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謠》第27章 送帕(2)

我仔細打量著,雖然寵冠后宮,可的穿著仍然簡約淡雅,服上連刺繡都有,不過質地手工都是最好的,所以貴從素中出,倒是別有一番味道。也許是已經嫁作人婦,的容貌清麗中多了幾分,只是形依舊單薄,雖說這樣更讓多了一分楚楚人、惹人憐的風致,可……

李妍看我一直盯著看,臉忽地紅起來:“你想看出些什麼?”

我一下笑出來:“我本來沒想看什麼,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看些什麼出來了。”

李妍手刮著自己的臉頰道:“你肯定看那些書了,真是不知,不知!”

眼波流轉,似喜似,櫻半撅,半帶惱半帶,真正千種風。我呆看了一瞬,點頭嘆道:“好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陛下真是得了寶,有了你,只怕再煩心時也能笑出來。”

李妍神一滯后立即恢復正常,笑著問:“我帶了消息給你,公主常常進宮,你可以隨公主進宮來看看我,你卻總是不來,難道是嫌我給的金子不夠多?”

我笑著欠了下子:“金子多多益善,永遠不會嫌多,當然只會嫌不多。”

李妍著纖纖玉指,虛點了點我,一臉無奈:“你這次宮所為何事?”

我嬉皮笑臉地攤開手掌:“要錢!”

李妍一愣,盯著我看了一瞬,看我不是開玩笑,毫不猶豫地說:“沒有問題,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這些。”

“你都不問問我要這麼多錢干什麼?”

李妍端起小案上的一碗湯,悠悠說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里很清楚,有什麼不放心的?”喝了幾口湯水,從袖中出一方絹帕,輕印了印角。

我盯著的帕子:“想擴張生意,一時缺周轉資金,算你借給我的,日后我會還在你的哥哥上。”

“不用解釋,你遇到為難事,肯來找我,證明你心里或多或是把我看做朋友的,我很高興。”

我笑道:“那就謝謝了。”

李妍笑抖了抖的絹帕說:“這是貢絹,你若喜歡,待會兒走時,我讓侍找兩條新的給你,只是上面我都繡了字,你先湊合著用。”

我笑了笑道:“我就是看你這個‘李’字繡得別致,都是娘娘了,怎麼還做這些事呢?”

李妍攤開帕子,隨手著刺繡的“李”字,淡淡道:“正因為我是娘娘了,陛下是我唯一的男人,我卻不是陛下唯一的人,所以我現在才有大把的空閑。”

“你后悔嗎?”

“不后悔!”李妍的手狠狠地抓了帕子。

我的心隨著李妍的手振著。如果有朝一日李敢看到這方絹帕,會發生什麼?李氏家族從高祖時代就是朝廷重臣,早有名將廣武君李左車,今有安樂侯李蔡和飛將軍李廣,歷經幾代帝王,在朝中勢力盤錯節,軍中更是有不李氏子弟。相對于衛青的賤民出和倚靠帶關系的崛起,朝中的文更傾慕于李氏家族的儀。如果李敢真對李妍有思慕之心,李妍怎麼可能會放棄這個對自己奪嫡有利的家族呢?

兩人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李妍忽地說:“你可知道西域春天時下了一場大冰雹?”

我點下頭:“略聞一二,長安城忽然涌了不西域舞娘,為了活下去,長安城里看一場有名歌舞伎歌舞的錢,居然可以買們的。”

李妍角噙著的笑,聲音卻是冷如冰:“各個歌舞坊的價格勢必要降下來,然后就是一降再降,世人命賤如狗!一場天災還能得住,可兵禍更勝天災,雖有‘阿布旦’,們卻只能淪為‘阿布達勒’。”

我道:“事并未如你所料,我名下的歌舞坊都不許降價,其他的歌舞坊還沒有那個能力影響行市。”

李妍眼中出暖意,看著我點點頭:“你為們留了一條活路。”

我淺淺而笑:“降價也不見得就能多賺,如今降下去簡單,將來想抬上來可不容易,何必費那個工夫?”

李妍笑起來:“你這個人脾氣真是古怪,人家都不得被人夸被人贊,你倒好,做什麼事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唯恐人家把你當好人。”

我淡漠地說:“我和你不一樣,我雖在西域長大,可對西域沒什麼,也沒有什麼要幫助西域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歌舞坊的生意。”

李妍輕嘆一聲:“我雖然很希你能和我一樣,但這些事強求不了。只要你不反對我所做的一切,我就很開心。大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我笑向作了一禮:“托娘娘洪福,小人的生意做得不錯。”

“我哥哥可好?”李妍臉上的笑意有些暗淡。

“你應該能偶爾見到李樂師吧?”

“見是能見到,陛下常召大哥奏琴,我有時也會隨琴起舞,但沒什麼機會說話,而且我也有些怕和大哥說話。”

我從案上取了塊小點心丟進里:“你二哥現在和長安城的那幫王孫公子混得很,他本來想搬出園子,但李樂師沒有同意。”

李妍滿臉無奈:“二哥自小很得母親寵,行事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日日跟那些紈绔子弟在一起,被人刻意哄著結著,遲早要鬧出事來。大哥格太溫和,對我們又一向百依百順,他的話二哥肯定是面上聽,心里卻不怕。我看,二哥對你倒是有幾分忌憚,你回頭幫我說說他。”

我皺了皺眉頭,無奈地說:“娘娘發話,只能聽著了。”

李妍嗔道:“你別做這副樣子給我看,二哥真鬧出什麼事,對你也不好。”我只能頻頻點頭,李妍又道:“還有我大哥和方茹……”

我從坐榻上跳起:“李娘娘,你是打算雇我做你兩個哥哥的吏嗎?這也要我管,那也要我管,估計公主該出宮了,我走了。”說完不敢再聽啰唆,急急往外行去。李妍在后罵道:“臭金玉!就是看在大哥為你的歌舞坊排了那麼多歌舞的分兒上,你也應該點兒心。”

我頭剛探出屋子,又幾步跳回去,李妍立即站起來,疑地看著我。我出個和哭一樣的笑:“我運氣沒有那麼好吧?那麼多人在宮中幾年不得見陛下一面,我這第一次進宮,居然就能得見天。”

李妍問:“還有多遠?”

我一臉沮喪:“遠是還遠著呢!我只看到一個材高健的男子和公主并肩而行,連面目都還未看清,可陛下既然是和公主一塊兒過來的,還有躲的必要嗎?”

李妍幸災樂禍地笑起來:“那你就陪本宮接駕吧!公主肯定會為你好話說盡。”

小謙撲騰著落在窗欞上,我一面解下它上縛著的絹條,一面道:“看看你的笨樣子,你們要減了,再胖下去就只能整天在地上走來走去做兩只不合格的瘦。”

就著窗口的燈看著絹條:

“阿布旦”是樓蘭人對自己土地的熱之詞,意思類似于漢語中“麗富饒的土地”,但更多了一種家園慕之。“阿布達勒”在樓蘭語中類似于“花子”的意思,沒有家的乞討者。這些詞語是從哪里聽來的?看來你新招的西域歌舞伎中有樓蘭人。別再喂小謙和小淘吃蛋黃,再胖下去,沒法見鴿了。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人太丑會沒法見人,原來鴿太丑也會沒法見鴿。收好絹條,我了條絹帕出來,趴在窗前,發了會兒呆,提筆寫道:

我現在正趴在窗口和你說話,你在干什麼?我猜你一定在燈下靜靜看書。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天上不停眨眼睛的星星,窗外的鴛鴦藤花開得正好,白的皎如玉,黃的燦如金,香氣清靜悠長,晚上睡覺時我也能聞到。我已經摘了很多花放在竹籮里曬著,這樣等到夏天過去,花兒謝掉時,我仍然可以捻幾朵干花,熱水一沖就能看到水中鴛鴦共舞。冬夜的晚上,如果能手捧一杯金銀花泡的熱水,與你共坐,聽你吹笛,那是人生何等樂事……

九爺,什麼時候你眉宇間的愁才可以消散?你的心才可以真正自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勉強自己……

我握著筆靜靜看了好一會兒鴛鴦藤架,轉筆擱下,仔細疊好寫滿字的絹帕,打開鎖著的小竹箱,小心地把絹帕放進去,又檢查了一下樟腦葉是否還有味道。

日子過得好快,轉眼間已經夏末,滿架的花越來越稀疏,已經沒有了白,只剩下零落幾點金黃。今天,我忽然覺得鴛鴦藤真的像紅塵中的一對人,一對曾有波折但最終幸福的人。一朵花先開,它會等著生命中另一朵開放,是不是很像一對未曾相遇的人?待到另一朵花開,它已變黃,此時相遇,一朵白一朵黃,白金相映,枝頭共舞。日隨水去,它們相攜著變老,都變了金,最后也像生命的隕落,總會一朵更先離去,另一朵仍停留在枝頭,可是停留的花仍然在怒放,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它不可以辜負,而且它的綻放提醒著賞花人在它的邊曾有另一朵麗怒放過的花,當它也飄風中時,我想在風中,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另一朵花一定在靜靜等候它……

已經秋天,綿綿細雨中,人無緣無故地多了幾分慵懶的緒,常常胡思想。聽公主說,李妍為一直未能懷龍種而煩惱,的煩惱不僅僅是為了人做母親的。如果沒有孩子,的一切計劃都無從談起。太子之位現在還虛懸,如果能生一個男孩子,勢必會有一場奪嫡之爭。似乎一個子即使有再多的寵,最后真正能確保一切的也只能靠自己的孩子。

看到李妍,除了敬佩,我會害怕這個子,究竟要多強烈的恨意和意,才能讓一個子把自己的一生甚至孩子的一生賭進一場生死之爭中?我自問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果我有一個孩子,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一出生就置于一場戰爭,我雖然會如阿爹當年對我一樣,教他權謀機變,但我要讓他快活平安地長大,權謀機變只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幸福。

臉有些燒,連人還沒有嫁,竟然就想孩子的問題。如果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呢?想了許久,都沒有定論,但看到屋外已經只剩綠的鴛鴦藤時,我想我明白了,生命很多時候在過程,不是每一朵花都會結子兒,但活過,怒放過,迎過朝,送過晚霞,與風嬉戲過,和雨打鬧過,生命已是足,我想它們沒有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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