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人心》第二十章 口無遮攔

先前種種聲勢浩大的巡邏駐守,至如今莫名跌,實實詭異。

昌元妖君素來以刁難修士而聞名,因為太上脈的名頭跌倒有些不像他,就算真跌,他也不該派個三公子裝腔作勢地當面賠禮。

眼見三公子駕車遠去,秦晞便細細打量長鉅谷。

這奇異的山谷外窄寬,谷口狹長曲折,正於兩山疊合,曲徑通幽一般。

袖子忽然被人輕輕拽了下,卻是令狐蓁蓁,滿臉寫著不高興:「你不是答應我在進谷前走丟幾次?」

他有點兒為難:「令狐姑娘,就算是我,也不大可能在齊整大道上迷路。」

滿臉不高興變了滿臉愁雲,秦晞親切提議:「還不知昌元妖君在谷有什麼布置,不如到了西之荒我再試試能不能走丟?」

「你保證?」令狐蓁蓁直直盯著他。

「我盡量。」

總覺他是在誆自己,不過現在有錢了,倘若勢不妙,去西之荒后租個坐騎,直接回師門大宅,不信他找得到

秦晞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在想,你有錢了,到西之荒能租得起坐騎逃跑?」

「沒有。」使勁搖手。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我們此番來大荒是為了遊歷風土人,增長見識,並非趕路,倒沒考慮過令狐姑娘可能有什麼要事在,你若急著回去,那等我一天,待我把欠債結算……」

頓覺一個腦袋三個大:「我沒要事,我帶你們去定雲城。」

「令狐姑娘的目的地也是西之荒,原本是想去哪兒?不如我們先送姑娘過去?」

好似在嘆氣:「我也是要去定雲城,賬到了地方再算吧,我問師父借錢。」

秦晞忍俊不:「借錢是為何?我不是說了,你給的起。」

不信,姓秦的好像是真話假話好話壞話混在一塊兒說的。

他明明說過「不是別人給什麼就一定要還錢」這樣的話,害思索絕世難題思索了一整天,終於覺得好像有一丁點兒領悟的時候,他又開始跟提救命債的事,把七寸拿得死死地,想想實在不爽。

這姓秦的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總覺虛實難辨。

「令狐姑娘,我們也算共患難過,有些小事,就實在不必談錢了。」

秦晞沒了狐貍耳朵,便好似沒了肋,又擺出氣定神閑的模樣,一點都不理解的糾結,一面走,一面又道:「但是,救人命可不同,我相信姑娘是知恩圖報的人,也請姑娘信我不會獅子大開口。」

哦,好吧。

令狐蓁蓁舒了口氣,一向利索乾脆,二話不說領著三位修士進了長鉅谷。

沿著狹窄曲折的道路走上一段,眼前豁然開朗,便有一座荒村。

百年時已過,加之仙摧殘,荒村除了些許廓,本已看不出模樣,唯有東角尚矗立幾座石屋,被冰雪覆蓋了大半。

秦晞探頭往裡看,這幾間石屋與雲雨山那個一模一樣,一看就是法凝聚而,裡面空地,一扇窗也沒有,不知是哪位修士前輩所造。

他拂去石壁上的殘雪,忽見牆角有一片掌大小的羽刻痕,深邃而清晰。

好像有些眼,這個印記他似乎在何見過,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正沉時,周璟湊過來低聲道:「元曦,簽文上說『深谷為陵』,那『為陵』二字甚不吉利,該不會指咱們要在這谷里出事吧?」

秦晞一言難盡地瞥了他一眼:「七師兄,人偶爾還是要讀些書。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應當跟你猜的不是一個意思。」

他娘的,煩死他了。周璟怒道:「你又知道簽文是你說的意思!」

「我不知道。」秦晞坦承認,「或許簽文就是七師兄講的淺薄意思,怪我想複雜了。那咱們今晚都別睡,好好守夜。」

周璟揚手就給了他一下子。

*

無論昌元妖君的前倨後恭所何為,他確然兌現了承諾,眾人在地形複雜的長鉅谷沒遇到任何障礙。

冬月十三,山寒水冷,他們順利出谷,離開了南之荒這塊是非之地。

暌違半個月,葉小宛終於在西之荒的渡口見到了曾靜與羅之雲二位師姐,回想在大荒諸般遭遇,三人抱頭大哭一場。

周璟見曾靜絮絮叨叨只是與自己不停說激話,不由皺眉笑道:「有空說這些,倒不如請我們喝酒。他娘的,好容易離開南之荒那鬼地方,今日須得痛飲三百杯才是!」

為他這一句話,羅之雲包下了渡口鎮最豪華酒館一整天,向來是個酒中豪傑,與周璟一壺一壺地干酒,大有今日要把館藏酒盡數喝的氣勢。

氣氛最熱烈時,葉小宛悄悄離開了酒館。

給令狐蓁蓁裁的裳,還剩一點收尾步驟要做,眼看即將離開大荒,得趕做完。

大荒姑娘想要低調又方便行,所以特意為選了藕,既不會老氣,也不會太艷,令狐穿起來應當又好看又不會太招人眼。

做完收尾,葉小宛將這件式樣簡單清爽的衫提在手裡細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頭,方仔細疊好裝進包袱里。

剛出得客棧,卻聽周璟的聲音在不遠響起:「拿了什麼東西?」

葉小宛眉梢不一揚,不是在喝酒嗎?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周璟自雨簾后款款行來,他是修為湛的修士,濛濛秋雨被隔在三寸外,乍一看如被薄霧籠罩。今日他又穿了象牙白的裳,秀麗雋雅的眉眼,宛若好,真有種煙籠芍藥的魅

手接過包袱,掂了掂:「倒是不重,不過至袖中乾坤法該學會,出門在外帶一堆行李怎麼走?還有,你是不是連修士真言都不會撐?哪有修士下雨打傘的?既然了仙門,日憊懶修的什麼行?」

他上來就一長串話,聽得葉小宛愣了半日,忽然「噗」一下笑出聲,他便板下臉:「笑什麼。」

還是笑,語調輕快:「多謝叢華師兄關心,覺你好幾天沒找我說話了。」

從他千鈞一髮之際沒管令狐,反倒跑來找自己之後,他就莫名彆扭起來,最嚴重時連視線都不跟重合。此人外表看著是個年男子,心可能只有九歲。

周璟還板著臉:「你素來口無遮攔,自是無話可與你說。」

葉小宛笑道:「我離了俊壇行宮就再沒口無遮攔過,怎麼,叢華師兄很想再聽我與你口無遮攔麼?嗯,你今兒這裳不錯,分外能襯托你的貌。」

又來這點。

周璟搖著頭轉便走,卻見抱手躬道:「這一趟來西之荒,多虧了叢華師兄照顧,師兄古道熱腸,高風亮節,我激至極。」

總是突然正經,害他臉上表都來不及換就趕抱手還禮,還沒站直,又聽輕快地笑了起來:「都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可我實在沒本事救叢華師兄一次,只好道個謝,心裡舒坦多了。」

周璟不免也笑:「胡話一套套,好聽話也是一套套,你皮子功夫不錯。」

「以後修行功夫也會不錯的。」葉小宛一本正經,「這趟回去我一定好好修行,叢華師兄只管放心。」

他放什麼心?說話還是沒輕沒重沒大沒小。

葉小宛步伐輕盈地走在他側,忽然笑道:「我會先把傳信學好,不過傳信還是不如當面說有意思,我看著叢華師兄這張臉,就有連綿不絕的靈。」

周璟惱總提自己的臉,方擺出架勢斥責,葉小宛的語氣又正經起來:「南之荒的事,回中土后,我會和師姐們告知其他仙門的,頭一個就去太上脈。」

他只得點頭:「你倒是有心。」

會說話般靈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最後停在他象牙白的襟上:「叢華師兄,你還是穿白的最好看,以後若有喜歡的姑娘,一定記著要穿白肯定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說罷不等他有什麼反應,嘻嘻一笑:「走吧,喝酒去。」

周璟愣在原地,一時惱,一時怒,一時還莫名有點愉悅,他很有這種複雜滋味。

老實說,一開始在雲雨山,他對令狐蓁蓁也好,對葉小宛也好,印象都壞了。尤其是葉小宛,總拿他的臉說事,偏生他最介意的就是這個。

然而從俊壇行宮下來,許是出於激,一路恭敬有加,他說到底還是個年輕人,心底那點兒齟齬很快就給磨沒了,加之發覺說話做事都極伶俐,又因著恩對自己十分依賴,他也會不自覺多照顧一些。

是為著這份,所以遭遇萬鼠妖君,他第一個念頭便是去救葉小宛,把當時離他最近的令狐蓁蓁棄之腦後。

這些天他拗不過來的勁正是為此,葉小宛邊有元曦,他棄近就遠,實在太荒唐。

好在這兩日他總算理順了,在他看來,這是親疏有別的反應,即便良心到極大譴責,道理還是理得通。

膩膩糊糊磨磨唧唧不是他周叢華的作風,他素來是想到什麼立即便要付諸行的,何況人家明天就要回中土,他這才跟出來打算好好跟講話,恢復友善關係。

但眼下這是怎麼個況?是要再惱口無遮攔?他又並未如想象中那般惱火。

隔日送靈風湖修士們上海船時,葉小宛笑瞇瞇地過來道別,與令狐蓁蓁嘀嘀咕咕說了一堆,與秦晞也和和氣氣地,到了周璟這邊,卻只笑:「叢華師兄,我走了,你別太想我。」

這說的什麼話,還是口無遮攔。

周璟皺眉看著搭乘海船的影漸漸遠去,很遠了還在朝這邊揮手。

數不清道不明的遊般的緒在膛里縈繞,煩得很,理不順。他怔了許久,終於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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