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喊，讓他再逃避一會。吉俞心里已經在想回去怎麼跟婆娘代。兩眼盯著那顆笑得還很歡樂的黑球球，他哭無淚。

當初要送欣欣來莊子時，自己可是跟婆娘說過誰帶像誰。現在這是什麼況？意外來得太突然，他有點接不了。

“欣欣啊，快告訴爹，你姑都讓你干啥活了？”

吉安早知會如此，看二哥那樣兒，實忍不住彎起口，邊的小梨渦著點點俏皮。

“看大桃。”欣欣屁向下賴，吉安放下下地。小人兒腳一著地，跑上去拉起爹的大手就往堂屋拖。

堂屋里，吉忠明正坐在桌邊泡著茶。這茶是老大前些天才送來的新茶，清香撲鼻。見小孫興沖沖地進屋，知又要顯擺，不笑，面上甚是慈和。

上次大伯來的時候，小孫已經顯擺過一回。老大還往小錢盒里添了幾文錢，樂呵了一整天。

吉俞順著他閨的勁兒，進了堂屋，親眼看小姑娘家家蹬掉巧的小繡鞋，兩短胳膊一撐，小胖一抬，爬上了炕。他怎在閨上見到了兩個哥哥的影子？不要不要，欣欣是個弱弱的小，該像姑那樣。

“閨，文雅文雅。”

小欣欣完全不懂爹的心思，抱出自己的小錢盒，坐到炕邊，朝爹招招小手：“快來看大錢。”

屋外，吉安跟吉彥打了招呼，就進了廚房。廚房里，辛語已經熬好了苞米粥，正在殺魚。

“姑，爺想吃魚鍋餅。”

“好，”吉安舀水洗手，準備和面。打開櫥柜，見里頭糧食也不多了，心知他們在這住不了幾天了。舀了兩葫蘆瓢白面一瓢半苞米面，系好布袋，轉就見辛語站在缸邊不。

“怎麼了？”

辛語看了一眼屋外，扭頭問：“姑，要不要再殺一條魚？”這魚都是爺在東邊塘里釣的，條條都有一斤多。往日兩條都足夠他們吃了。

“那就再殺一條。”

只吉安沒想到的是，早飯有人沒能上桌。吉彥跪在院里，一直跪到大中午。吉誠趕來時，他才被進堂屋。

接了大哥帶來的菜，吉安和辛語在灶上忙著。小欣欣也被安排了活兒，摘豆角。雖然摘得慢，但人可認真了，不放過豆角上的任何一個黑點。

堂屋里三兒子并排跪在地上，吉忠明老妻把賬本拿出來。吉孟氏兩眼紅腫，該是哭過了，依言去里屋取賬本。

“這兩年我一直都在思慮一件事。”吉忠明垂目看著三兒子：“我是不是錯了……”

“爹……”

吉誠想反駁，但吉忠明卻抬手打住他的話：“你們爺將兩個兒子捧家之后，就立馬把家分了。我和你們娘吃過苦頭，所以就想著將你們再朝前領一領。”目落在始終低垂著首的吉彥，自嘲笑之，語帶落寞道：“卻不想這一領就領壞了。”

“爹，”吉彥什麼也不否認，磕下頭認錯：“兒子大不孝，今日無論您和娘做何決定，兒子都無一句怨言。”

“大不孝！”吉孟氏拿著厚厚一本賬本沖出，上去就狠捶：“你還知道自己大不孝，我供你讀這麼多年圣賢書，圣賢書上就教你縱妻害母？你還是人嗎？你是我肚里爬出來的，是吃的我的啊嗚……”

打著打著泣不聲，吉孟氏癱跪在地上。

吉彥仍跪伏著，雙眼里爬滿了，淚一滴一滴地滴落：“娘罵得對，兒子大錯。但兒子對天發誓從未有過害母之心，真的從未有過。”

他至多只是妄想著輕輕松松從這個家里離出去。害母，他萬萬不敢。

吉孟氏不聽，眼淚滾滾流，撕扯吉彥哭罵：“你我這個當娘的怎麼活呃……黃氏想害我，我不怨……不是我生的，但你有這個心不行……你這是在剜我的心你個畜生啊……”

廚房里，小欣欣被嚇到了，抱著吉安的，兩小眉頭擰了蟲：“姑，哭哭了。”

“沒事，”吉安好面，蹲下安：“三叔不聽話，在打三叔手心。”打在兒，痛在娘心。娘這回病，確不是因黃氏，而是在吉彥。

吉彥還算聰明，一考完鄉試就趕回來認錯。故爹也給他留了份面，今日在莊子上關起門來理家事。

洗好，坐到灶膛后點火的辛語也了憂思：“姑，咱們是不是等不到頻婆果，就要回家了？”

原還怕怕的小欣欣，一聽這話急了：“不不回家，看頻婆果吃頻婆婆。”

吉安笑道：“頻婆果了，還有冬棗，你倆可以結伴在這過年了。”小家伙是不是忘了家里還有位盼著回去的娘？

辛語在灶膛埋了幾顆落花生，才找出來，欣欣就松開姑的。的小舌頭著，“饞貓兒”走過去依到辛語懷里。

堂屋，吉孟氏發泄了一通，渾疲。吉誠將抱起放到炕上：“娘，兒子不孝就教訓，沒得氣壞自己子。您和爹歲數不小了，得珍重。”

吉彥磕頭，磕得咚咚響：“是兒子的錯。兒子在這，爹娘隨便打罵，萬不要氣傷了自。兒子不孝，兒子大錯……”

吉忠明由著他磕，翻著賬本，這是他最近捋出來的。老三不是想他大哥、二哥不沾他嗎？那為父親，就該一視同仁。將賬本丟到他面前。

“你好好看看，看完了若是同意，就在上頭簽個字，摁個手印。”

吉彥頓住，額上已紅了一塊，目落在賬本翻開的頁面上。

“都是兒子，我與你娘過去卻一直偏著你。老大老二早早就有進項，也早早不再花用公里。而你考上秀才，去縣學近十四年，也就昌平二十一年鄉試后才不向你娘拿銀錢。

在廣霖巷十三園賃院子，單一年就要九兩銀。還有參加詩會、論辯、同窗師友間的往來，你花用多心里應該有底。你看看我有沒有給你多算？”

吉彥盯著最后那個數，自己也有些詫異。五百三十六兩銀，他在縣學十一年竟花用這麼多！不過細算一下近三年的，他也知這個數只不多。

“爹，兒子大錯。”

吉忠明沒有因為他誠心認錯，就心：“這個數里已經除去了，你秀才功名十四年免去的田賦。”

吉俞、吉誠兩兄弟靜默無言，說實在的，這些年他們雖盼著老三好，但心里也不是沒有氣。可老三兩眼像被屎糊住一樣，愣是看不見自個的自私。

也就爹娘有本事，才供得起他那樣花銷。

吉忠明端茶抿了一口，接著說：“我供你讀書二十五年，昌平二十一年，你上了鄉試副榜，這個果我不占大，一半可以吧？”見他不答，不由冷笑，“你給你娘多銀錢？”

“兒子錯了。”吉彥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像這樣，直面他最想逃避的事。

吉忠明將手中茶杯啪一聲摁在炕幾上，沉聲斥道：“有些事不是一句‘錯了’就能抹平的。你與你兄長的賬勉強能算得清，那我和你娘呢？生養之恩，你想怎麼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