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行嗎？

周意很多年沒被人這麼抱過，也很久沒被誰用這種溫心疼的語氣哄過，覺得陌生，腦子轉不過來，也不了，只是木訥地靠著，慢慢從突如其來的擁抱里還原剛才那一幕腥，然后猛然驚醒。

一剎那的寒意從口竄上來，恐懼開始肆意地在周意里張牙舞爪。

但只維持了短短一瞬。

甚至沒聽清它瘋狂的咆哮，沒到它尖利的指尖，就忽然被慕青臨的手掌蓋住了耳朵。

作輕地在耳朵上了，不帶只言片語，可一切激烈就在須臾間塵埃落定。

后面的時間，周意聽見慕青臨一直在說話，用最嚴肅準的詞語陳述著所看到的的事實。

脖子里的皮很熱，說話的時嚨微微震著。

上有連日奔波的疲憊，還有香水，或是哪樣護品留下的淡香。

那個味道像冬天的太，清澈，但又有點距離……

周意停了一會兒，無意識往脖子里靠。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嘈雜的人聲逐漸淡去，慕青臨把話筒遞給小劉，對他說：“你先回臺里，我半小時回去。”

小劉快速看了眼周意，“不著急，片子我拿給編輯就行，你忙你的。”

“把剛那個鏡頭減掉。”慕青臨提醒。

剛才周意一出現，慕青臨就看到了，無奈是當時正在出鏡，沒辦法分神，是冷靜地說完最后一個字才敢轉頭去看。

的臉白得嚇人，一雙眼睛又慌又，隨便映一縷警燈的紅就刺得人心口發麻。

慕青臨快步往周意邊走。

小劉以為想要救護車的畫面，鏡頭立刻了過去，不想拍到的是周意轉被抱住的那一個剎那。

即使只是一閃而過，慕青臨還是不希周意的臉出現在這種新聞里。

小劉明白慕青臨的用意，忙不迭點頭說：“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慕青臨，“辛苦……”

小劉憨厚地笑笑，很快離開。

慕青臨的左手后來一直在周意耳朵上護著，剛空出來的右手則順著的手臂上來，輕輕按著的肩，了一聲，“周意？”

周意僵直的劇烈震，立刻回了神。

強迫自己忽略側臉著的那片溫熱，在慕青臨肩上咬了一下牙，想往后退，只是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就被慕青臨放在肩后的手重新了回來。

慕青臨手上帶著勁兒。

周意猝不及防撞回脖子里，鼻子瞬間就酸了，異樣快速蔓延到嚨、腔，還有眼睛。

慕青臨覺到一顆接一顆的淚珠子在往脖子里滾，周意卻沉默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應該說點什麼安，看到紅門巷里已經恢復如初的熱鬧時沉了沉目，沒有發出聲音。

兩條人命并沒有給這里生活帶來任何不同。

越是這樣，那些無法漠視的人就越容易在被孤立的緒中深陷。

這時候的們大多油鹽不進，說多了也許還會適得其反。

慕青臨的手從周意耳朵上挪開，改為扶著頭，另一條胳膊從肩背上橫過，將薄削的抱懷里。

這個除開蒼白語言，現在能給周意的最安靜和安心的陪伴。

周意到了。

周圍人來人往，什麼多余的聲音都聽不見。就好像慕青臨的一個懷抱把所有不安都隔在了外。

——

過了約十分鐘，周意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上慕青臨服上的手扯了扯，裹著一嗓子鼻音跟說：“要悶死了。”

慕青臨一愣，松開手看退離。

“剛是不是影響你工作了？”周意低著頭說，聲音很平靜。

慕青臨蹙眉，“你……”

“我回店里了。”周意打斷，“你不是要開會麼，現在過去應該還趕得上。”

周意說完就要走，被慕青臨快速攥住手腕，拽在了原地。

周意條件反的握拳作做到一半停下，手指自然攤開，幾秒后回過頭，連帶慕青臨的手一起抬起來，笑得吊兒郎當，“這是干嘛？我今天應該沒招你吧？”

慕青臨紋不地注視著周意的表。

的臉上、眼底，已經看不出一方才的異樣，如果不是眼睛和鼻子還紅著，慕青臨都不敢相信剛剛哭過，還哭了那麼久。

這麼裝不累麼？

不裝也不像周意。

“沒招我……”慕青臨說，的手往下，牽住周意的手，在下意識往后時用力握，“這里離佛魔太遠了，我送你回去。”

周意的笑容短暫定格一瞬，“姐姐，紅門巷全長也只有一點三公里。”

慕青臨，“嗯，可是你走路慢得恨不得隨時長地上，一個人要走很久。”

說完這句，慕青臨越過周意，牽著往東頭走去。

慕青臨手上其實沒用多勁兒，周意如果想掙扎不過是一轉腕的事，可卻像是著魔了一樣，不控地跟上了慕青臨的腳步，視線從平靜的側臉一路往下，停在被牽住的手上。

這只手細長干燥，完全沒有那種厚實有力的安全。但被它牽著，心里好像就是沒有那麼慌張了。

——

慕青臨和周意回來佛魔的時候，唐遠舟也剛到。

不久前，他從慕青臨手里接到修復好的照片，直接開車往城東走。

誰知道剛上高架就聽說路暢出事了。

高架上不能掉頭，他只好先打電話讓明凱看住周意，后來下高架又堵了二十多分鐘，回來才知道周意還是跑出去了。

“小九，你有沒有事？”唐遠舟臉難看地問。

周意回來這一路，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被慕青臨牽著的手上，反應遲鈍，聽到唐遠舟的話，怔愣好幾秒才把手從慕青臨那兒出來塞進口袋，神輕松地說：“我能有什麼事？”

“路……”唐遠舟話一出口，看到慕青臨幾不可察地搖頭，馬上改口說：“路上風大啊，你說你這會兒跑出去是折騰誰呢？以后沒事了出去作！”

周意表一垮，抱怨道：“怎麼還限制人自由了呢？”

唐遠舟嗤了一聲，無拆臺，“有本事別冒。”

周意張著半天，頹廢道：“沒本事，我現在就上樓行了麼？”

唐遠舟擺擺手，“趕走……”

周意一路上樓，一路碎碎念著罵人。

平時磨蹭三四分鐘才能聽到關門聲，今天只用了不到一分鐘。

“周意看到了。”慕青臨說。

唐遠舟有這個心理準備，“我不怕看到，我怕把責任攬自己上。”

“這跟有什麼關系？！”慕青臨想起周意哭，語速突然變得急促。

唐遠舟詫異地看了眼慕青臨，如實道：“路暢和那男的事先來找過小九，想在這兒，結果小九沒留。”

“沒義務留！”慕青臨快速道：“我和路暢沒什麼，所以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他一而再再而三把人往周意眼皮子底下帶的時候，怎麼不想想看見那些畫面會怎麼想？才多大，以后的路長著，萬一看到什麼接不了的，你讓怎麼辦？”

“我知道，我也是擔心而已。”唐遠舟語氣沉重，“除了有事沒事送蛋糕過來，路暢還幫小九收拾過幾個老找麻煩的混混，當時被打得骨頭都斷了。

小九雖然說話沖，但是記人好，今天鬧這麼一出，誰敢保證不會在自己頭上摁個忘恩負義的罪名？”

慕青臨語塞，偏頭看了眼樓梯方向，沉聲說：“我上去看看。”

唐遠舟，“也好。我脾氣差，說不了兩句就得吵起來，現在就你還會給個好臉。”

慕青臨沒多話，上去的時候同樣步履急促，一直走到門口才忽然慢下來，作輕緩地敲響了周意的房門。

周意聲音很低，“我要睡覺，有事明天再說。”

明顯是托詞。

慕青臨沒走，遲疑片刻后握住門把按了下去。

門應聲打開。

周意不悅地抬頭，看到是慕青臨頓了幾秒，什麼都沒有說。

慕青臨走到桌邊靠著，也沒說話，就那樣安靜地看著周意坐在床邊，兩手撐在側，弓著肩，低著頭，沉默得時間仿佛停止。

“路暢帶那個男的來過店里，我讓他滾了。”周意突然出聲。

果然還是往心里去了。

“就算這次你讓他上來了，下次呢？他想靠不干凈的手段賺錢，就要做好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這是因果，和你留不留他沒直接聯系。”慕青臨說。

周意，“可能吧，不過路暢怪我了，他死不瞑目。”

“周意！”慕青臨沉聲，對比眼前這個沉悶喪氣的周意，還是喜歡那個又橫又拽的，“不要對一個死人的想法妄加揣測，沒有用。”

周意，“不是揣測，他明明白白告訴過我拿到這次的錢就能換來他妹的消息，可我還是讓他滾了，把他得走投無路。”

“是，你是這麼做了，可我想問，你這麼做的時候，路暢生氣了嗎？”慕青臨問。

在賭，賭路暢就算為了曾把周意當對親妹的神寄托也不會對本為好意的拒絕發火，況且，他后來是真心對周意好。

那麼，只要他沒生氣，周意就不必把這個因果怪在自己頭上。

“周意，好好想一想，他當時生氣了嗎？”慕青臨緩著聲，一點一點引導周意。

周意說：“沒有……”不止沒生氣，還道歉了，還，“還可能把臨死前的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了我。”

慕青臨舒了口氣，還好。

“他在電話里和你說了什麼？”慕青臨問。

周意，“說他要走了，說紅門巷不能待一輩子，讓我有機會回去上學……”慕青臨，“你想嗎？”

不想，一點也不想。

話沒出口，慕青臨手機響了。

的手機常年震，還是架不住房間里太靜，急促的響在這里顯得非常突兀，順手按下電源切到靜音，過一會兒才拿出來接聽電話。

“喂……”

“好，我馬上回去。”

不到十秒，通話結束，慕青臨把手機裝回口袋。

沒了那片亮，房間里再次陷寂靜。

慕青臨直起，繼續剛才的話題，“周意，有些話雖然難聽，卻有它的道理，比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慕青臨說話時小心留意著周意反應，確認沒有生氣才放心地繼續，“路暢混得沒你好，才能比你看得真，他的話你要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認識的人不算多，但足夠幫你找個好學校。”

周意在黑暗里抬頭，“要是想不明白呢？”

慕青臨走到周意面前，俯視著被微弱月照亮的眼睛，“周意，你如果真是個笨人，又怎麼會想到把高考聽力藏在歌名里？”

周意震驚地坐起來。

想到慕青臨即使發現，也沒有當面揭穿，心里被撞破的惱火很快熄滅。

不止這一次吧。

理課后門那個對視應該就已經被發現了，還有姚曉琪的卷子。

……

周意認命地下，微低了頭，“你怎麼那麼能裝？”

“我一回沒裝，你就指著我的鼻子讓我對你的事指手畫腳，我還敢說麼？”慕青臨反問，接著說：“就連你說畫畫是在年宮學的，我都沒敢吭聲。”

“我一個民生記者，能不知道年宮招生什麼條件？就你這種兒園畢業的，連一張申請表都拿不到。這麼明顯的bug，虧你當時說的不帶一點猶豫。”慕青臨說。

“是吧，我到現在都沒發現。”周意說，當時沒猶豫是因為已經沒把慕青臨當外人了吧。

不是外人，就想和說說實話。

“路暢說這些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我是主躲進紅門巷的……”周意平靜地說：“既然是躲進來的，又怎麼會因為他幾句話就輕而易舉的走出去？”

慕青臨曲著的那條往回收，「躲什麼」三個字就在邊，卻沒敢問出來，怕和上次在佛魔門口一樣鬧得不歡而散。

猶豫片刻，慕青臨決定不去周意，可也從來不是個完全心慈手的人。

“那就不想路暢的話，只想紅門巷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的避風港，想想你自己的將來，想想邊對你好的人，想想我們希以后的你是什麼樣子。”慕青臨的語氣輕緩又鄭重，“小九，你不是會記人好嗎？記住了就要給回報，否則你再寵也還是一個自私怯懦，不值得被的人，明白嗎？”

周意在窗沿的手用力握。

可能明白吧。

但是不知道怎麼接慕青臨的話。

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心平氣和地和講過道理了，這兩年在佛魔，只到了唐遠舟的單方面武力鎮。

慕青臨要回臺里，沒時間等周意組織語言，不放心地走到周意跟前，了的頭，問：“一個人行嗎？”

周意罕見得沒給慕青臨一爪子拍走，而是低著頭，回了一個含混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