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卿》第二十六章 曲江夜宴

到了曲江宴這一日,因著宴會安排在落日時分,只待曲江挑起宮燈,輝煌通明之時,帝后才自大明宮出發,楊皇后想著這段時日將李綏和寶纓拘在宮里太久,今日總歸是要出宮,便讓二人一早先行回太尉府,與府里的兄弟姊妹們玩樂一番,待晌午再去曲江赴宴也不遲。李綏念著楊皇后這些日子在青梔的細心調理下已見好許多,便也應了,只叮囑迦莫與青梔好生照料著,便攜著寶纓輕車簡馬地出了宮。

待回到了太尉府,李綏先行帶著寶纓去了李氏的朝院,只見院子里早已站的滿滿當當,待了里,除了幾個郎君不在,府里的側夫人、小娘子們都正陪侍著李氏說話。

“阿蠻回來了——”

李氏率先看到轉過屏風而的小娘子,原本溫和的笑容中更帶著幾分親切,屋的人尋聲看過來,皆連忙起行下禮來,唯獨榮安縣主頗有幾分不不愿,不過是面子上得過且過的欠了欠

“郡主——”

李綏笑著讓眾人起來,這便上前親昵地拉住李氏,任由李氏教坐在自己邊。

李氏見寶纓尚還站在那兒,欣的笑道:“寶纓也快坐著吧,這些日子多虧你們照顧殿下。”

說著李氏便拉著李綏問楊皇后的近況,待李綏一一答了,李氏這才松了口氣,不由嘆了口氣喃喃道:“只要殿下康泰,平安誕下皇嗣,我便是日日吃齋問道也好。”

待李綏聞言寬了一番,李氏這便吩咐銀娘道:“阿蠻最喜歡府里杏仁餳粥,這有月余未吃著了,午膳便讓人備著。”

李綏聞言,當即笑著環抱李氏的手臂,似似嗔道:“姑母可是說到我心坎兒去了——”

見李氏一臉寵溺地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李綏忽又想起什麼笑著道:“對了,聽陛下說,前些日子西域為長安上貢了駱駝十二匹,陛下也命人給府里送來了四匹,不如咱們何時弄駝峰炙來吃,也教寶纓們嘗嘗府里木沙江師傅的手藝。”

李氏聞言當即笑著擰了擰眼前的小臉道:“就你會吃,宮里剛賞下,你便惦記著了。”

話雖這樣說,李氏也還是高興道:“也好,待過幾日咱們也熱鬧熱鬧。”

見銀娘笑著領命,李綏看了眼下面坐著的楊紅櫻,眼眸浮現幾分關心道:“前幾日二郎進宮探阿姐,聽二郎說,紅纓妹妹這些日子已是將養好了。”

聽到李綏的話,李氏的笑容減了幾分,余中李綏瞧著榮安縣主果然也不喜地乜了眼對面楊紅櫻,眸中多是諷刺與厭惡,察覺眾人都看向自己,楊紅纓恍若未見般得的回笑道:“勞姐姐掛念,已是痊愈了,多虧了姐姐送的娥皇膏。”

李綏聞言笑著點了點頭,李氏這便帶著幾分倦道:“好了,你們也回去歇息罷,阿蠻留下陪我說說話。”

待眾人退去,李氏才開口道:“前幾日二郎進宮,他可沒又惹你罷?”

李綏聞言笑著道:“二郎專門給我帶了好些吃的點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的會惱。”

李氏見李綏當真沒有芥,這才道:“那便好,二郎那孩子品樣樣都好,唯獨將人都看得太好,子太倔——”

說到這兒,李氏嘆了口氣,有些恨其不爭又有些無奈地握住李綏的手輕拍了拍:“也只有你的話,他尚能聽一聽。”

李綏聞言但笑不語,待姑侄二人說了幾句,李綏這才退了出來,待銀娘送至石磯上,李綏側首道:“怎麼見姑母臉不大好,這些日子我與寶纓在宮里不得回,也只得勞你們好生陪伴照顧了。”

銀娘聽到此話,笑著頷首道:“郡主總是掛心夫人的。”

說罷銀娘似是想著什麼般,聽不出語氣的補充道:“說起來,郡主不在的這些日子,紅纓娘子日日都來陪夫人說話,倒也是雷打不的。”

李綏聽了此話挑眸一笑,隨即心下了然地離去,待走至朝院外,念奴適才道:“方才奴婢聽屋外其他姐妹說,紅纓娘子每日都按著時辰一早去夫人請安,您也知道,二郎君仁孝,日日也都會去夫人那陪著說說話,這一來二去二人總是巧遇,現如今紅纓娘子與二郎君已算是識了,聽聞為著此,榮安縣主還譏諷過紅纓娘子別有居心,誰知卻被二郎君聽到了,反被二郎君訓誡了幾句。”

聽了念奴的話,李綏邊微,榮安縣主從小寵,一向驕矜,喜怒都顯在臉上,哪里會是楊紅纓的對手?偏生又最尊敬楊延這個哥哥,以楊延那般的子,可是極訓誡旁人,只怕榮安縣主不了是掉進了楊紅纓的圈套。

想到此,李綏覺得何不再添點火?

念及此,李綏示意念奴上前,輕聲在耳畔低語了幾句,眼看念奴驚訝道:“如此豈不是讓沾了郡主的。”

李綏對此卻是微笑頷首,不再多言。

夜時分,曲江宴便設在了曲江池南岸的芙蓉園,眼看一盞盞琉璃繪花草紋的流蘇綢燈被依次點亮,園宮殿連綿,樓亭起伏,遍植古柏老槐,羅列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樁景,在燈火的照耀下,半明半暗,侍們皆穿著輕紗緞帶的白宮裝,高挽云鬢,來往間袂飄飛,脂香四溢,讓人恍然在天宮,在夢里。

此刻飲曲池畔君臣眾人已是酒過三巡,眼看遠的臺上俏的兒正跳著綠腰舞,李綏便起退了出去,寂靜中,看著池邊那抹拔,氣質清絕的背影,李綏上前喚道:“阿耶——”

李章聞聲轉頭,看到穿著月青梔花齊腰十六幅襦,那相似的眉眼,讓他恍然以為回到了從前。

只可惜,相似的那雙眼睛卻再也不會對著他笑了。

“阿蠻似乎又高了些——”

李章說著話,手輕輕兒的發髻,笑意越發溫和:“說罷,你找阿耶可是又有何事?”

李綏聞言笑了笑,難得上前拉住李章的手撒般道:“也只有阿耶,我不過遙遙看一看你,便知我在想什麼了。”

李章對于兒這般親近很是用,因而眸底笑意越發溫和,一直以來眼見著這個不過方十六的兒總是有著不同于同齡兒家的沉穩,旁人雖夸贊,他卻覺得這并不是好事。從前他唯恐兒因為母親不在旁會心郁結,人欺負,才將其養在太尉府,可如今他卻越發明白,父母之終究是旁人無法代替的。

所以旁的兒家會撒嗔癡,而他的阿蠻卻從未讓他擔憂過,仿佛一切都足以一人面對。

這一切,皆是他犯下的錯。

“阿耶,我想向您借幾個人。”

借人?

李章聞言挑了挑眉,看著眼前認真的眸子,隨即失笑道:“咱們公主府里皆是你的人,說罷,你想要誰?”

聽到李章如此說,李綏便又進了一步湊近,李章便配合地低下去,聽兒在耳畔悄悄道:“小時候出去逛花燈,阿耶不是總會派人暗中保護我,阿蠻覺得們就正合適。”

李章聞言,看著水盈盈帶著笑的眸子,隨即已是明白了,這個兒原是看上他手下養著的暗衛了,不由朗聲一笑,隨即傾也故意低聲音道:“原是我忘了告訴你,們一直都是你的人。”

李綏聞言詫異,李章這才從袖中出了一只小巧致的青銅符,仔細看來,雕刻的正是鸞鳥模樣。

們原就是為你準備的,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暗中保護你,不過未曾與你見過,這道令符你拿著,日后便可以此前往城中的平昌綢緞莊找們,有何事只管讓們替你去做便是。”

見李章如此爽快,李綏將手中的令符,隨即抬頭看著眼前的父親道:“阿耶都不問我要們作什麼?”

李章聞言畔浮起寵溺的笑,挽著的發髻,仿佛還是兒時那般驕傲道:“你是我的兒,便是作什麼又有何不可?”

說罷,李章忽而低下來,一雙眸子溫和中攜著不同以往的認真道:“更何況,阿耶相信,不論你要作什麼都自有你的道理,你的章法。”

聽到這里,李綏對著父親安靜的笑眸,覺得有一縷溫暖自下而上,在一點一點升起,氤氳開來。

這一刻,父不再多言,只相視一笑,一切話語似乎都明白了。

這廂,寶纓見李綏說出去醒酒卻許久未回,只擔心是真的醉了,便起帶著蕙容出去尋找。然而穿過回廊,走至飲曲池畔,也未曾找到李綏的影子,反倒見到了一個再悉不過的影,此刻孑然一,負手立在池邊,穿著一襲深藍祥云寶相花紋襕衫,伴隨著夜風清涼拂過,男子俊逸的側越發溫潤的讓人移不開眼眸。

“娘子,是渤海郡王——”

聽到蕙容的小聲提醒,寶纓突然發現原來只“渤海郡王”這四個字便已能讓忍不住心下提起,寂靜中,仿佛能聽到側曲江的水浪聲,而在那聲音的掩蓋下,是猶如擂鼓的心跳。

仿佛緣分使然,正在寶纓猶豫著應該轉返回才是禮節時,不遠的那個影突然側首,看到時先是一愣,隨即漾開得的笑來。

“寶娘子。”

說話間,陳之硯已然走近,站在三步之外拱手行下一禮,寶纓此刻心下頓時局促,面上卻還是維持著如常的笑,靜靜欠也回之一禮。

“郡王怎的一人在這兒。”

陳之硯見眼前站在那兒,微風吹拂下,薄紗翻飛,在后曲江旁的燈火下宛如一幅畫。迷蒙中仿佛又回到那日芙蓉苑初遇的場面。

“我是來躲酒的,若再在席上坐上一會兒,不了又要多飲好幾杯。”

見眼前人說笑間話語自如,寶纓不由也抿一笑,似乎也放松了幾分。

“記得第一次見寶娘子是在擊鞠場上。”

寶纓聞聲抬頭,便見眼前男子眸如今夜的星辰一般,此刻笑著看向道:“與平日里所見,卻是有所不同。”

寶纓聞言不由口而道:“有何不同?”

見眼前好奇地看向自己,陳之硯笑了笑,隨即道:“原本覺得娘子舉止沉靜,卻未曾想擊鞠場上也不輸男兒風范。”

聽到如此夸贊,寶纓不由低下頭來,只覺得頰邊已是微微發燙。

原來那一日,不僅僅是看到了他。

靜默間,寶纓看到了陳之硯腰間懸著一支青玉短笛,不由道:“郡王喜吹笛?”

陳之硯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的短笛,隨即出道:“自小跟著梨園的師父學過一些。”

說罷,陳之硯看著眼前子,不由開口問道:“娘子可要賞聽?”

話出口,陳之硯才覺有些貿然,不由蹙眉拱手道:“是我唐突——”

“寶纓榮幸。”

一句話仿佛瞬間打消了他的顧慮,面對如水的眸,陳之硯適才笑著手持短笛拱下一禮。

片刻間,悠然玉笛聲乘著風,拂過緩緩而流的曲江,也拂過的耳畔,心弦。

是《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懮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遠遠間,男子長玉立,玉笛橫于邊,袂翻飛間宛如謫仙,而不遠與之站在一,仿佛是一副絕的畫卷。

當楊紅纓看到這一幕,燈火搖曳下,忽明忽暗的亮漸漸印襯出畔難以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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