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殺局

掌柜不由心，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私售服，那怕壽店里，那也是犯法的，不過即你相公做的愿心切，咱們也得滿足他這點愿是不是？來，你隨我進到里間，咱們慢慢說！”

寶如抱著個小包袱，從掌柜翻起的貨柜上繞過去，轉而進了間。

對面寶芝堂二樓，季明德一風塵樸樸，還是那件深藍的直裰，正在窗前站著。屋子里還坐著個須發皆白，眼明而熠的老人，這老人正是整個秦州在場上最有影響力的前廬州刺史，人稱紀老人的李翰。

他一坐著喝茶，正在談論當初丞相趙放父子被貶一事。他道：“前年先皇大行不過三日，李陵即位，王定疆以宦之，被太后任命為遼東都督，率兵出征勾麗國，那時候，我就知道白太后親信宦，只怕朝堂要起腥，明哲保而退。

趙放是個咱們秦州人的老實子，不肯適時而退，結果一府全滅。若不是李源求太后娘娘一力相保，王定疆是決心要攛掇著小皇帝誅趙放九族的。”

季明德唔了一聲，目送寶如進了對面的壽殿，勾手個小伙計過來，耳語幾句，那小伙計轉跑了。

他轉到桌邊，替李翰添茶：“先生繼續說下去。”

李翰眼中略帶責怨：“王定疆之所以網開一面放出趙相府兩個孩子回秦州，并非他大人大量，應當還有別的目的。

李源的退婚連我都沒有預料到，沒了他護著，王定疆才敢趙寶如。你倒好，狼群里叨，就把給叨回來了。那是個很招人疼的小丫頭，時我曾抱過多回，配你，太委屈了！”

季明德還在看對面的壽店，寶如剛剛走進去的地方，角一抹笑意，灑在他年青俊朗的臉上，酒窩深深，眉目笑的又暖又溫和：“我會努力，不辜負先生的期，也好配得上寶如。”

李翰又道：“季白是咱們秦州的老地頭蛇，殺他容易，但他后所盤錯節，牽扯的范圍太廣，若你冒然殺他，我怕王定疆會盯上咱們秦州，派重兵來圍剿土匪，你干爹勢力再廣他也是匪，輕易季白，秦州會生。”

季明德眉間掠過一青，卻還在笑：“我會找個妥善的法子，屆時也會隨時跟您商量，咱們照形，邊辦邊看。”

就算季白非他爹，只是他的大伯，但也是連著骨頭帶著筋的親。但聽季明德的口氣，殺季白，就像一件于已不相關，但非得要辦的公差一樣。

對面壽店最里一進，掌柜神兮兮捧出一套綢質綠服，質地差到寶如不忍心看，上面的雙鸕鶿補子，繡的歪歪扭扭，像是撲了兩只鴨子在上頭。

寶如問道：“這一套服，要值多錢？”

掌柜笑道：“服并不貴，不過是尋常壽的材料罷了，只這補子卻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最要值二十兩銀子，所以這套服，連靴帶里，我要賣它二十五兩銀子一套兒！”

寶如一聽這樣難看的補子都要值二十兩，心下暗笑：“掌柜莫要哄我，我也見過當的，您這補子太假，太難看了，到了地府，閻王大老爺能認麼？”

掌柜嗨一聲笑：“小丫頭，服那東西尋常，這補子卻難得。尋常作的人，這東西都是要穿到墳里頭去的，咱們白的人，拿張假的湊和湊和，也就完了不是？”

寶如又道：“這不過是套六品服，我家相公人雖病了，卻也年青好像貌，不穿這綠，您拿套紫袍出來可好？”

大魏制，六品文穿綠，三品以上大員穿紫袍，所以寶如會有此一說。

掌柜笑著擺手：“紫好辦，但那補子孔雀補子卻不好繡，說白了，除了欽差大老爺，咱們秦州人誰見過三大員穿什麼樣的服？大多數人也就弄套綠袍子湊和湊和完了，又不是真的要做，計較那些作甚？”

寶如跟他較上勁了：“我家相公非得要套紫袍，掌柜您說個價兒，多銀子能得？”

分明趙寶松那套六品服，都賣了十兩銀子，寶如要套這掌柜一個準話兒。

掌柜不知寶如自己，以為果真遇到了敢出錢的，展著五指道：“至五十兩子，才能弄來一套，也不能立刻就得，我必須得派人往京城，至瞧瞧大品大員們的補子，找個人繡出來，才能給你東西！”

寶如笑笑嘻嘻，立刻就解開小包袱，捧出方補子來，笑問掌柜：“掌柜的，您瞧我這方補子它能值多銀子？”

這是一方三品文的孔雀補子，背繡金云紋，云海之中，兩只孔雀開屏而翔，線層層堆疊，繡工致，簡直以假真。

掌柜一眼之下當了真，連忙蓋上寶如的小包袱皮兒：“小娘子，你這是真家伙吧，這東西可不敢拿出來。”

寶如嫣然一笑：“不瞞掌柜的說，這皆是我自己繡的，非但三品孔雀補子，就是二品錦補子，一品仙鶴補子，只要掌柜您要，我都能給您繡出來，但不知我這補子它能值價幾何？”

掌柜沉許久，卻不說話。

為何？

因為恰這些日子有個巧宗兒，讓這掌柜需要一方真正的一品重臣仙鶴補子。

那州知府胡魁的老爹眼看就要咽氣，老爺子貴為知府大人的爹，一輩子卻只做過個七品閑散朝奉朗，當然不愿意穿著七品服去見老祖宗。他想要一套一品重臣的服，還想要真的，服易做，補子難得。

本來，他謀的是丞相趙放的那一套，誰知趙放和兒子趙秉義在發往嶺南的路上，是被人燒死的，那套服也沒饒了，被燒掉了。

老爺子心心念念要服，胡魁給這掌柜打了招呼，銀子事小，只要有繡工能繡出來，多銀了都給。

寶如覺得自己已經吊上了這掌柜，遂一把合上包袱皮道：“既掌柜無意，我再去別家問問！”

轉要走，那掌柜忽而說道：“小娘子，你果真能繡仙鶴補子？”

寶如回頭，從包袱里掏出另一張，恰是仙鶴補子。

掌柜捧著看了片刻，出五指道：“五兩銀子，不能再多，我收了這兩張，好不好？”

寶如笑著遞過補子，換了十兩一錠銀了裝在上，頓時覺得自己財大氣。

臨出門時，那掌柜追了出來，一臉嚴肅：“小娘子，若你還有補子，我這里，有多，收多，但只我一家，若你再問別家，就莫怪我翻臉不認人，將你告到府了！要知道，私繡服補子，可是死罪。”

掌柜覺得這個小繡娘，怕要為自己的大財脈，是已不計手段，想要威脅。

寶如笑著應了一聲，甫一出壽殿的門，便看見對面一個穿著深藍直裰的年青人，與那寶芝堂小伙計站在一，肩上一只褡褳，似乎正在聽那小伙計說著什麼。

寶如剛才還在壽殿里說丈夫眼看要亡，出門就撞見季明德好好兒的站在那里，避，已經他瞧見了，也不好再走，便站在壽殿門上等著。

季明德聽到小伙計說寶如是去壽殿給丈夫裁壽的，低頭笑笑，對那伙計說道：“我知道了，傳我的話，掌柜守好店，那一塊伽藍先不要分開，也不要藥，我留著有大用。”

那伽藍本是他伯父季白給大太監王定疆辦的，如今季白還不知在那里抓瞎找東西，卻不知那價值萬金的伽藍香，如今與自己家就隔著兩條街。

寶如脖頸上被繩勒出的那圈勒痕終于消了，穿件衽的短襖，純月白的底子，頗寬，襯著腰深空空，瘦的人可憐。

季明德記得這件襖子，當是去年他找裁給楊氏做的，想必楊氏舍不得穿，送給寶如了。

季明德穿過街道，對著寶如先笑了笑，問道：“我走之后，可有什麼事發生，你過的還好？”

寶如不知道尋常人家的丈夫們離家出遠門，回來之后婦人們都是怎麼答話的。與他實在不算親，而且季明德有時候狠，有時候怪，又有時候溫，總之那一樣皆膽寒，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將那揣銀錠的包袱轉而藏到了后：“我過的很好，你是那一天回來的？”

暗猜他只怕早回來了，因這個月理當住在隔壁，怕老娘絮叨，索不告訴和楊氏，若不是到，只怕他還會瞞下去。

季明德道：“我今天剛從紀回來，還未進家門，恰好就撞見你。”

寶如半信半疑，也笑了笑，與季明德并肩走著。便聽季明德問道：“你好好兒的進壽店，可是你哥哥不好了，你要替他裁壽？”

趙寶松這一個月大好，都能拄著子滿院轉了，寶如聽季明德這聲咒，氣的險些忍不住要怒，卻又生生忍住，也不解釋自己為何而去，悶悶在他邊走著。

走的極快，季明德那樣長，走的袍簾翻飛才能跟得上。

先到自家門外，寶如掐算日子，今夜他還該到隔壁去，遂一笑道：“你還是別進去了，娘今兒心不好，見了你必要排喧，不如直接到隔壁，熱飯也是現的，蘭茵姐姐也等著你呢。”

胡蘭茵前幾日又是惡心又是頭暈，想必懷了孕，寶如不敢楊氏知道，但直覺季明德知道了應該會很歡喜，遂也催他快快的去。

季明德忽而仰頭，盯著自家院子看了許久，再快步從旁邊的巷子穿進去，睜大兩只眼睛茫然的盯著曾經西屋的殘垣，不可置信，指著問道：“咱們的屋子了？”

寶如低頭一笑：“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