至此。」

秦晞看了他片刻，開口道：「你特意追上我們，應當不止為了說這些廢話，有何來意，不妨直說。」

三公子依舊笑得和煦：「二位風采非凡，應當不是一脈便是二脈的修士，父親代過，讓小可向諸位脈主問好。」

他將手中緻的木盒舉高：「葉姑娘應是為了欒木果實而來，這盒中是一些果實，用秋實法養護，不至於腐爛敗壞，請姑娘拿去，只當是賠禮。」

葉小宛方上前接，周璟早已搶先一步抓過木盒，裏面果然是十幾顆瑩潤潔白的欒木果實，淺黃的秋實法輝薄薄籠罩其上，使其長久不敗壞。

葉小宛面上出一笑意，輕道：「想不到……終於還是沒白來一趟大荒。」

三公子道：「姑娘不怪罪，便是極好。」

令狐蓁蓁見他看也不朝自己看，到底忍不住開口：「那我的鐲子呢？」

三公子直到此時才將目落在上，聲道：「二位姑娘留在俊壇行宮的早已焚燒乾凈，欒木果實可以取，令狐姑娘的鐲子卻無法取回了，抱歉。」

令狐蓁蓁萬分失，真是暴殄天，他們居然會把木雕鐲子燒掉，完了，的全部家當就這麼付諸一炬。

三公子不看則已，一看便盯著不放，目灼灼，連「小可」的謙稱也顧不上用：「令狐姑娘，之前是我唐突。姑娘既是大荒人，日後有機會還再來南之荒，我必一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與姑娘賠罪。」

他要是能把鐲子裏的東西按銀錢結算賠給，就不怪罪。

令狐蓁蓁正要說話，秦晞已在之前開口：「如今我們要過這長鉅谷，三公子還有什麼事要代？」

三公子淺淺一笑：「如今南荒帝不管事，南之荒一切事務由小可父親持，他老人家並不喜歡地界出現修士，還請二位原諒則個。回到中土后，不妨告知仙門諸位，莫要再來南之荒，擾了父親的清凈，也壞了中土與大荒的和氣，大可不必。」

「還有呢？」

三公子只拱了拱手：「大道已為諸位清理，谷亦無妖兵，諸位請放心通過，小可這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