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幽蘭

方衡斷然搖頭：“沒有我爹與季墨也是親戚我將他家前后院都轉遍了沒有找到你姨娘。”

寶如一口銀牙暗咬心道：看來季白果真是在誆我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趁著沒人瞧見的時候在胡府狠狠敲他幾子，敲進荷花池淹死的好。

這些日子來，絞盡腦思索許久，還是替自己找到了一條能離開季明德，又能讓王朝宣和季白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路。

首先將季白送給的們趙家那所大宅的地契轉給了方衡。方衡那五千兩銀子折銀票，便轉給了寶如。所以寶如如今也算是個揣著五千兩銀票的小富婆。

趙寶松的已經好了黃氏和小青苗再加上有那五千兩銀票全家再往西走一走到臨洮府，或者甘涼二州置一份厚家業，日子從此就可以很平靜的過下去了。

而方衡為了能寶如離季明德這些日子來雖一直在秦州但甚公然面，全力謀劃，也是要替寶如辦此事，好寶如兄妹能金蟬殼，從此離開王定疆等人的監視和掌控。

既有了計劃，寶如便著手要走了。

這天，楊氏將新落的西屋打掃的干干凈凈，又指揮著幾個工人安放好新置來的螺鈿大床，掛上新的床帳，鋪上大紅茵帳，又替寶如擺好了妝臺，這才是個正經的新房模樣。

掐日子算著兒子該要回家住了，著一間新西屋慨萬千。暗道有這間新屋，就立等著抱孫子了。

白天季白送了信來，說同羅綺已經到自己手中，今夜就在秦州縣衙西側的朋來客棧，要寶如前去相見。

寶如給季明德寫了封信，下面著一張銀票，不多不整整五百兩，也是連著繡補子攢出來的。

拎起自己一只薄薄的包袱，出門去給楊氏打招呼。

楊氏還在臺階上整藥材，見寶如拎了個包袱出來，驚問道：“我的兒，眼看天黑，你這是要去那里？”

寶如笑道：“娘，嫁過來也有三個月了，我還沒有回娘家住過了，今天晚上，我想回娘家宿一宿。等明兒明德搬回家，我再回來住，好不好？”

楊氏道：“難道是娘做的茶飯不好吃，你竟想回娘家去住？”

寶如連忙攀上楊氏的背，搖著的肩膀道：“怎會，恰就是因為娘的茶飯太好了，好到我樂不思暑，一回回想轉趟娘家，都舍不得走了。”

楊氏掙開手又去整那藥材，埋頭許久再抬頭，見寶如還坐在臺階上著自己笑，兩只眼兒淚晶晶的，仿佛要哭的樣子，連忙勸道：“娘不過碎，又不是不準你回娘家，要去快去，明兒記得早些回來。”

寶如輕抬袖子，不著痕跡抹過眼淚，又伏在楊氏背上，聲道：“娘，即便我們不在就你一個人，也千萬記得不要在茶飯上馬虎了自己，要好好吃飯，好不好？”

楊氏又將掙開，拍凈手道：“也罷，我送你出門唄，就這麼你走了，心里竟有些不踏實！”

親自送著寶如出門，直目送拐過街口才回家。剛一回院子，便見兒子還是那件深藍布的直裰，負手在院子里站著，一臉沉。

不止他，他還帶著幾個自己從未謀過面的人，通上下一子的匪氣。

他正在悄聲跟那些匪里匪氣的男子們吩咐著什麼，七八個人圍了一圈子，眾人皆是頻頻點頭。

楊氏嚇了一跳，上前道：“明德，你怎麼這個臉，可是出什麼事了？”

季明德手中恰是寶如離別時書的那封信，一笑道：“無事，這些是當鋪的伙計們，恰好劉東家有件較急的差事要我們去辦，我回來拿件服而已，您早些睡”

楊氏還多說兩句，季明德已經帶著人走了。

這廂寶如先到自已家，進門先給小青苗一只楊氏蒸的豆沙包子，了他的小面頰兒，隨即問趙寶松：“哥哥，你們可準備好了不曾？”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趙寶松雖腳還不甚靈便，卻已經好很多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大道：“連夜趕幾十里路應當沒問題。”

黃氏看著好容易賃來的小院子，頗有些慨：“好容易終于有個家了，這一扔，又得去逃難了。”

寶如連忙勸道：“嫂子，我手里有銀子了，何況還有小衡哥哥幫咱們，臨洮府離秦州又不遠，沿洮河直上，頂多三百里路程，最多七八天咱們就走到了。那邊的院子，是小衡哥哥替咱們買好的，一去就能住，我保證咱就再吃這一回苦，好不好？”

黃氏抹著眼淚，七零八碎的慢慢收拾著。

好容易等到月上梢頭，十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寶如披著件長長的黑披風，一個人出門，眼看快到朋來客棧時，卻先拐個彎子，到州府東側角門上，上前將一紙帖子給門房，聲道：“老伯，煩請個王朝宣傳個話兒，就說他的寶如妹妹要見他！”

這門房瞧那緞面披風里出一只荑，尖尖一點小下兒，憑一襲披風有寒風中搖曳的楚楚之態，便能推斷里面裹著個小人兒，接過信轉就跑，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王朝宣出來了。

據上一回胡府相見不過一月。王朝宣形銷骨立，瘦的袍子都掛不住，原本就深垂的眼圈兒直接搭到顴骨上，瘦人畏寒，抖抖索索到門上，本以為是誰拿寶如作弄他，遠遠見寶如提著盞八角燈輕輕摘下帷帽，出飽滿潔的額頭，鼻頭翹圓的鼻子，并那盈盈秋水兩只眼兒，翹一笑，圓圓兩邊臉頰兒，甜的恨不能人抱懷中恨恨親上兩口才好。

他一個猴躍竄出門，著腦袋繞寶如轉了一圈兒，連連道：“我的好妹妹，竟真的是你，喲，還背著小包袱兒，看來是想通要跟哥哥走了？”

寶如面為難：“朝宣哥哥，我是絕計要跟你走的，可是如今卻有件難事兒，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王朝宣道：“但說無妨，這秦州城如今是哥哥我的天下，什麼事我擺不平？”

寶如湊前一步，眸兒斜垂，遠掃一眼后，踮起腳尖悄聲在王朝宣耳邊悄言兩句。

王朝宣聽罷還不能信，待寶如復又說了一遍，暗吞一口口水道：“就季白那個老不死的，他居然還敢……哥哥我守著你這麼些年，也沒敢生過那種心，只想著給妹妹你找個好人家，他個賊老不死的竟敢……？”

寶如瞧那門房在門探頭探腦，連連輕噓著去拍王朝宣的背：“朝宣哥哥消消氣兒，消消氣兒，只是那季白那廝欺人太甚，如今還卡著我姨娘，你說我該怎麼辦？”

王朝宣回喝來門房，待了兩句，不一會兒便有幾十府兵集結，簇擁著王朝宣與寶如，浩浩往不遠的朋來客棧而去。

朋來客棧二樓平日只供胡魁花天酒地的大客房，季明德坐在外面吧嗒吧嗒著水煙，一層薄幕相隔，簾中一個姿婉約的婦人，席地而坐，懷中一架古琴，正在慢慢調著琴弦。

音起，彈的是《幽蘭》，幽怨，蒼涼。

季白索閉上眼睛，合著調子輕哼了起來。哼罷，吐了口長長的煙泡兒道：“同羅綺彈古琴，我只聽過一回，就是這首幽蘭。同樣的曲子，同樣的聲調，我從未聽過比那更徹骨的寒涼，也未聽過比那更悲壯的大氣，也罷，收手唄，你這調子引不得魚上鉤，反而有可能嚇退！”

簾中婦人纖纖一雙素手忽而繃直，琴聲旋即生生止住。

外有人輕叩門，季白厲聲問道：“誰人，何事？”

外面這人道：“季大老爺，方才一只老鼠從門里竄進去，奴才怕驚到您，進來趕一趕！”

季白氣的直哼：“號稱秦州第一大酒樓，竟連老鼠都能滿客房竄，我看你們這朋來客棧是不想開下去了。”

一個小伙計溜了進來，細皮面，半邊臉不生著癩瘡，點頭哈腰，一只掃把拿上四竄。季白氣的將那水煙壺砸在桌上哐哐作響。那小伙計偏還欠：“季大老爺，老鼠眼賊，也是瞧著您有財水，也要溜進來點您的財脈不是？”

他說著便挑了簾子，拿個子床沿桌下四溜，從那婦人邊經過時也不曾抬眉多看一眼，果然床下一陣吱吱，顯然老鼠又竄了。

這小伙計出了帳子，給季白深深一拜：“打擾您吶，季大老爺！”

季白揮手：“快走快走！”

這廂寶如和王朝宣進了客棧，那癩皮臉的小伙計就站在樓梯口，輕輕搖頭。

寶如早知季白是在騙自己，但千分之一的希，總想著自己救季白一命之后，他就算賣，好歹也會尋到同羅綺，豈知這季白人面心，從頭到尾假的不能再假，就是拿個假貨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