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毒蛇

回到家，楊氏正在廚房里做飯，見寶如來了，連忙將進廚房，悄聲道：“你個傻孩子，你大伯娘今個滿世界的夸，說昨個明德在大房圓房了。胡蘭茵只怕要比你先早得孩子了！”

寶如愣了片刻，點頭道：“好！”

腦海中浮現胡蘭茵那細細的腰肢，暗道像胡蘭茵那樣的年紀生孩子，恰恰合適，畢竟已經有可以做母親的資本了。

而自己，寶如低頭瞅了瞅空的襟，暗道就憑如今這平坦坦的樣子，只怕是永遠也不會再長大了。

楊氏一幅恨鐵不鋼的樣子：“你怎麼就不明白了，明德不是不行，他能行的，只是你還一團的孩子氣，他不好你，若你再不主，那邊孩子生下來，明德可就真的歸到那房去了。”

若不是從方衡那里聽說季明德是季白的兒子，寶如還不能深切會楊氏的焦灼，怕季白忽而公然宣稱季明德是自己的兒子，二房就會絕后，丈夫的棺骨會被清除季氏祖墳，死了以后無人埋葬。

寶如不可憐楊氏，也覺得自己該和季明德坦牌了，遂說道：“那我今晚試試！”

楊氏從后灶上一鍋子的湯里盛了一碗出來，遞給寶如道：“將這個給他喝了，好補子，他不行也得行！”

寶如見上面還飄著紅紅的枸杞，自己先吹開枸杞嘗了一口，楊氏連忙捉住寶如的手：“這是給男人喝的，婦人們喝不得，你一定要看著他一口氣喝完了才行！”

寶如連忙笑：“媳婦明白！”不用說，楊氏必定跑了趟寶芝堂，這里面必定有大補的藥材。

端著那碗湯回了房，季明德大約去了隔壁，還未回來。寶如拿起補子繡著，時不時眼窗外，楊氏就在廚房屋檐下坐著，顯然立等著和季明德兩個事。

終于季明德匆匆去隔壁回來了，楊氏先就起問道：“你大伯他如何了？”

季明德道：“我瞧他很好，神很足！”分明就是在裝病，鞋上還染著未干的泥砂，待他進門時，卻趟在床上，一聲比一聲大。

想想也是天真，從未給過一口飯的孩子，丈著一點脈親，到如今理直氣壯的想要將他從二房奪回去，替他生孫子，替他做孝子，任他擺布。

楊氏放心了不，推了兒子一把道：“快去，寶如等著你了！”

寶如就坐在窗邊笑，趁著楊氏走的空兒，端著那碗湯出門，準備要將它倒掉。

季明德見寶如端著碗湯，順手就接了過來，低眉問道：“你熬的？”

寶如連忙搖頭：“是娘，我還不會熬湯。”

季明德恰口，端起湯碗便一飲而盡，笑的有些揶揄：“蒸魚不掏腸肚，若你熬湯，是不是要連一起熬？”

楊氏恰好瞧見兒子將湯一飲而盡，暗道今夜兒子媳婦必定能事，遂夾了塊鞋面在院門上喊道：“明德，娘今夜給瓦兒娘做個伴兒，陪睡一夜去，你們倆自己關上門睡就好，不必給我留門。”

寶如連忙奪過碗，一瞧已是空的，手指便去掏季明德的嚨：“不能喝，這湯里面放了不好的東西，快把它吐出來！”

季明德了，也咂過味兒來了，這里面放了草蓯蓉和鎖，全是補腎之，看來楊氏果真跑了一回藥鋪，買好東西回來替他補了。

他自認定力頗好，丟了碗道：“不過兩味中藥而已，無事，你先睡，我再練會兒字。”

寶如揩著自己的手指，見季明德笑的風輕云淡，以為果真如此，指著正房道：“娘不在，要不我去那屋睡？”

季明德本在潤筆，停了停道：“好！”

這房子矮，他頭幾乎要頂到橫梁，在那塊青磚上臨帖。寶如夾上自己的繡片本要走，默了片刻又坐下來，說道：“明德，我有個事兒要跟你說。”

“何事？”季明德頭也不回，問道。

寶如道：“我聽小衡哥哥說了，你是大房季白的兒子。”

“那又如何？”季明德仍在臨。

寶如吸了口氣道：“親爹也敢殺，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季明德筆停了停，復又了起來。

寶如又道：“我覺得娘怪可憐的，養你二十年，卻是給別人養兒子，如今唯一的指是我能趕給生個孫子出來，可我又做不到。要不這樣，咱們還是快快兒的合離，合離了你再找個年齡相當的婦人回來，替娘生個孫子出來，好不好？”

本是低著頭說的，說完抬頭看季明德，卻發現他屈半膝而跪，已在床邊。他一口白牙笑在外，聲腔帶：“怎麼，你是想替娘生個孩子，還是想離開我？”

寶如他圈著，怕他笑，又怕他惱，強撐了一笑道：“我想離開你！”

季明德忽而捉住寶如握針的手，如蟲一般一點點的，忽而抬眉：“然后嫁給你的小衡哥哥？”

寶如連忙搖頭：“倒也不是，他不會娶我，這我知道。”

季明德心說瞧著面憨，心倒還是清亮的，還知道方衡不會娶。

“你怎知方衡不會娶你？”他故意問道。

寶如回手，兩寸長的小細針兒在繃布上來來回回的穿梭，莞爾一笑道：“方伯伯是個開明大義的人，小衡哥哥也是個好孩子，可方家伯母是來自晉江的世族大家，晉江盛產茶，他家是晉江有名的茶商，與皇家都是沾親規矩極嚴的，若知道小衡哥哥要娶我，只怕拼死也會阻止我進門。

小衡哥哥子太溫，抗不過他娘，所以你瞧，雖他一個勁兒要我離你，卻從來不敢給承諾，因為他知道，自己沒那個能力能娶我方家。”

季明德轉又去臨了：“那你為何非得要與我合離，這樣過著不好麼？”

寶如道：“可是娘想要個孩子，而我……”

季明德手中的筆忽而掉水碗之中，他僵在那里。他艱難轉過，寶如仍坐在床頭，了繡鞋，兩只綿綿的小腳丫兒一并一翹，在空中輕輕著。

他一步步走過去，屈半膝跪在地上，閉了閉眼，雖自嘗遍百藥，知每一味藥的藥藥理，但草蓯蓉的威力，卻是頭一回嘗到。

的臉看起來份外圓，甜甜笑著。

“唔……”寶如哼了一聲。

他嗓音嘶啞，兩眼通紅，鼻息著兩灼熱的燙熱之氣：“多簡單的事，那咱們就給生一個！”

寶如怕自己手中的針要到季明德，慌慌將它到窗臺上。

“明德……”

就像上一回，寶如發現他不會更進一步，只是箍著的腦袋。

寶如不敢驚這條緩緩游走的毒蛇，腦子里將所有能求的神佛菩薩都求了一遍，希季明德能冷靜下來。

“還要不要合離？”季明德笑的頗為詭異，越發寶如混發抖。

連忙搖頭，的隨著腦袋一起擺。

季明德一遍遍的跟自己說著：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行……

這小小的四合院，就算夜晚吹熄了燈，也不止他和兩個人。胡蘭茵仿佛一抹幽靈一般，無時不刻不派著人在隔壁窺探。

王朝宣雖還沉迷于朝種子給他帶來的那種奇幻快而忘記了一切，但遲早會想起自己的正經差事，他若此刻要了，目前微妙的平衡將打破，胡蘭茵首先會瘋狂，會催促王朝宣明搶，寶如也會陷惶恐之中。

事實上季明德比如今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多活了九個月。

在那已經消泯的九個月里，他和寶如在房夜就圓了房，而所有發生的事，也與如今截然不同。

季明德輕手旋上寶如平坦的小腹，那地方曾經孕育過一個孩子。

他記得自己千辛萬苦在臨洮府找到，著鼓鼓的肚子，一手腰，一手教方衡該如何劈柴，鄉村小院之中，他兩生都未見笑的那樣歡暢過。

可最終那些惡人們還是找到了，孩子胎死腹中，他最終也沒求得的原諒。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那是來年的三月，躍關山而下，季明德馬不停蹄，溯道而上，過門鎮，在文峰調撥馬頭，連著一日一夜，想要在死之前馳回寶如和季棠的邊。

“娘，什麼人沒有頭啊？”苜荮田里正在捉蝴蝶的孩子忽而停下腳步，問那正在拿個小鏟剜苜荮的婦人。

春風不渡的臨洮府，苜荮才生了芽。一冬不曾見過青意的婦人要弄點苜荮嘗鮮，頭也不抬：“什麼人沒有頭，死人沒有頭。”

季明德手了把脖子，果真沒有頭。他晝夜星馳，奔回了臨洮府，卻沒有把自己的頭帶回來。

撲通一聲，無頭的尸跌落在那新土未干的墳上。

黃土包裹著蜷的寶如，懷里圈著盛著季棠尸骨的陶甕。無頭的季明德蜷，圈上那顆黃土未干的新墳。

雖厭棄，憤恨，不肯要他。他依舊執著的回到邊，最終死在的墳頭上。

再睜開眼睛，他又回到了與拜堂前的那個夜晚。這一回，季明德打算以季白祭刃，從秦州殺起，曾經一人一捧土，寶如墳墓的那些惡人們，給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兒季棠，陪葬。

他松開的。過了許久，忽而說道：“永遠都不許再提合離，咱們是夫妻，永遠都是。也不許再那樣親昵的方衡，他是老幾，憑什麼你要他哥哥？”

不止方衡，還有王朝宣，見了面也是哥哥。還有李源，也要稱一聲源哥哥。

季明德不知道寶如在長安生活的那十四年中，究竟有多哥哥。他覺得等將來到了長安，考場見面全是寶如的哥哥，自己得被活活氣死。

寶如忍著他毒蛇般的挑釁，連連應道：“好，好，我全答應你！你快放我起來，好不好？”

就在寶如以為今夜必定躲不過時，他忽而起，轉出了屋子：“你在這兒睡，我去正房睡吧。”

寶如咬牙躺了片刻，一會兒覺得季明德是個好人，君子的不能再君子，轉念一想，他連親爹都敢殺，又覺得他心機深沉手段毒辣，實在是個惡人。

如此躺了許久，眼看將要睡著，忽而梁聲一陣齒啃之聲，至三只老鼠同時出，從梁上竄到了桌子上，相互吱吱著，小爪兒蹦蹦躍躍，也不知道在啃什麼。

寶如哎喲一聲，一把拉開門便往正房奔去。

一把推門不開，冷靜下來又覺得季明德比老鼠更可怕，轉折回耳房，便聽屋子里季明德嘶聲啞氣問道：“為何不睡？”

寶如道：“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