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了碧海閣，在桃花林的石徑里漫步。

“那字是怎麼寫的”

后的年走到邊，“他給我的新名字。”

蘇旭：“你不識字”

也對，哪怕只讀過啟蒙書籍，也能給自己起個稍稍像樣的名字吧。

韓曜點頭又搖頭，茫然道：“我在學堂外面聽過夫子講課，只會寫幾個字。”

這一刻，他倒是比初見時的模樣順眼多了。

蘇旭看了他一眼，“那就找時間認字，你先前在執事堂，早該有時間去請教同門或是長老的。”

畢竟外門弟子經常一兩個月才到一次授業講課。

韓曜：“他們不愿和我說話。”

蘇旭也不問原因，“那你就該想想為何會這樣。”

年搖頭，“我又不是那些世家弟子，沒什麼可孝敬他們的。”

世家弟子也不需要求著他們教認字，這本不是難事。

蘇旭暗道這人要麼是裝的，要麼就時時傻，又聽他問道：“世上的很多事是否都不公平呢”

蘇旭：“許多天靈地靈的人都只能當個普通門弟子，你這三靈，拿著一個妖族的信就能拜在師尊座下，你隨便問問這里的人，看他們可覺得公平嗎”

外門弟子都是三靈，故此要通過艱難的考核才能進門。

兩人行至道路盡頭，前方有一座掩映在桃林中的庭院。

院中的前庭本是一片鋪著青磚的空地，此時擺了幾張長桌，上面鋪著登記份的書卷，周圍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四周石墻堆砌，墻上蔓生著翠綠的薜荔垂蘿。

院子里聚集了不新晉弟子，有些是從靜心殿來的，有些則是從山外招來的新弟子，因為雙靈直接被分了桃源峰。

新人們今天會被前輩帶著悉環境，平日修行上課的場所再到后山溫泉等地，悉數轉一圈。

“”

兩人尚未進去，只是站在外面遠遠看著。

蘇旭本來以為這小孩會忍不住發怒，或者至反諷兩句，沒想到他似乎并不生氣，只是滿臉莫名地問，“什麼妖族”

“就是給你信的邽山君。”

蘇旭看他依然一臉迷，“你不知道他是妖族那你現在知道了，凡是什麼什麼君的，尤其是中間帶個山字，全都是大妖。”

韓曜倒是一臉教地點頭。

“不過這事兒不要說，畢竟這些年來，中原仙門和妖族勢水火，若是落到有心人耳朵里，還指不定怎樣編排師尊呢。”

蘇旭手指了指前面，“這是離愁軒，今年峰的新人都在這里，你進去和他們一起聽聽，省得什麼也不知道。”

此時，院里有人正在科普桃源峰，正講到他們偉大的首座本人。

“我們首座師從前宗主九玄仙尊，是現宗主凌霄仙尊的師弟。”

“宗主已晉大乘境界，我們首座則臻至渡劫，只比宗主低了一個大境界，其余的幾峰首座皆是化神境，先前有幾位渡劫境長老也在與妖族大戰中隕落了。”

練氣，筑基，金丹，元嬰，靈虛，化神，渡劫，大乘。

八個大境界，越是向上晉級越為艱難，尋常的修士能晉筑基已是難得。

一眾新弟子聚會神地聽著。

那些因為雙靈而直接被分桃源峰的新人，并非修真世家出的、對宗門部知之甚的，聽得更為認真。

講話的是一男一，他們站在臺階上，只用了一個簡單的風系靈訣，就讓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聽者的耳中。

蘇旭也認識他們，這倆是尹長老的親傳弟子，尹長老是負責向桃源峰弟子授業的長老之一，的徒們就負責接引新人。

“”

不曾藏形，那兩人都看到了。

蘇旭微微搖頭，他們頓時移開目，繼續之前的演講。

“首座不喜殺伐因此鮮出手，不過，百多年前，我中原仙門與妖族在驚鴻山大戰，首座從離火王手中救下數百修士，又全而退，從此揚名九州。”

妖王之名震懾力極強。

新人們頓時紛紛倒吸冷氣，臉上浮現出幾分懼怕。

“他，首座，他贏了嗎”

有個小男孩囁嚅著問道。

臺階上的青年微微搖頭。

“那些妖王比大妖們厲害無數倍，都是千歲萬歲的老妖怪了，離火王也是如此，死在手下的修士不計其數，當年天星谷和映月宮掌門都是渡劫境大能，相繼隕于手中，焚毀神魂潰散”

他這麼說著，眼中也有懼一閃而過。

“妖王是怎樣的存在”

在眾人沉默的時候，韓曜有些突兀地開口問道。

經過許多比試又爬了瓊臺的人，大多數都比較狼狽，沒有幾個裝整齊的，他站在其中也不算特別招眼。

只是，那些從靜心殿來的外門弟子看到了他，不人面驚異。

“中原以西的地界是為大荒，由諸妖王割據。”

臺階上的子答道。

多次接引新人，新弟子們對此有疑也正常，“尋常妖族也有強橫之輩，然而他們終究是可以戰勝的，妖王們則不然。”

妖王們的存在，直接導致大荒與中原戰力傾斜，因為能制衡他們的人族修士極，或者說，遠遠于妖王的數量。

而且，妖王們幾乎是不死不敗的。

他們有些是集天地靈氣所生的神，能從自然中汲取力量，有些則是出平凡的妖，但生生憑著后天修煉，為妖神般的存在。

“當然，如今妖族斗極為激烈，諸位妖王及其麾下勢力紛爭不休，只為角逐妖皇之位，因此大荒一派混，鮮危及中原。”

那兩人繼續講解道。

驚鴻山事件，起因也是在大荒和中原邊境界，妖族和當地修真人士有所，最后事態惡化演變戰役。

“所以妖王就是不可擊敗的存在了”

韓曜輕聲詢問旁邊的大師姐。

“亦或是，他們的敵人唯有同類”

蘇旭點頭又搖頭，“我曾問過師尊同樣的問題，他說，妖王們堪稱此界神靈，在戰力方面，非同族不可及也，然而，也有些高明的修士，諸如我們宗主那樣的大能，曾戰勝橫山王和裂蝕王而名，再者，在現世之外，也有讓妖王們忌憚的存在那些沉睡在里界的古老魔族。”

兩人小聲說話時，那邊忽然又響起一道聲音。

“現今離火王勢強，前些日子，麾下部眾與嘯月王勢力開戰，據說大獲全勝，嘯月王輸掉了碎云冰原以南的朔風城。”

新弟子當中有個小姑娘忍不住說道。

眾人紛紛看了過去，孩有點不好意思，“我，我家在雍州西邊兒，距離大荒北境不過一日路程，我們那邊妖族不，消息傳得也快。”

臺階上的兩個前輩對視一眼，顯然他們都不知道這消息。

“這樣看來，倒是如今領地最大的妖王了。”

他們低聲說了幾句，其中一人又揚聲道，“諸位師弟師妹也不必憂慮，我仙門中人所求道法自然，若因憂患生死畏懼強敵，必將失去本心，有礙修行。”

這話聽上去有些無力，但道理是真的。

蘇旭聽謝無涯講過不案例，譬如某些人曾經如何年英才，卻敗在某個妖族手上，勉強撿回一條命，再不敢對陣強敵，從此也毫無進境。

對這些倒是沒什麼覺。

或許是無所留的緣故，無論對上妖族還是魔族，亦或者人族，能贏最好，贏不過也就是一個死。

“諸位雖然未曾拜師，但算作你們授業長老的記名弟子。”

那兩人繼續解釋。

這一屆新弟子會分至他們師尊尹長老手下，往后在門六峰中，可以此輩分自居。

“對首座的親傳弟子們，要以師叔稱之，其余人以師兄師姐相稱。”

桃源峰的幾位長老，都是上任首座的弟子，上任首座是謝無涯的師兄，同樣是前任宗主九玄仙尊的徒弟。

所以長老們在謝無涯面前要稱他為師叔，自己算是他們的師妹。

蘇旭已經很習慣了，別說對著白發蒼蒼的長老喊師兄師姐，就算是師侄都不在話下畢竟其他幾峰還有外門當中，確實有不這樣的人。

此時，庭院中集會的弟子已經散了，新人們在一邊做登記，被分配宿。

“對了，韓二狗，你也要住到桃源峰。”

蘇旭對這套流程倒是悉，畢竟師弟師妹們新門時都是被帶著，“需要我陪你回以前的居所搬東西嗎”

韓曜從善如流地點頭，“好啊。”

蘇旭臉一僵：“我就是客氣一下。”

“誰讓你要客氣的。”

年小聲嘟囔了一句。

蘇旭：“”

你媽的。

“我是開玩笑的，我并沒有什麼東西需要帶走，而且首座都為我改名了。”

他看臉不愉，倒是又補充了一句。

蘇旭：“雖然我并不想說這句話，但你該稱他為師尊才是。”

此時，尹長老的兩個徒弟正向這邊走來，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

剛才韓曜站在新弟子當中，他們本來以為他是靜心殿分來的新人，沒想到竟然是首座新收的弟子，怪不得一直在和蘇旭說話。

“你從一開始就很不高興。”

韓曜低聲說道，“為什麼”

因為你不知道是人是鬼，你的存在就讓我渾不適。

蘇旭這麼想著，“因為你從一開始就非常無禮趙師侄，嚴師侄。”

“蘇師叔。”

迎面走來的兩人連忙回敬。

他們又轉向旁邊的韓曜，同時垂首抱拳。

“尹茹長老座下首徒嚴贏、次徒趙菱，見過這位師叔。”

韓曜怔怔地看著他們。

庭院里喧囂熱鬧，附近時不時有人走，不人都投來好奇的目。

不行，他如今是自己的師弟了，也不能讓他表現得太丟人。

否則豈不是落了師尊的臉面

蘇旭了一個傳音的法訣，“他們在對你說話，你就說兩位師侄不必多禮。”

韓曜微微一愣。

他看了看面前維持著行禮姿態的兩人，他們似乎并未聽見半個字，立刻意識到自己恐怕也是收到了傳音，旁人皆聽不見剛才那句話。

年一本正經地點頭，眼中卻有幾分茫然：“兩位師侄，不必多禮。”

蘇旭在旁邊冷眼敲著，心想魔門若是派來細，怎麼也不該是這個樣子。

興許是在演戲

一邊想著，一邊提示他這時應該報個名字。

這倆人也并非是一般的桃源峰弟子，他們是長老的親傳弟子，份只比首座的親傳弟子稍次了一等。

他們之所以態度恭敬，主要因為他們是晚輩，初見首座的弟子理應擺出如此姿態。

韓曜不知道這其中關節，但還是依著指示說了自己的新名。

兩人這才直起。

“有道是明月出海底，一朝開曜。”

趙菱笑道，“說的便是師叔這樣風霽月的人。”

除了蘇旭之外，謝無涯座下的弟子都是經過更名的，單字以日為偏旁，所以聽音就能猜字。

韓曜：“”

他連自己的新名如何寫都不知道，只得學著耳中傳來的聲音：“師侄過譽了。”

兩人也只是來打個招呼，很快又有新弟子湊過來問話，他們就走到一邊了。

偌大的庭院中新人和前輩們來來往往，桃源峰弟子數量不多，氛圍一向輕松，大家相都頗為融洽，一時遍地歡聲笑語。

蘇旭站在樹下，時不時有來往的弟子認出了，笑著向問安。

韓曜發現蘇旭能喊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姓氏。

對這些同門晚輩完全是另一副臉，語氣隨和溫，邊總是帶著笑。

幾個小孩模樣的弟子湊過來，請教了一些關于法訣的問題，也都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那幾人頗為開心地離去了，小聲嘀咕著今天運氣真好。

韓曜：“你也可以教我嗎”

“什麼”

蘇旭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這麼一句，不由撇道：“教你自然是師尊教你，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長老的記名弟子，只能等大課授業，沒人會在私下里單獨指點他們。”

“我覺得你只是不想教我。”

蘇旭：“”

你還真就說對了。

一把手拽住了年的領，將人拖至自己面前。

兩人近在咫尺，發梢相，呼吸幾纏。

韓曜怔怔地看著。

不過十六七歲模樣，云鬢墨黑白如雪，五清晰分明，明艷勝似山間桃花。

“你不是我徒弟，我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教，知道嗎”

比他矮了半頭，說話時微微仰起臉，“下次被人幫忙，記得道謝。”

韓曜若有所思地低頭，著前白皙纖長的手指，“多謝”

蘇旭挑眉，長睫掩映下，眼眸宛如瀲滟秋水，卻又蘊藏著不可視的煌煌輝。

“師姐。”

韓曜福至心靈，終于喊對了一次。

“不客氣。”

放開了手，彎起角，笑意卻并未深及眼底。

“這才是有禮貌的乖孩子。”

接下來，蘇旭本想離開這里，畢竟也沒有事做。

臨去前卻又被喊住了。

韓曜一臉認真地看著，“你剛才對我說話，他們似乎都沒聽見，那是怎麼做到的”

“哦，”蘇旭抬起手晃了晃，“個法訣，束音線。”

韓曜盯著的手，或者說五指出的法訣。

他也學過一些靈訣，都是引風召雨的自然法，并借此達到了外門大比的勝場要求。

只是，這個傳音是法訣并非自然靈訣，手勢頗為復雜。

“對靈力控也有要求。”

蘇旭涼涼地說，“筑基以后再考慮吧。”

韓曜低頭，右手抬至半空，似乎在嘗試做出剛才那個手勢。

蘇旭隨意瞟了一眼，心中頓時一驚。

那法訣手勢做得極為標準，四指或直或曲，指隙距離都十分確，完全不需要調整，繞過虎口別在手背的拇指，指節彎折角度都一分不差。

這家伙剛才只看了一眼，竟然能全須全尾地模仿出來

更可怕的是，耳邊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道悅耳的年輕嗓音，“這就了嗎”

蘇旭：“”

這答案是肯定的。

傳音發出的聲音，與尋常說話是不同的，那聲音極其細微卻清晰，非常容易辨認。

蘇旭有多次向別人傳音和被傳音的經驗，第一時間就能判斷出，這是一個頗為完的傳音，語音被靈力束細線，直接貫聽者耳中。

抬起頭，正對上年略帶笑意的雙眸。

“謝謝師姐教我。”

韓曜似笑非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