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陶箏將李小朋友的詩歌作品收進屜。

看了會兒郵件，又將詩歌紙條從屜中拿出來，欣賞了一會兒,笑了一會兒,把它折好，仔細收進了自己最常用的筆記本中,好好在封皮夾層里。

陶箏才準備整理下這兩天的會議果,嘗試把項目綱搞出來,忽然過敞開的辦公室大門,看到立在電腦桌邊發呆的青年。

了肚子，了半天的人忽然有食。

起走到辦公室門口，雙臂抱膀,開口問：“別人都下班了,你怎麼還在？”

“？”李沐霍地回頭，似乎完全沒料到居然在，“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什麼你你的，陶老師。”

李沐笑起來,“見律師還順利嗎？”

“也沒什麼順利不順利的,不開庭就都是瞎聊。”陶箏斜靠著門，長支開,顯得更加修長，曲線畢現。

“吃了嗎？”問。

李沐搖頭。

“走,陶老師帶你去吃頓好的。”陶箏說罷拍了下掌,“今天吃法餐。”

不等李沐應聲,已經夾上自己的大和皮包走到他跟前,拍拍他手臂,催促他跟上。

李沐心里想著這頓一定要自己請了,不能老吃陶箏的。

然后當汽車停進大廈停車場，兩人一路向上直至頂層，踏進四周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幾乎整個上海夜景的、手仿佛可以摘星辰的法餐廳里，他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人均近兩千的餐廳，他請個屁吧。

兩人被侍應生請到落地窗邊，坐下后一轉頭就是閃爍片的霓虹，仿佛坐在飛機上的視角，天下盡收眼底。

廣袤的人類城市延向夜中，展現著文明擴張的力量。

也讓李沐到了自己的渺小。

陶箏帶他來吃大餐，他原本是快樂的，但腔里又有一些微妙的酸。

想要做“給予”的那個人，卻發現別人已經擁有了一切，而自己又這樣貧乏……

聽著悠揚平緩的音樂，看著最的繁華夜景，他忽然有些手足無措。

覺得自己這穿起來最舒服的連帽衛，也灰暗不合時宜，讓人難起來。

微妙的自尊心，和昂貴的奇怪愿。

陶箏握著菜單抬眸瞥他一眼，想了想道：“這里有一些特別棒的菜，你一定要嘗嘗，我幫你點了哦。”

“好啊，期待。”李沐立即揚起笑容，直脊背做出開朗的樣子。

他不想影響的心，見律師和項目上的事已經夠煩了，他至能做到不給添堵。

“你要不要來點酒啊？”陶箏躍躍試。

“你開車又不能喝，想讓我一個人喝醉撒酒瘋給你看？想的吧你！”李沐撇，“請給我一杯橙，最健康營養富含維生素的那種。”

“行吧。”陶箏做出憾表。

兩人對視一眼，皆忍俊不。

兩指節厚的原切菲力，鮮多，沒有過多的調味，只有許黑椒海鹽，和一點點羅勒味，店家用的甚至不是黃油，更多的是保留牛本的香。

大口咀嚼，極致的過癮。

食可以治愈一切煩心事。

陶箏的和李沐的，也不在話下。

很快，青年的胃口打開，食和食量展現出來。

西餐刀切鵝肝，一切一半。

將之送口后，立即瞇起眼睛，長長的睫便被翹起來，上卷著輕。

羊排切了一刀后，他就有些不耐煩，干脆起羊骨棒低頭啃。

吃兩口，就一口果，停頓沉是在細細品位食的香味。

見在看他，他僵了下。

陶箏怕他不好意思，忙開口：“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口腔，細細咀嚼品位食的味道嘛，我也會。”

他教的嘛。

“你還記得？”他彎了眼睛。

“當然，提高生活質量，全靠詩仙李沐的飲食小妙招。”陶箏調侃。

“哈哈哈哈，低調低調。”他手指了自己鼻尖。

青年面頰紅撲撲的，也不知是吃的開心，還是被窘到。

陶箏抿，濃烈的就和滿足涌上心頭。

看著他吃的開心，一臉不加掩飾的和愉悅，的胃口也被打開，比往日吃的更快，也吃的更多了。

年輕人的坦率真是下飯，若是常常就著他這份可用餐，恐怕會胖。

傳說中的秀可餐。

一個結婚多年的人，居然是第一次會兩個人用餐食量大增的酣暢淋。

在一個小朋友上獲得。

歪頭，陷短暫的沉思。

自己的婚姻還真是沒有什麼獲得。

既不被需要，也提供不了價值。

離開上一家公司進派盛后，的生活圈子變了，遠離了原本比較傳統的圈子人群。

進到影視行業中，接的人群變思想最前衛的年輕人，以及生活模式多樣化甚至極端特異的一群人。

這些人的婚姻觀、觀、人生觀沖擊著，大半年過來，看似只是在各個劇組間救火和忙碌，實際上整個思想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

變了。

人不走出來開闊視野，會陷在習慣里，連過的到底幸福與否都不去深想。

忽然生出一種徹底打破過去的生活，重新來過的危險想法。

轉過頭，遠眺大上海。

心生向往。

天地遼闊，原本可以飛翔。

兩個人一道菜一道菜的吃，吃最后的甜點時，陶箏問李沐：

“好吃嗎？”

“很好吃，每道菜都高水平。”李沐認真點頭，除了甜點過甜，其它都很棒。

“但沒有那種酣暢淋漓的覺是不是？”陶箏微微前傾，眼睛掃一圈兒，見服務生不在附近，才小聲問：“是不是不如來一頓大火鍋，或者小燒烤？”

“也沒……”李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晚跟陶箏喝酒，以及暢所言的聊天，的確更快活。

如果是跟一塊兒吃火鍋，可以想說什麼說什麼，可以想大笑就大笑，想大聲講話就大聲講話，肯定更酣暢淋漓。

但……這樣面對著面細嚼慢咽的品味，也有其樂趣啦……

陶箏見他猶豫和扭，中產生一種長輩逗小朋友般的壞壞的快樂。

盯著他笑了會兒，才道：

“我把車開到公司停好，然后附近找個能吃串的地方喝酒怎麼樣？

“而且戴樂樂今天托我跟你聊你工作的事兒，我一直沒倒出空，一會兒要替戴樂樂勸勸你呢。”

“喝酒可以，你要說的事兒我知道，我拒絕。”李沐聽前半段的話還興致的笑，聽到后面那句就皺起了眉頭。

“走吧。”陶箏放下吃甜點的小勺，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外套搭在肘彎，走到李沐邊時拍了拍他頭頂。

平常聊天時看起來像個大人，做起工作來靠譜，談天說地也有幾分敏銳和，結果一到他自己的事上，又出孩子氣。

李沐了下自己發頂，這才跟上。

深秋夜風很涼，陶箏打開窗，任冷風吹面。

有種剛畢業時那種放肆又自在的覺，有大好未來等著打拼，有許多幸福等著去擁有。

大上海啊。

過了好一會兒，李沐終于忍不了了，“陶老師，你把車窗關了吧，這個溫度，你只怕要被吹冒。”

“哈哈，是你怕冷吧？”陶箏關好窗，笑問。

“你這麼一說，我發現我也的確有點冷。”青年一本正經道。

“哈哈哈哈。”陶箏被逗笑，關上窗后才發現自己鼻頭涼涼的。

汽車從外灘邊駛過，走走停停，全是霓虹、豪車，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上海真繁華，這麼多人在這里拼搏，有多人真的得到幸福呢？”陶箏趁紅燈，向車窗外。

“繁華是繁華，但太卷了。”李沐沒有向右轉頭，只在看陶箏時，順著目往那邊的車窗外掃了一眼。

紅紅綠綠的，和來來往往毫無意義的人影。

“是有點卷，但選擇這里了，也只能適應這里的規則。社會叢林，置在規則之下，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陶箏聳肩。

“還是得自己做規劃，不能被環境卷著走，也不能被社會指導著走。得走自己的節奏。”李沐聲音在車廂小空間，聽起來和緩低沉，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可靠。

陶箏轉頭看他，青年坐的板板正正，像個被安全帶捆住的野，有種另類的反差萌。

綠燈亮，松開剎車，和緩的踩下油門。

汽車駛出很久，還在想他的話。

如果5年前更理一點，如李沐所說一樣，自己做規劃，不被社會指導著走……

不要邊人都談了，自己就覺得也要。

邊人都在工作第二第三年步婚姻，就覺得自己也應該結婚。

父母說男方工作好、家境好、不煙不喝酒就是萬里挑一的良配，自己就也覺得陳書宇特別好。

那會怎樣呢？

因為缺獨立的思考，上一輩人和邊人影響嚴重。把社會讓你認為對的事，真的當自己認為對的事。

于是，覺得需要一個婚姻，絕不能當剩……

直到支付代價了，才逐漸清醒。

這世上，大概就是有一部分人不需要付出慘痛代價，就能走向對的選擇。

另一些人卻不行。

在下一個紅燈時，李沐轉頭看看，忽然接上了自己十幾分鐘前說的話：

“所以，我不能被戴樂樂帶著走，不能讓我去參加綜藝，我就去參加綜藝。我有自己的規劃，我現在沒有條件拍電影，所以我要拍劇，等出作品了，再考慮綜藝。”

“哈，你這是不等我開口勸你，就絞盡腦堵住我的了？”陶箏撲哧一聲笑，虧把他的話當智慧結晶，一路都在認真咀嚼和反思。

原來他說出來不是慨和總結，而是挖個坑給跳，讓不要給戴樂樂當說客啊。

“戴樂樂說你可以先賺上錢，綜藝的錢很好賺的，跑一圈兒回來，你錢包就不焦慮了。”陶箏想了想又道：

“綜藝拍一拍，也不一定影響拍劇吧。”

李沐抿直，忽然有點難過，他轉頭問：“我缺錢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

陶箏微怔，轉頭看他，青年別扭的直視前方，繃著下不看。

輕笑出聲，趕在綠燈前最后時刻，忽然朝著他傾，長手臂快速抓了他短發。

自尊心還真強。

敏又脆弱的年。

他只怕很難長特別開朗風的健氣男明星了。

就這個子，即便在人群中，在大眾視野下，也會逐漸變斂型吧。

青年吃驚回看，那只作的右手已經把回方向盤了。

“你才剛畢業，這個年紀沒錢才是常態。

“青春年的積累階段，有積累階段的驗。

“人生很長，如果一步就到終點，也會缺很多樂趣吧。

“你現在好的，一點也不狼狽，還瀟灑呢，想拒絕綜藝就拒絕綜藝，有錢都不賺，你說瀟灑不瀟灑？”

陶箏說罷笑了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帥啊你？”

“帥肯定是帥的，倒也不是有錢不賺。”李沐轉頭看，“錢很重要，我可想賺了。

“特別想。

“但戴樂樂說的這個綜藝，錢真多不能賺。錢是工，賺來是要買食、買食住行、買快樂和幸福的。

“我就當拿上綜藝賺的錢，買了這段時間，用這個時間去學習和積累，專心做好自己第一個重要的戲。

“地基打扎實了，才能站穩腳，站穩腳了，才能賺更多錢。

“那個綜藝是唱跳選秀，唱跳我沒有特別優勢的，上去了只會丟人。

“以后別人提起李沐，就會想到那個什麼都不行還上節目蹭通告費的蹩腳年輕人。

“如果大家都這樣覺得，那我還有機會拿到好戲嗎？

“會不會在綜藝上混混日子，慢慢就消失了？”

陶箏被他說的忍不住點頭，怎麼聽怎麼有道理，甚至還產生了對他更加刮目相看，更加欽佩的。

這麼年輕就懂得‘舍得’的道理，又狠得下心去‘舍’，這也太厲害了吧。

多人一輩子都不懂得不破不立，于是渾渾噩噩度日，走到人生盡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

這家伙才22歲吧？初出茅廬就這麼清醒？

可快到公司時，陶箏越細品，越懷疑，這家伙就是自尊心太強，太要面子，擔心自己上節目不僅不帥，反而還丟臉吧？

在進公司車庫前的最后一個紅燈，轉頭問他：

“你就是怕吧？當演員，不就是要豁出去嗎？不好意思上臺，怕丟臉，這怎麼行？”

“你閱讀理解是數學老師教的嗎？”李沐瞪。

“惱怒了？哈哈。”陶箏得意的笑，是被說中了吧。

“我認真的！”他正襟危坐，堅持道。

“好啦，知道你自己有定算，我不勸你了。”陶箏舉雙手投降。

“你把手放回方向盤！”李沐張道。

“紅燈啊……”

“未來影帝在你車上，你謹慎點開吧。”

“哈哈哈。”陶箏再次笑出聲：“你看，我還能鼓掌！”

“喂！”李沐不滿。

“看，我還能把手藏起來！”將雙手藏在后。

“綠燈了！綠燈了！”李沐著急道。

“哈哈哈哈……”陶箏看他張兮兮的樣子，得意的仰頭笑。

去眼角笑出來的意，才握好方向盤，踩下油門。

汽車平穩駛出，李沐看看前方路面，又看看因為開心而面頰泛紅的陶箏，也跟著悄悄抿了。

鋼板的膛下去，陷進車座，眼睛彎彎的看一眼，酒窩也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