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箏在白板上一排排的寫,停頓思考時，又轉回桌邊夾吃。

再跟李沐聊上兩句，靈又開了,思考又有突破了,又回到白板邊繼續寫。

寫上幾分鐘，間隙再回桌邊,來一塊兒豆腐,卷上超香的芝麻醬,彈豆香裹著富的料香,緩慢咽下，又想到一些細節劇，于是再起到白板邊。

李沐幫倒滿酒,走到邊遞給。

陶箏下意識接過杯子,看也不看咕咚喝一大口，手上不停，仍舊筆疾書。

這頓午飯于是無限延長，李沐不斷添湯,直到3點多才停火。

陶箏站在白板前,時不時添些容，或掉重寫。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傍晚五點多,陶箏又了。

李沐于是就著火鍋下面條，并煮了倆蛋。

倆人吃完面,李沐將餐桌收好,回來時發現白板上字更多了。

陶箏字跡娟秀,但寫的急時也龍飛舞。

寫完一整板,便用手機拍下來,掉再寫新的。

“我們設計一個人,‘李想’，他是個關鍵人，但可能全劇大多數時候都出現在回憶里。”陶箏想了想，又道：

“我想要拍出電影質來，畫面調肯定不是懸浮劇那種白花花的樣子。”

“嗯，李想，然后呢？”李沐順著的思路引導繼續說。

陶箏被問著，一邊向他傾訴，一邊腦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開局第一集的標題應該是‘消失的李想’。”

“雙關？李想是個年輕人，也喻開局時理想的消失？”李沐問。

陶箏笑起來，很開心道：

“對的，就是這樣。

“李想父母早亡，親淡薄，老家的親戚基本都不聯系了。

“因為他不是在這座城市念的大學，所以在城市里他朋友也不多，只有同事和合租的室友。

“某一天，他提辭呈后，就沒再到公司上過班。有同事想聯系他把一些他留在公司的東西給他，卻發現聯系不上他了，他電話停機，微信也沒有回復，所有線上聯系方式，都了一片不會回應的荒漠。”

說到這里，陶箏又停下，在白板上添了幾個詞匯。

記錄罷，才繼續道：

“之后同事找到他家，跟李想的室友接上頭，他們發現，李想已經2天沒有回家了，這個人像蒸發了，憑空消失。

“接著！室友連同同事，一起報了警。

“這個同事，還有三個室友，就是這部劇的主角人。

“在案件備案后，開始出現無數蛛馬跡，證明李想應該是死了。”

李沐想了想，說：“李想在一天前曾跟室友喝酒，說活著真累，朋友分手了，父母都已去世，在這個世上沒什麼牽掛了，也沒有未來。

“整天被領導懟，看不到希，沒啥意思。

“同事可能也立即回憶起，曾經李想跟他表現出來的喪氣。”

“對。”陶箏點頭，“這些回憶里應該展示出這個同事和三個室友的生活，把他們的、親、友和事業，都進去。

“而且要有劇點，去暗示這四個角說出來的話是有藏的。

“比如李想欠了某個人的錢，李想的朋友可能被同事搶走了，另外兩個室友也應該跟李想有利益上的沖突。”

陶箏說罷，李沐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個薄荷糖，撥開糖紙遞給，見陶箏吃了，才繼續道：

“主線是破案，前期拋給觀眾的是李想到底去哪兒了？

“然后懸念是，李想是否自殺？

“再有疑點，顯示他可能是被殺。

“是不是被殺？是不是被這四個主角所殺？

“之后開始一個一個的懷疑，也一個一個的將這四個人的故事展開。

“他們有的是揣著夢想的滬飄青年，心中有夢想，竭盡全力的去追求幸福。

“也有的是本地土著，他們也有他們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困擾，迷茫，探尋活著的意義，可能荒唐，看似紙醉金迷，實則伴著痛苦砥礪前行……”

“嗯，我想到一個場景。”陶箏一拍掌，眼睛亮的像星星，不自覺像興的孩子般高聲道：

“窗明幾凈的臥室里，應該是很溫馨的環境，很好，從窗外投到這個角上。

“但是與這一切溫馨幸福布景相沖突的，是主人公忽然無由的大哭。

“前期展現他的樂生活，期間有細碎的真相在里面，就是他的痛苦。鋪墊到位了，在他哭泣的時候，緒就會的非常酣暢淋漓。”

“漂亮！”李沐出手與擊掌，然后另一手遞過來一杯溫熱的白開水，“喝。”

陶箏便聽話的喝了一口。

“喝干。”他說。

腦袋里還想著劇，也沒注意到李沐的祈使句，順從的喝干這杯水，將杯子還給他，又將方才兩人頭腦風暴出的容記在白板上。

李沐將兩人的空水杯放在一邊，轉去燒水。

回來時瞧見陶箏站在白板前推敲一段劇，他將自己的電腦椅拽過來，拉了拉手臂，便乖乖坐在電腦椅上。

退后一步，他目不轉睛的看，心里升起濃濃的幸福、滿足。

他在照顧，不拒絕。

今天在他這里，不冷，不，不口，有笑，也有突破。

這讓他多麼的幸福。

陶箏專注凝著白板，長卷的睫呼扇呼扇的，紅潤無意識的嘀咕著什麼，像個孩子，毫無防備的專注，讓人生出那麼強烈的想要擁抱，保護的緒。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他怎麼會這麼喜歡？

第一次偶遇，就著緒喝酒時？

還是再相遇看到的風采？

他也覺得當自己逐漸接、了解，那種萍水相逢的浪漫和緣分造就的失而復得會減弱，他可能會慢慢發現，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

不是他的仙德瑞拉。

可是，越走近的生活，他對的欽佩愈強，越會到智慧的魅力。

的，的聰明……這個人的魅力在增長。

真像回甘濃郁的酒。

上癮，戒不掉。

就像現在這樣的相，展現給他的細節越多，他不僅沒有覺得普通，只更加覺得難能可貴的可。

可目下，他又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箍住纖細手指。

那是《西游記》里紫真人的紫金，穿上了，他這個妖怪就近不得。

命運是無的，他是年輕，可他怎麼會不懂什麼是年人的無奈、無力？

有些事的確是他無論如何都可能做不到的，但這事不是說的立項，而是他的。

那是掌控在手里的。

他在最初，好像就失去了主控權。

只能站在原地，悄無生息的乞討。

甚至不會知道他在示弱，在卑微的祈求。

“……李沐？”陶箏的聲音喚回走神的李沐，“你想什麼呢，這麼神？”

“怎麼了？”他忙挑起個笑容，恢復如常。

“劇名我想到了，《李想之死》，你覺得怎麼樣？”笑著他，眉挑的高高的，眼睛也隨之睜大，圓溜溜亮晶晶，等待著他的認可。

“李想之死……理想之死……”他細細品味。

“最后的結局當然不是落在‘死’上，反而是落在‘活’上。”陶箏怕他以為是個悲劇，忙解釋。

“怎麼說？”

“當四個人都被懷疑兇手時，這四個人的人生也在困境中尋求到生機，然后漸漸變好。

“他們誰都不承認自己是兇手，可又誰都像兇手。這整個過程會填充進無數劇，四個人的命運也因此凝在一塊兒。

“然后，在劇最后八分之一時，也是一年后，李想回來了。”

陶箏說。

“他沒死？”李沐挑眉。

“他當然沒死！咱們是以‘死’做噱頭，做主線，做懸疑，做劇趣味、刺激，可不是真的探案劇。”陶箏笑出聲，迫不及待的接著道：

“你猜李想為什麼會消失？”

“為什麼？”李沐不自覺靠近，好奇問。

“你猜猜嘛。”眉挑的老高，笑的高深莫測。

李沐轉頭去看白板，想看看有沒有提示。

陶箏哎呦一聲，忙撲到白板前，張開手臂擋住上面自己寫的字。

他忍不住又笑出聲，這瞬間真像個孩子，靈活潑。

陶箏有許多面，在辦公室里令人尊敬的樣子，在酒吧失意可憐的樣子，在家里天真放松的樣子……

“他是自己選擇消失的？”李沐問。

“聰明孩子。”陶箏點頭，表示認同。

“嘿嘿。”李沐配合的表演得意，“為了逃避追債？”

“對也不對。”認真道。

兩個人忽然被這個說辭逗笑，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什麼‘對也不對’？

笑夠了，陶箏自己道：

“李想離職是因為要跳槽，工資翻倍，是他搏未來的重要一步。

“但他離職的時候被迫簽了競業協議，不簽字不讓離職，走勞仲裁會浪費他很多時間和力，一時猶豫就簽了。

“可離職后如果他敢跳槽到競業上標注的國大廠工作，他就要賠自己年薪的三倍。而對于他所學專業，除大廠外幾乎沒什麼好選擇。

“一切都是致命的損失，不能承，他只好變了另一個人。

“過去的朋友都不聯系，連競業合同上寫有的那個銀行卡都注銷了，在新公司里改名‘錢程’，每個月拿現金工資，連在公司里申領電腦，都只能以上司的名義。有時在公司食堂里，新同事喊他錢程，他本沒反應，或者恍惚很久才應聲，總有人懷疑他耳背。

“他租了新房子，每天戴著口罩，除了藏進自己新窩的珍貴的晚上和假期，不然他甚至不能做自己。

“在年人的這個社會叢林里，年輕人們到底要躲多暗箭，防多明槍？

“直到一年后，競業合同結束了，他在公司網里才換回真名，他也才終于登錄了曾經那個微信，聯系上一年前的舊朋友。大家再相聚，苦笑，唏噓，又為這一年大家的長、蛻變和收獲，舉杯。”

李沐專注聽著講這個故事，他知道在這些字句中，有的真實。

當被告競業時，才知道，很多人為了躲避資本家的追堵和迫害，會姓埋名的活一兩年。

悔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但也為像這樣的人發聲——

競業協議給打工人的補助只有一年每個月原工資的百分之二十，可打工人違反約定，卻要補償年薪兩倍到四倍數額。

競業協議上打工人不可以跳槽的公司，可能包括全國所有大廠，以及所有相關公司的所有相關職位。

在這樣趕盡殺絕的競業協議之下，勞者要如何生存？

陶箏還算好的，可若是有一大家子要養的人，那又怎麼辦？

在努力捕捉真實生活中，人們的喜怒哀樂，共，然后改寫進彩紛呈的故事里。

李沐跟陶箏且聊且想，一步步推演，故事越來越滿。

起承轉合，每個角的人弧，乃至故事中幾個高點應該落在什麼地方，都逐步清晰。

當兩個人聊到氣虛，講到癱在椅子和小沙發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大腦生銹到無法繼續，已是凌晨4點半了。

陶箏盯著手機上的時間，懵懵的甚至不知今天是周六還是周日，時間在激澎湃的創作中流逝的無聲無息，讓人恍惚。

上一趟衛生間，正遇到房東小哥迷迷瞪瞪的到冰箱里找吃的，看見也沒啥反應，隨便擺了擺手，找到一盒吃掉一半的小蛋糕，抓著腦袋晃回自己房間。

陶箏忍不住慨像李沐這樣注重生活質量的年輕人并非大眾狀況，回到他房間時，發現他已經蜷在小沙發上睡著了。

拍下白板上的容，坐到沙發正對著的單人小床上，打量他。

腦袋木木的，沒辦法思考其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臉。

青年短發散在手臂上，看起來茸茸的，長長濃濃的劍眉，長長濃濃的睫。筆的鼻子很好看，有種刀削的利落，很帥。

他睡著狀態下，微張，顯得毫無防備，特別。

大概只有這樣的狀態，別人才能放肆欣賞他的。

陶箏又想，讀書時，不知有多生看他。看他打球，看他認真聽講，看他伏案刷題，看他騎著自行車從邊過……

腦幻想著這些畫面，催眠效果百分百，不知不覺間，陶箏閉上眼，歪在他床沿。

腳仍踩在地上，頭也沒有枕到枕頭，卻很快陷沉眠。

旭日悄無生息爬升，熹微的掃去朦朧白霧，天大明。

陶箏到冷，雙臂抱住自己，蜷的更厲害。

有一雙手輕的掉運鞋，把放上床，將枕頭墊在頭下，又扯過被子為蓋上。

薰草香洗潔的味道悄悄淌鼻腔，陶箏往被子里拱了拱，睡的更舒服更香甜了。

李沐站在床邊，盯著看了許久。

過窗簾照進來的，映的他眼神幽幽，神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