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胡蘭茵

季明德腦袋依舊在窗框上輕著：“娘，您還不明白嗎，就因為您在外面坐著，我才不行！”

楊氏忙道：“那我走，我走！”

等楊氏走了，季明德低低嘆了一氣，過寶如的手牽著，搖一搖道：“嫁給我，委屈你了！”

寶如只當自己是被買回來的，像青樓為一樣，還抱著贖的愿，所以聲道：“不委屈！”

季明德忽而側首，略靠近寶如，問道：“你可識得王朝宣？”

寶如臉大變：“識得，怎麼了？”

自打趙相父子被發貶往嶺南之后，王朝宣天天登門，若不是忌憚于李源，只怕早都手搶過多回了。

季明德道：“他在秦州！”

退婚書到秦州才不過三四天，王朝宣也跟著到了，顯然是為而來的。

寶如想起酒財氣堆了一臉的王朝宣，再有他那永遠上有子異香的老干爹，不由嘔，主伏上季明德的膛：“我會整理屋子，也會學著幫娘一起整理藥材，我還會學著做飯，你幫我一把！我不想跟他走。”

他呼吸漸，慢慢往外挪著。寶如一顆心暗沉，以為他知道的世，不敢再要，要將推出去，仰起下靜靜的等著。

等了許久，季明德才說了一句：“放心，你是我季明德的妻了，唯一的妻子，這輩子，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

不用說，次日一早楊氏興沖沖進來，看到床上仍是干干凈凈，氣的極了，當著寶如的面狠拍了季明德兩把。

寶如不知道隔壁是個什麼形，但從今天開始，季明德就要搬到胡蘭茵房里去睡了。

連著三天與宿在一起，他很君子，除了半夜那東西總頂著的腰，頂的難之外，沒有任保出格的舉。

寶如猜不到他是怎麼跟胡蘭茵相的，也懶得去想，正與楊氏兩個替他正整理著幾件服，隔壁已經來接人了。

仍是胡蘭茵那俏生生的小丫頭蒿兒，水蛇腰兒，紅襖綠，一只臂攀著門沿說道：“二，我們大說了，隔壁無論服還是鞋子，樣樣都有，不必你們準備的，就是準備了，只怕二爺也不會穿。”

這話說的，明里暗里著對這一家窮人的嫌棄。

楊氏一點即炸，與寶如對視一眼，推了服道：“明德，索往后你就搬到隔壁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算了！”

季明德自己過來疊好幾件服，束好包袱皮，將兩本書整理了持在手中，出門時對寶如說：“與娘好好過著，我過一個月就回來。”

寶如借故整理床鋪，也不送他，再回頭時，他已經走了。

臨要進胡蘭茵的院門時，那小蒿兒還在說：“二爺，讓奴婢來替你捧著書吧，讓奴婢來替您提著包袱，好不好？”

在前面疾步而行的男人忽而止步，深藍的直裰微，略瘦的肩膀也在。他忽而回頭，雙目寒滲，那笑起來會有酒窩的兩頰胡茬青青，盛著滿滿的寒氣：“你蒿兒？”

蒿兒往后退了一步，扭著兩手，低眉道：“是！”

季明德道：“你前兒了蓮姨娘的鐲子，卻嫁禍給大夫人房里的蓬兒，大夫人鬧了好大一個沒臉，這事兒要是捅出去，你覺得大爺會不會拿沾了水的皮鞭你？”

蒿兒臉紅，往后退了一步，辯不敢辯，咬牙要落淚。

“瞧見那道門了否？往后要傳話，門上喊一聲即可，二房的院子，永遠不要踏足！”

等蒿兒抬起頭，季明德已經走了。

做藥材的人家，進了六月就要曬干藥。隔壁季白一府是整個秦州最大的藥材商，各類藥直供皇家。楊氏小打小鬧，種了幾畝黨參和黃杞，收回來曬干，再販子收走，便是一臉的生計。

寶如學著切了兩把險些切了手，楊氏就不肯要干了。單獨給個撥攪藥片的活兒，要時時把曬在太下的藥片攪撥翻曬。

一間正房，兩間廂房的四合小院兒，正中一棵大杏子樹，如今正是杏子黃的時候，時不時往下掉一棵。曬黃杞和黨參的板子搭了滿院，大日頭底下曝曬著。

寶如攪的很耐心，一件半舊的藕衫子，挽著兩只窄袖，兩段玉藕似的膀子，手兒小小，耐心細致，看得出來天生的好子，只是不太說話。

季明德也是個悶葫蘆，這孩子也是個悶葫蘆，倆人只怕話也沒有多說過幾句。而那胡蘭茵，楊氏是打聽過的，聽說在娘家的時候，因是嫡長，頗知府胡魁重視，有時候商戶之間打個司，求誰都不管用，只要見上一面胡蘭茵，司必能贏。

如此可見，那胡蘭茵是個心機深沉的。大房二房不過隔著一堵墻，有那麼個心機深沉，年齡又大的在隔壁，這小小一團孩子氣的寶如，若不攏住季明德的心先生個孩子，等那胡蘭茵生出兒子來，季明德那個人，從此也就屬于大房了。

楊氏越想越急，耐著子勸寶如：“不是娘急著非得要你在這麼小的年紀生孩子。你才十五，也不是生孩子的年齡。但是隔壁那個已經快二十了，男人一生的牽掛是什麼？就是個孩子。

隔壁那位要是先生了孩子出來，明德等于就是他家的人呢，明白否？”

寶如道：“媳婦明白！”

話音甜甜，面相乖巧。楊氏心說相爺家的家教就是好，教出這樣乖的孩子來，只可惜還是一團孩子氣，全然不懂得如何討男人歡心。

隔壁胡蘭茵的房中。與季明德算是同齡，未婚夫季明義既死，本該擇婿再嫁的。

誰知去年秋閨季明德得了秦州解元，父親胡魁覺得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便與季白二人和季氏族中商議，辦起兼祧一事，待事之后，順理章，胡蘭茵也就了季明德的未婚妻。

四個丫頭兩個婆子，一溜水兒在窗子外灼目盯著。

季明德持書，在起起居室的圈椅上讀，高燭照在他濃而簇的眉上，白凈的上眉分明，總歸一攏，彎極漂亮的弧度。

他與死了的季明義有七分像，同樣濃眉深眼高高的鼻梁，唯一的不同是他笑起來兩頰都會有酒窩。

男人笑起來會有酒窩，意外的勾人，只是他甚笑，所以胡蘭茵只見過一回他的酒窩。

胡蘭茵親手拿銀簽子了枚西瓜來：“吃上一口？”

季明德換個姿勢：“我不吃瓜！”

胡蘭茵又捧了杯茶來：“那，喝口茶潤潤嗓子？”

季明德側眸掃了一眼：“我晚上從來不吃茶。”

胡蘭茵訕訕坐著，眼看更，起走過來，手才季明德的肩，他臉忽變，兩條眉擰到一，猙獰恐怖：“干什麼？”

胡蘭茵道：“我服侍你洗澡！”

季明德輕輕放下書，眉宇間略有青意，呆呆的坐著。燈忽而不知怎的滅了，胡蘭茵順勢湊了過來，閉眼等了片刻，見季明德不肯湊過來，自己一雙臂纏了過去！

“大嫂！”黑暗中這聲大嫂的分外寒冷。

胡蘭茵怔了怔，又湊了過去：“明德，我是你的妻子！”

季明德仍是冷冷的坐著：“當初季白拿我娘的命相威脅，說若不娶你，他總有辦法治死我娘，我被無奈，才肯娶的你。當時也曾去你們胡府說過，即便嫁，你也嫁的是大哥，我不過替大哥娶的你，咱們永遠只是叔嫂關系，這你是清楚的。”

黑暗中胡蘭茵噎噎哭了起來：“那咱們總得有個孩子吧？你一肩承兩房，我們大房的香火，還得你傳承下去。”

黑暗中季明德再不說話。胡蘭茵順勢靠了過去，誰知靠了一場空，季明德的聲音卻從窗側響起：“孩子會有的，但不是現在。”

胡蘭茵兩只拳輕攥，急匆匆問道：“那得是什麼時候？得等趙寶如懷孕之后？”

等不到季明德回話，胡蘭茵又試探著問道：“你跟寶如妹妹必是了夫妻的，為何到了咱倆就不行了呢？”

“你的丫頭整夜在小門上趴著聽壁角，沒事，你不知道？”季明德忽而氣沖沖反問，聽聲音已經出門，走遠了。

胡蘭茵頓時噎，就連在外聽的蒿兒也嚇了一跳，暗道這大爺莫非是個怪，否則他怎麼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晚上，寶如一人獨霸一張大床，將從娘家帶回來那紫緞面鋪開，一把明亮亮的大剪刀卡尺卡尺裁一尺見方的大方塊兒。閉眼凝神片刻，一炭條在那緞面上描描畫畫，云紋打底，日出東方，仙鶴騰空而躍，畫的，是朝廷一品大員服上那補子的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