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戴樂樂回辦公室前,陶箏吮著棒棒糖，忽然興起。

“你先回去吧。”跟戴樂樂道別后，轉向商場,左顧右盼的逛了起來。

繞了幾圈兒后,在一家萬寶龍店門口駐足，在銷售員走出來熱招呼時,順勢踏進去。

再出門,兜里已經揣了管全新的萬寶龍簽字筆。

當大明星的人,給別人簽名時用的上。

拐回辦公室,什麼多的話都沒說。

突然想開，像丟下了個披掛五年不斷疊加重量的包袱，整個人不僅輕松了,好像還丟開了這些歲月積淀的滄桑,突然回了春。

將對新助理的需求發給人事部后，就將下午立項會上收集的反饋整理好了，連同立項資料一塊兒塞進包里。

晚飯是工作室四個人一塊兒吃的，陶箏沒跟李沐講自己對他的接納和認可。

李沐時常拿眼睛打量,仿佛想看出眼眶發紅的,又或者擔心因為下午立項失敗和eve的離開而忽然緒崩潰大哭。

飯后準備去李沐租，再對上他那審視眼神時,陶箏忍俊不。走到他跟前，拍了下他背,仰頭看他,說：

“我沒事兒,你別老拿小心翼翼的眼神瞟我,搞的我好像不哭一場都對不起你的期待似的。”

李沐聽講話中氣十足,甚至還有心調侃他,這才舒出個笑容。

大家一塊兒往李沐住走，快到樓下時，李沐轉頭問小高：“第一次到我家，你們不說買點水果啥的？”

“還有你這樣的？主開口要？”小高撇。

“是不是買不起？”李沐激將。

“買買買！你這架勢是不給你買，不給開門是不是？”小高笑鬧著拐到邊上小超市，買了幾袋子各種水果，不僅有給李沐，還有給李沐房東的。

上門拜訪，又圖人家的故事，空手是不太好意思。

陶箏看著他們鬧，心變得平靜。

……

李沐租的小區居中的一棟樓20層，四間臥室中的一間，他自己二十多平的房間里放了床、小電腦桌和一個擺著電磁爐的小整理臺。

李沐才打開合租房的門，房東就探頭來歡迎了。

房子裝修很大眾，但打理的很干凈。

房東二十多歲，自己住主臥，雇的阿姨每天給他做兩頓飯，加整理他房間和公共區域。

他什麼工作都不做，就靠收租把自己養活的很好，是非常咸魚的拆二代。

房子另外兩間，一間租給個年輕的金融男，一間租給個執行制片。

當初李沐會租來這里，還是戴樂樂聽這個執行制片說租住有空房間，才介紹過來的。

陶箏進門跟著房東欣賞了一圈兒公共區域，就將目瞄向李沐房間。

走在幾人后，跟陶箏并肩的李沐一直在看陶箏，捕捉到的眼神，就走到自己房間推開門，笑著道：

“采風采全套，我房間也給大家看看。”

小高把著他房門看一眼，就笑道：“整潔的簡直不像單男的房間，你要麼在柜子里藏了個朋友，要麼就是個gay。”

“滾。”李沐胳膊肘拐了下小高老師。

小高笑鬧幾句，但并沒往李沐臥室里進。

大家轉向客廳，準備進正題——坐下聊天。

陶箏走在最后，與探看過來的李沐對了個眼神后，從風兜里掏出個小盒子，擺在他房間門口的小柜子上。

“什麼啊？”李沐探腦袋看，想撈過來看看。

“送你的生日禮。”陶箏扳著他手臂，把他往客廳推，還有正事兒呢，他哪有時間看禮。

“我不過生日啊。”李沐一邊被帶著往客廳沙發走，一邊疑道。

“不，你過。”陶箏果斷說罷，將他按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在他邊上，擋住了他起回房間看禮的路。

“……”李沐品味了下突如其來的霸道，忽然垂眸笑起來，然后撈過抱枕，把自己陷進沙發中。

小高開口問拆二代的有趣人生故事后，李沐仍兀自笑了好一會兒。

房東的故事他聽的多了，再聽一遍，不專心也沒啥影響。

1個小時后，執行制片也趕了回來。

的項目還沒進組，今天恰巧從外地看景回來，也邀參加分會，講自己的人生故事，以及執行制片的人生苦與樂。

“制片就是跟著各個項目組跑，每個項目都在不同城市，要一直做下去，代價幾乎是放棄家庭和生活的。

“別的職業，誰跟你談啊？輒幾個月見不到人。

“一個孩子，曬的跟黑炭似的，跟組都是力活，還要管控整個項目的各種狀況。累，心也累。

“可就算這麼難，制片也未必爭的過男制片。力跟不上，制片在組里還比男制片更容易被場務等找麻煩，誰讓你是人，看起來就更好欺負。

“而且老板還總覺得你會結婚生子，耽誤項目。給你機會啥的吧，又擔心白白培養你。

“結個屁的婚，生個屁的子啊！我去哪里泡男人？我有空嗎？我有條件嗎……”

執行制片闡述自己職業時，最后一個住戶金融男趕了回來。

一酒氣夾雜著香水味道，不知道剛從一個多人的局里趕回來。

金融男坐下先灌了大半杯水，才說的出話。

“……上海所有喝酒的地方、唱歌的地方、各種場子，我都去過，拉項目，做調研，陪客戶、老板們喝酒。

“玩兒，往死里玩兒。

“我上個月才喝到胃出，那有什麼辦法？胃好了，還不是得繼續。

“好像花錢如流水，但這些錢哪是我的？

“花公家錢玩樂？我才是被玩的吧？

“這樣玩半個月，你看看你能不能得了……”

陶箏前傾，肘撐著膝蓋，專注聽這些做著不同行業的人傾訴。

他們也談起自己的夢想，談起工作中占優勢的、被別人羨慕的地方，可更多的是滿地狼藉和不面。

人生百態，各有各的苦楚。

誰還不是哭著痛著，仍在第二天太升起時，整裝再出發。

大家一直聊到晚上11點，陶箏忍不住慨，這一代人的社會力太大了。

70后80后還有創業和階級躍升的夢想，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徹底改變人生。

可這一代人已經進到社會資源占領和拆分的中后期，一切都穩定了，階級也逐漸固化。

越來越多人覺得再怎麼努力，好像也不會改變自己的階層和狀況，于是開始有了‘躺平’文化，有了‘咸魚’夢，和干一天活、網吧蹲三天的三和大神。

陶箏揣著這些故事回到家，洗漱好后躺在副臥床上，開始思考如何將這些融到故事里，通過電視劇去傳達這一代年輕人想要吶喊出聲的容，去幫年輕人做表達、做緒宣泄。

翻來覆去想了好久，快睡著時，門忽然被敲響。

回神，愣了一會兒才想到，這個房子里還有個‘丈夫’。

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空間里呆著時，陳書宇主敲門找。

恍惚了會兒，門再次被敲響，陳書宇的聲音隔著門框悶悶傳來：

“阿箏。”

陶箏跳下床，拉開門，倚在門口仰頭看他。

“回主臥睡吧。”他微微顰眉，說這話時似乎很糾結很煎熬。

“為什麼？”陶箏問。

這個家里所有的東西都該在它應該在的位置，就像他書房、主臥和衛生間浴室里放著的東西，都必須永遠的放在他安排好的位置一樣。所以睡覺的這個時間段里，也必須在主臥才對，是嗎？

他強迫癥犯了？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問，想了想又說：“要不要聊聊？”

“過去幾年里，我找你聊的次數還嗎？”問。

找他聊，希他多陪陪，他溫的頭發，說一天上班太累了，晚上回家需要自己的空間。

他夸是個好老婆，很懂事，勸說哪怕是最親的夫妻，也需要保持一段安全距離，才能幸福長久。

被勸服，于是當他自己呆在書房時，這個乖巧的好老婆絕對不會不給他空間。

于是他的空間有了，的需求被擱置了……

找他聊，好朋友帶老公來上海玩，要招待朋友，希他陪一起去吃飯，一起玩兒。兩對小夫妻聚餐，明明結婚了，卻一個人去陪朋友，不是很難嘛。

他拉著手說他跟朋友不，見面了他們聊天，他坐在邊上會很尷尬。還說這麼在意他，到時候肯定又要照顧朋友，又要看顧他，反而更累了。不如自己去見朋友，輕松愉快，對他們雙方都更好，這才是正確的決定。

他說他朋友來見面，除非是什麼特別正式的場合，比如朋友婚禮之類，不然他也不會拉著作陪的。

聽出來他的不樂意，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那就算了，自己去也沒什麼。

所以，這麼多年來，朋友聚會，他一次也沒參與過。

父母來上海玩，他會陪吃飯，但機場接送，去逛園、蘇州逛園林，都是一個人陪著。

他始終是個外人，從沒覺得他這個丈夫應該幫招待朋友，陪一起跟爸媽逛街游玩。

生病去醫院，他說如果是嚴重的病，他肯定陪去的。

可誰天天生大病？

親關系不就是這些小事的互相需求中建立起來的嗎？

跟他說，出差希他主給打電話關心的安全等，讓他記得想。

可總是不主給他發微信，他就懶得去做這些事。他好像總有各種猶豫，比如怕打擾工作，怕已經睡了，怕正在吃飯……

總是被他溫聲和氣的安住，覺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還找他聊過什麼？聊過多次呢？

太多了，已經無法一一列舉。

大多數也都是剛結婚那一兩年的事了。近兩三年，已經被他調-教的很好，再不會麻煩他，也不會有事沒事想跟他聊聊，說說自己的需求了。

越來越懂事，越來越知道他的需求、他的喜好，也越來越不會去麻煩他。

在這個婚姻里，了他的所有棱角，為此磨去了自己的棱角。

現在，終于懂事到側臥了。

他怎麼又不愿意了？

要不要聊聊？

聊完了，就能把過去幾年磨掉的棱角再裝回來嗎？

他又愿意磨去自己的棱角，在未來幾十年里退讓自己的需求，一點點重視起的需求嗎？

“書宇，我好像已經有答案了。”仰頭他，堵住了他沉思后準備再開口的理勸說，已經不想聽那些‘好像很有道理’的溫卻自私的言論了。

“但是有些事我還需要再想想，你讓我靜一段時間吧，我會理清楚了跟你聊的。”說著，后退一步，把門合了10厘米，逐客意味明顯。

陳書宇直直站在門口，那麼高的個子，那麼聰明又優秀的一個男，過門去看，營造出幾分可憐意味。

陶箏咬咬牙，還是狠心說晚安，不等他回應就關了門。

靠著門，靜靜聽著。

門外沒有靜。

直到5分鐘后，他才趿著拖鞋離開，走的很緩慢，很踟躕。

陶箏心里也不好。

但終于跳出過往思維了，想等工作上的事兒稍微不那麼迫了，再好好的、好好的把自己過去幾年縷縷的回想一遍，然后清醒的做一個……慎重的決定。

……

第二天早上，陶箏走出房間時，看到客廳桌上擺著一大捧鮮花。

玫瑰的香氣彌漫在房間中，讓剛睡醒的有種暈眩。

走到鮮花邊，起濃郁紅間蓋著的白卡片。

【對不起，

我你。

——書宇1118】

陶箏指尖有些泛白，幾秒鐘后，將卡片扣在桌上，轉走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