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整個世界像被洗過一遍，一切都是簇新的，只等著太來曬一曬。連吹過臉上的風也像洗過似的，把這雨后花草樹木以及玉米苗的味道帶進明蕙的鼻子里，明蕙呼吸著夏日雨后的空氣，和林寧山走在街頭，原可以走得很快，但這藍天促使著走得慢些，看周遭的一切像在看一個打扮得煥然一新的老朋友，在悉中生出了一新鮮。低空有蜻蜓掠過，林寧山說他很久沒看過蜻蜓了。明蕙倒是經常見，想林寧山一定是太忙了，沒注意到。

老三媳婦打開超市的門，開始了忙碌的一天。每天清早，賣豆腐的經過，便要買下十來塊豆腐放冰箱里，防著村里人想吃老徐豆腐卻沒在清早買到的。倒不是為掙錢，原價買還原價賣，只為著別人買豆腐的同時能買點兒別的。老徐把剩下冒著豆香的豆腐一起端給老三媳婦，問家里的親戚要待幾天，老三媳婦這才知道的后婆婆和一個男的在村里散步了。

老三媳婦進了門，便笑著對剛進貨回來的丈夫說：“你這后媽夠風流的啊！我早說還要再找！”

“別瞎說八道，那人是租了的房子。”

“為什麼不租別人的，租的啊。我就跟你說，當初不想咱們用那院子開店，就是想著再找一個，省得咱們礙眼。要真不想再找，早踏踏實實地幫著帶孫子干活兒了，哪是這樣，六十了還一天換一服。那麼給說后老伴的，都不見，那是因為沒看上。”老三媳婦想著和明蕙同村，贍養義務最終還是得落在們家頭上，既然這樣，不如把店開到明蕙家里，明蕙閑著幫看看店，做做飯，等到干不了了，贍養明蕙也沒什麼，可明蕙是不同意。

老三一邊理貨一邊說：“本沒影兒的事兒，別人瞎傳看熱鬧你摻和什麼？畢竟是咱媽，再找你臉上有怎麼的？”

“我可不敢有這個媽。別人家婆婆又管帶孩子又管做家務，除了我生孩子的時候去醫院待了兩天，可什麼都沒干，坐月子還是靠我自己的娘家。咱們一天累死累活的，連個搭把手的都沒有，親媽早看不過去要幫忙了，哪像一天到晚悠悠閑閑，跟沒事兒人似的。現今哪個當兒媳的像我這麼累，不說別人，就說我弟媳，每天我媽做了飯，還嫌不耐煩呢，每天挑揀我媽做的菜不合心意，又是油多了又是鹽了，我都看不下去，你不滿意倒是自己做啊，又懶又饞！要是天天有人給我做飯，我絕對不挑！我嫁了你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再找才好呢，等老了咱們省得管。”

老三雖然對明蕙也有不滿，但畢竟是他自己的后媽，比他的老岳母還是要親近一點。

他忍不住說：“差不多得了，你生孩子的時候還不是給了你兩千塊錢嗎？又沒退休金，一個月掙點兒錢也不容易，再說又沒生過孩子，哪知道怎麼給你坐月子？你媽還不如呢，你媽是幫你坐了月子了，可我也給錢了啊。咱們前幾年為什麼那麼張，還不是你爸媽為了給你弟在縣城買房子，要那麼多彩禮，把我掙的錢都給掏走了。咱們這麼累，我媽沒來幫忙，你爸你媽可哪個也沒來幫忙啊！”

“我媽不是給我弟弟弟媳干活兒，不開嗎？”

“你弟弟弟媳就是白眼狼，你媽干一輩子也落不著好！住著我的錢買的房子好吃懶做，我看見他們就有氣！”

兩個人爭論誰的媽更不靠譜，最后以老三失敗告終。直到店里來了客人，老三媳婦才放下手里老三的耳朵。誰料這客人也對明蕙家里來人的事很好奇，就問了一句。

客人走了，老三媳婦說：“不管真的假的，過不了幾天，外人就知道你媽找了個男人留宿了。我看這事兒也攔不住，你還是去家查查那男人底細，省得你媽被騙了。要是那男的肯和結婚還好，要是住幾天就走，可丟死人了。”

老三現在只會說一句：“你別胡說八道。”他想了想，他倒不擔心自己后媽被騙，明著呢！但他還是得去明蕙家一趟，以后別人再問，就說男人是家的遠房親戚，要不總有人說。

明蕙今天早飯沒有煮蛋，只煮了紅薯和玉米。蛋對于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膽固醇含量太高了。

林寧山提出去縣里買些防水材料和瓦。明蕙笑笑：“我已經給防水工人打過電話了，他們下午就來。”什麼錢都能省，這個錢不好省，讓林寧山這個年紀去房頂上給鋪瓦，做不出來這種事。

然而縣城還是要去的，買新洗機和駕校報名都要花錢，而的錢存在縣里銀行，有點兒可惜自己的定期利息，但該花的錢還是要花。

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襯還是九十年代的樣式，寬大且長，領口繡了花，底下是一條水墨藍的子，腳上一雙平底鞋。襯衫并沒有塞到子里，而是自然垂著，斜挎著一個零錢包，頭上戴著一個漁夫帽。林寧山見了明蕙的打扮，發現明蕙的服賣不出去并非沒有緣由，做的這服是很挑人，非這樣瘦高的人穿起來不會好看。

明蕙背著鎖門，老三見了繼母的裝扮，一時竟沒認出，這幾年他并沒見過明蕙穿子，還以為是哪個的又來明蕙家驗鄉村生活了呢。明蕙轉時，他愣了一下，臉還是那張臉，也沒化妝，但不知哪里著點兒不同，他轉過臉去看男人，氣質倒符合明蕙說的況，看著也像個正經人。這男人倒不至于騙房子，但騙別的……明蕙說兩個人差距很大，但差距是結婚才談到的，不結婚的話男人是不在乎差距的。他們老曾家雖然都是老實人，但他在電視上可看見過七十歲的男人還搞出兒子來的。他來鄉□□驗生活，順便驗下鄉下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他的繼母是不年輕了，但看著也不很老……要是驗完了走了，他們家的面子可要丟盡了。他兩個哥哥在外面住著，聽不見也就算了，可他……

他住明蕙：“媽，你要去哪兒？”

明蕙并未回答，而是問：“有事嗎？”

老三見明蕙不肯直說，話頭轉給了林寧山：“聽我媽說，您租了的房子。我就住在這條街上，離著不遠開了家超市，你要是缺什麼就去店里，我按進貨價給你。”他要告訴林寧山，明蕙可不是任人欺負的，也是有兒子的。

把房子租給他？原來明蕙是這麼跟人說的。林寧山并未穿，而是說了一個好字。

老三又說：“我對這附近都，哪兒有什麼吃的喝的，我都知道，這幾年變化大，我媽沒怎麼出過門，有的路恐怕都不認識，你要想去哪兒，問我就行，就別讓我媽跟著跑了。”

“既然這樣，你以前為什麼不帶你母親轉一轉？好讓悉悉路。”

老三沒想到會有此一問，他心里罵關你什麼事，然而面上仍很和善地說：“我媽年紀大了，老倒騰對也不好。再說也不怎麼出門。是吧，媽。”

這一聲聲媽得明蕙心，年紀大了？說得好像已經要九十歲了。明蕙冷笑道：“你媽還沒這樣老，坐著車出去還要擔心健康問題。你店里忙，趕快回去吧。”

畢竟在街上，來往有人，他也不好多言，只好先回去，和媳婦商量商量，能不能讓明蕙搬到他家先住段時間，房子還照租給男人，等男人走了，再讓明蕙搬回去。

明蕙上了林寧山的車，車子駛離村子，林寧山問：“你把房子租給我，我卻不付你房租，是不是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