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婦們抓住秋的兩只胳膊，本打算直接拖出去，卻突然聽到了蕭景鐸的聲音。們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魏嬤嬤在旁邊呸了一聲，罵道：“愣什麼呢，還不快把這個賤婢拖走”

仆婦們如夢初醒，胳膊上正要使力，卻聽到蕭景鐸說：“我看誰敢”

年還沒過變聲期，聲音還帶著些稚，卻偏偏含著一狠厲勁。仆婦的手上一下子了勁，們虛虛駕著秋，不敢再作。

魏嬤嬤見自己的話不管用，氣得大罵，吳君茹也覺得沒面子：“沒聽到我說什麼了嗎你們還不行”

“定勇侯夫人。”蕭景鐸從臺階上走下來，慢慢對吳君茹說道，“你們吳家和蕭英串通起來，妻為妾、停妻另娶的事還沒洗干凈呢，現在又敢犯事在公主面前我給你留著面子，沒有多說，但是你以為，我真的不清楚這其中幕嗎非要我將你做下的這一切公諸于天下，撕碎吳家所謂的名聲，甚至帶累崔家，你才會長記嗎”

蕭景鐸站在吳氏面前，一字一頓地說：“別忘了，崔家正是選后的要關頭，壞了崔家的事，你敢嗎”

蕭景鐸眼瞳漆黑，宛如終年不見日的深潭，吳君茹被這樣的眼神盯著，竟然覺得四肢發涼。被驚得后跌了一步，魏嬤嬤連忙手扶住。吳君茹咽了咽口水，一時竟然不敢再看蕭景鐸的眼睛，慌地撇過頭，告訴自己暫且忍他，于是丟下句“我們走”，就飛快地離開了。

其他仆婦見吳氏走了，們相互看了看，也趕放下秋，溜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走了，蕭景鐸才收回目，走到秋面前：“起來吧，們不會再為難你了。”

“大郎君”，秋語帶哭腔，坐在地上仰頭著蕭景鐸，“我們得罪了侯夫人，以后怎麼辦啊對了，夫人呢，夫人怎麼樣了”

蕭景鐸嘆氣：“母親暈過去了，你先起來吧。”

秋站起，用手帕淚，哭了一會才突然想起般說道：“啊呀，大郎君你不是正被侯爺罰跪嗎，你現在回來，被侯爺知道，會不會怨你知錯犯錯，罪加一等”

“你才反應過來嗎”蕭景鐸既無奈又頭疼，“吳君茹挑這個點來挑釁本就是故意的。算了，不想說，你趕去燒水，然后進屋照顧母親，我去煎藥。”

“哦好。”秋也知道自己腦子不算靈，干脆就不腦子，只聽蕭景鐸的吩咐。秋跑著去灶臺忙活，蕭景鐸卻站在原地，良久沒。

罰跪對蕭景鐸來說不值一提，真正令他憂心的，是趙秀蘭的。

趙秀蘭本就多愁善，脆弱哭，那日被吳君茹惡意刺激，一下子氣急攻心，徹底垮了。

子骨一直都不好，從涿郡出發時，本以為可以和久別十年的丈夫見面，從此長相廝守，等歡歡喜喜來了長安，迎接趙秀蘭的卻是迎頭痛擊。丈夫非但另娶人，甚至暗中下毒，想讓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趙秀蘭大打擊，心氣一下子就散了，吳君茹卻還要來趙秀蘭這里耀武揚威，趙秀蘭本就不強的求生念頭愈發微弱，甚至覺得這樣活著，遠不如死了利索。

哀莫大于心死，趙秀蘭自己都不想活了，蕭景鐸翻再多醫書，熬再多補藥又有什麼用為了照看趙秀蘭，蕭景鐸和儲夫子請辭，停了書房的課，一心照顧趙秀蘭，甚至連姑母蕭素抵京都沒心思迎接。

秋端了藥進來，看到蕭景鐸坐在趙秀蘭床前，頭也不抬地翻看趙郎中留下的卷軸。秋嘆了口氣，低聲音說道：“郎君，藥好了。”

“先放著吧，母親剛剛睡著，等醒來再喝。”

“郎君，昨日姑夫人來了，現在老夫人正在高壽堂設宴洗塵，你真的不去看看嗎”

“不必，我和姑母沒見過幾面，本就不親近，沒必要去。”

“可是”秋咬了咬，豁出去了一樣說道，“郎君，昨日侯夫人也診出有孕，若日后生出一個兒子來，你就不再是侯爺唯一的嫡子了。到時候侯夫人有子傍，指不定要多張狂呢，你總得提前謀算起來呀姑夫人剛來長安，老夫人對姑夫人和表小姐特別好，郎君你不如和表小姐一家走起來，讓表小姐在老夫人面前給你說說話，你有老夫人撐腰，這才能斗得過侯夫人啊”

“秋，總想著借別人的力，那是沒有盡頭的。”蕭景鐸語氣淡淡，“唯有自己為被依附的那個人，才是破局的唯一之路。”

“啊”秋瞪大眼，愣愣看著蕭景鐸，顯然沒有聽懂。

“算了，你先看著母親，醒了立刻我。”蕭景鐸輕手輕腳地站起，拿著醫書朝外走去。

蕭景鐸對于這位姑母的印象并不算多，蕭老夫人共有三子一，唯一的兒蕭素嫁到了鄰村，還算嫁的不錯，蕭家三位兄弟也對蕭素呵護有加，蕭英派人去涿郡接人時，特意給蕭素送了箱財，好讓不必為生計發愁。然后夫家再好也比不過侯府，蕭英的那箱財寶并沒有派上用場，沒過多久，蕭素就和夫家和離，帶著唯一的兒程慧真不遠千里，投奔侯府來了。雖然蕭素說和夫婿是和離，但是誰看不出來，是嫌貧富，自己兄長封侯后，不甘心再蹉跎在村里，所以拋棄夫家上京了。

蕭英拋棄發妻，蕭素拋棄夫婿，蕭景鐸心中諷刺，這對兄妹一看就是親生的。本來他和姑姑蕭素就不算相，何況現在是趙秀蘭重病的危急時刻，既然蕭素沒有來探長嫂，蕭景鐸也就當侯府里來了個陌生人，全然不理。

然而無論蕭景鐸花了多大力氣，都無法阻止趙秀蘭病的惡化。趙秀蘭一心求死，好幾個郎中來了都搖頭嘆氣。蕭景鐸心急如焚，可是更糟糕的是，十二月時，宮里傳來了圣旨，圣上立清河崔氏第八為后。

吳家是崔家的附庸，崔氏了皇后，吳家也榮耀極了。吳君茹揚眉吐氣，逢人就說吳家和崔家的關系，弄得府里無人不知，當今皇后和吳家是世。

蕭景鐸很奇

怪崔氏為什麼還了皇后，看那日容珂的意思，太子一家應當全力反對崔氏宮才是。可是慢慢他也想懂了，崔氏來勢洶洶，勢在必得，太子一系很難阻攔圣人立后的心思，但是借著上次的事，卻可以刮出許多形好來。吳君茹被容珂和太子拿住了苛待前人子，甚至打算貶嫡為庶的把柄，這些事雖然和即將宮的崔氏沒什麼關系，但只要太子運作的好，完全可以說崔氏約束不當，更甚者暗中指點，要知道，太子也是前人留下的子嗣，崔氏就算了為了避嫌，也不得要退讓許多。

而這些外人自然不會知道，吳君茹還一昧高興，并不知道給崔皇后惹來了多麻煩。

無論吳君茹的話里有多水分，吳家因為崔氏立后而水漲船高是不爭的事實，為此，侯府里無論主子還是下人，都爭先恐后地和吳君茹示好。而與這一切同時發生的，卻是趙秀蘭愈加沉重的病。

第二年四月時，趙秀蘭實在撐不下去了，握住蕭景鐸斷藥的手，氣若游地說道：“鐸兒，不必為我勞了，你把錢省下讀書用吧。為娘真的累了”

“阿娘”蕭景鐸急切地說道，“你看你這段日子不是好了很多嗎，外祖父的醫書你也知道，他留下的調養方子必然是極有用的。你放寬心，不要多想，總能好起來的”

趙秀蘭卻搖頭，雙目失神地盯著帳頂：“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他時，阿父也在煎藥。他來送他叔父就醫，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院子里，就讓人再也看不到別人”

“阿父將我許給他時，我高興地一宿沒睡。”趙秀蘭的淚珠從眼角落下，彎彎折折地劃鬢角。聲音嘶啞，但還是攥著蕭景鐸的手：“鐸兒，我想再見他最后一面。”

蕭景鐸沉默了良久，最后低聲道：“好。”

蕭景鐸出現在外書房門口時，侍幾乎以為看錯了：“大郎君”

“侯爺在里面嗎”

“在”侍愣愣點頭，接著大喊，“哎郎君你不能進去，書房里”

蕭景鐸越過侍，直接推開房門。蕭英坐在書案前，旁邊跪著一個侍，似乎正在稟報事。

蕭英抬頭，看到是蕭景鐸，意外地抬了抬眉：“你怎麼來了”

“母親病重，想見你最后一面。”

“哦。”蕭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并沒有什麼，似乎不是蕭景鐸提起，他都要忘了還有這一號人。

跪在地上的侍不悅地提醒：“侯爺，夫人自從懷孕后睡覺都不安穩，今日更加虛弱，和肚子里的小郎君正等著您呢。”

蕭英站起，聽到侍說吳君茹不舒服，連忙問了一句：“為何不舒服，可請郎中看了腹中的胎兒可好”

“小郎君極有神，這幾天都會踢人了。”

“好。”蕭英點頭，他看了看侍，又看了看蕭景鐸，似乎在猶豫該去哪里。還沒等他抉擇好，另一個侍急匆匆地跑過來：“侯爺，文娘子不好了，今日不知吃了什麼，現在暈過去了”

“暈了”蕭英頓覺揪心，“這是怎麼回事”

吳君茹懷孕后，蕭英自然要另置妾室，文竹就是蕭英剛買回的妾。文竹雖然是平民的兒，但一副相貌極為出挑，現在正是得寵的時候，就連的婢也咄咄人：“奴婢也不知道，侯爺，你快去看看吧。”

“侯爺，夫人還等著您呢”吳君茹的婢見被人截了胡，也連忙站起來大喊。

蕭英左右看看，還是覺得妾的狀況更讓人憂心，他跟著文竹的婢走了兩步，突然聽到蕭景鐸冷清得不像話的聲音：“母親病得極重，你再不去看，恐怕就沒機會了。父親，這是最后的心愿。”

聽到蕭景鐸喊父親，蕭英恍惚了一下，他似乎很久沒有聽到蕭景鐸這樣稱呼他了。蕭英猶豫片刻，文竹的婢不滿地瞪了蕭景鐸一眼，聲道：“侯爺”

“算了，我先去瞧瞧文竹，子弱，經不起折騰。”

見蕭英跟著文竹的人走了，吳君茹的侍罵了聲狐貍，連忙追上去。“侯爺，夫人還有孕在呢”

蕭景鐸絕地閉上了眼，這就是他的父親，薄寡幸，絕至斯。蕭英長得這樣英俊不凡，連以貌聞名的容家公主都許以芳心，可是他卻這樣薄涼。

那一刻，蕭景鐸無比希自己從來沒有離開涿郡，更恨不得自己沒有這個父親。

蕭景鐸回到清澤院時，趙秀蘭的眼神驟然發亮，意識到他后并沒有其他人后，趙秀蘭眼中的芒一點點熄滅。扯著角苦笑：“他果然不愿意來”

“阿娘”蕭景鐸想安，卻不知從何下口。

“算了，我懂得。阿娘這一生都過得糊里糊涂，辦下許多后悔事。唯獨生下你，是我最慶幸的事。鐸兒，你要記得，你永遠是阿娘的驕傲。”

趙秀蘭握著蕭景鐸的手，似乎陷了以往的幻覺中：“你剛出生時，哭聲特別響，阿娘當時就想，一定要給你起個響亮的名字，我選來選去，給你定了鐸字。鐸，度也，號令之限度也，軍旅之音。有了這樣一個名字，你這一生也能過得舒心順暢”

“鐸兒”，趙秀蘭突然落下淚來，然而角卻帶上期盼的笑意，“我的鐸兒長得這樣英武好看，不知道以后，是誰有福氣做了我的兒媳婦。到時，我一定”

一定如何

蕭景鐸很想問一問母親，他卻不敢出聲。

他跪在那里，良久沒有彈。

秋端著熱水，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夫人，我燒了熱水，你來燙燙子。哎，大郎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啊，夫人”

秋驚一聲，手中的水哐當一聲墜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