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夜最是黑沉，茅房在竹屋的西後側，時玖點了一盞油燈掛在茅屋的屋簷邊上，這豆大點的燈昏暗，看起來淒涼又滄桑。

昏黃的火照著時玖慘白的臉，拉了拉手中牽著的繩，對蘇清衍：“去呀？愣著幹嘛？”

蘇清衍的臉很不好，在夜裏顯得越發的黑沉，偏偏時玖雙眼晶亮，一眼不錯的盯著他。

他渾僵，怎麽都邁不出一步。

時玖就在茅廁門邊，還當真是一副要時時刻刻都盯著他的模樣，而且毫沒有要將繩子解開的意思。

本想借此機會逃走的，看來是他低估了時玖的瘋魔程度。

蘇清衍一個人平平淡淡的活了十幾年，從未和任何人深過，他不善言辭，更別提遇到這種況該如何理了。

看時玖那雙仿佛會發的眼睛，與的麵貌十分不合，在這昏黑地的地方，越發顯得詭異，蘇清衍完全不知道還會做出些什麽奇葩的事來，畢竟這人腦子不太好，是個瘋傻之人。

逃不了，又不願意就範，一時想不到辦法……就這麽僵持住了。

夜風淒涼，昏暗的燈下兩人就這麽站著，互相盯著對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玖眼都盯得乏了，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那你還上不上茅房了？”時玖了眼睛，一臉迷茫。

所以為什麽要在大半夜站在屋外茅房邊上大眼瞪眼？

蘇清衍深深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往回走。

“又不去啦？”時玖忙追了上去，看蘇清衍的臉似乎又平靜了下來，隻是怎麽瞧著有些無打采的樣子？

一進屋，時玖忙殷勤的問道：“了不？”

蘇清衍坐回了椅子上，眼皮都不抬一下，閉上了眼睛，如老僧定一般。

時玖看著早已經涼了的麵條和蛋，不由得聲的道：“多可惜，蛋多香啊。”

罷，將手上的繩子綁回了椅子上，將蘇清衍牢牢的固定在椅子上，蘇清衍也不掙紮了，眼都不睜開，不知道是心境真的如此平淡，還是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你不吃我自己吃了，我這就拿去熱熱。”時玖完，端著碗喜滋滋的跑了。

廚房裏的火爐還沒完全熄滅，撥著吹一下，就又冒出火來了，時玖將麵條放在鍋裏蒸熱了，又是香噴噴的一碗麵條了，雖然口不如剛煮的時候了，但好在做的麵條很有韌勁，就熱這一回，也不算什麽。

拿起筷子挑了個蛋就要送裏，可手又僵了下，蛋的香味撲鼻，想著蘇清衍被捆了一，滴水未進，又有點吃不下去了。

於是端著碗又跑著回到了屋子裏，蘇清衍閉著眼睛，麵平淡。

時玖將蛋麵端到他麵前，然後扇了扇，將蛋的香味扇得撲鼻而去，在一邊道：“香不香？”

著，自己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還十分應景的響起了一陣‘咕咕’聲。

蘇清衍眉目了，還是沒理。

時玖怕他真死了，隻能妥協，“這樣吧，你把麵吃了，我就放開你，不把你捆在椅子上。”

蘇清衍這才睜開眼睛，“當真？”

“當真當真！”時玖忙保證道：“隻要你把這麵條吃了，我就放開你。”

完，忙夾起了蛋，遞到了蘇清衍的邊，一臉期盼的看著他。

蘇清衍有些別扭的轉開了臉，臉又繃了起來，似乎在心進行著人戰。

這是時玖第一次鬆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執著，可蘇清衍怕又反悔，隻能忍著渾別扭，皺著眉頭乖巧的張開了。

時玖將塊的蛋喂到了蘇清衍的裏，看著他吃下了，笑得眼睛都瞇了一條，別提多開心了。

“好吃吧？”時玖的眼中閃爍著彩，像是十分欣，又有些得意。

蘇清衍不話，臉沉沉，可時玖的臉近在眼前，眉開眼笑一臉欣的看著他，那眼神十分灼熱，讓他很不習慣，也躲不開。

這麵條的味道倒也不是多味，麵也有些坨了，可蘇清衍總覺得這味道很悉，莫名的有些親切和懷念。

時玖心翼翼，很仔細的喂了半碗麵條和一個蛋，蘇清衍才搖了搖頭，“飽了。”

“這就飽了？”時玖雖知道他吃東西一向斯文，可也太了點。

看蘇清衍很確定的點了點頭，時玖才信了，揚起了大笑臉，捧著碗，一點不介意的道：“那別浪費了。”

完就埋頭將剩下的麵條和蛋都吃了個，一點也不會覺得嫌棄，畢竟和蘇清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生活拮據的時候，一個饅頭加水泡糊糊也是兩個人分著吃的。

浪費食可恥！

“你……”蘇清衍驚詫的開口，卻是來不及阻止，時玖吃東西太快了，‘呼嚕嚕’就將大半碗麵吃了個幹淨。

滿足的了，“蛋麵就是比那清湯寡水的青菜麵好吃。”

蘇清衍一愣，這才想起來廚房裏的食材不多了……他碗裏的，就是最後剩下的兩個蛋了，所以他才會出門去林子裏打野。

他看著時玖，疑的問：“就那麽喜歡吃蛋”

那為何之前在廚房裏不自己吃了？

“那當然了！”時玖出手，比了個二，“蛋是我第二喜歡吃的東西，你猜第一喜歡的是什麽？”

蘇清衍也不知道怎麽的，口而出，“？”

“聰明啊，不愧是你！”時玖高興得拍了拍手，“這都還記得！”

蘇清衍又愣了一下，總覺得時玖話很莫名其妙，他搖了搖頭，不該跟一個傻子計較的。

不過這人雖然又瘋又傻，但心還不壞，除了將他捆起來外，好像並沒有什麽危險。

“能給我解開了？”蘇清衍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哦哦哦。”時玖忙點了點頭，將碗放下，然後將蘇清衍從椅子上解開了，將他上捆粽子一樣的繩子也解開了，隻是沒有解開他手上的繩子。

蘇清衍疑的看，時玖牽著繩子將蘇清衍帶到床邊，把另一頭繩子栓在了床頭，拍了拍床鋪，笑道：“吶，睡吧。”

“我剛才了，不把你捆在椅子上，可沒不把你捆在床頭上。”時玖莫名覺得自己很機智。

蘇清衍的臉又黑了，張了張口，卻也知道跟一個傻子是沒什麽好辯駁的。

“快睡吧，你還在長個呢，吃飽睡足才能長高個！”

時玖的聲音總是莫名的歡快，話的語氣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蘇清衍，隻是一個真怪異的傻子。

蘇清衍深深的歎了口氣，往床鋪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時玖了個懶腰，也不敢去隔壁睡，索拖了個椅子在床邊，坐在上麵打起了盹。

一夜好眠，就是脖子有點酸痛僵，時玖睡眼迷糊的睜開眼睛，歪了歪脖子，剛看到窗外，便被一陣吵雜的腳步聲給驚醒了。

還沒反應過來，一聲巨響，“嘭”的一下，那本就不是很牢固的木門就被踹翻了。

“什麽人！”時玖被巨響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滾了下來，這時屋黑的進來十來個人。

個個手持棒掃帚，兇神惡煞，五大三，瞬間就將屋子了個滿滿當當。

“我就吧，在這的，就是裝死！”

有人氣憤的指著時玖。

時玖迷糊著站起來，疑的看著眼前一群五大三的男人，“你們幹什麽啊？”

“幹什麽！”為首的男子很是高大魁梧，脾氣很暴躁，一甩手‘啪’的一聲，將桌上放著的空碗掃在地上，摔了個粹，他怒道：“好你個娘皮，收了聘禮，還敢玩裝死這一套！”

屋子本也不大，碎片灑了一地，時玖往後退了一步，才漸漸明白這應該是與附的原有關。

倒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景，與原的因果已了，最好就是不好扯上任何的關係。

“你什麽我不明白，趕給我走！”時玖心的看了眼蘇清衍，蘇清衍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

他一臉淡然，似乎並沒有被嚇著。

倒是那些男人看到蘇清衍後，怪了起來，“好哇，林三娘，你還要不要臉了？好的病死後就結冥親，原來你病都是裝的，騙了我們的聘禮，在這養白臉呢！”

“胡什麽呢！你們快給我滾！”時玖急了，就上前要去推這些人。

怪隻怪附的這人實在病弱，原本就仙力散盡，如今才過了一夜，慘兮兮恢複的那點仙力，都用來滋養了，實在沒餘力對付這麽多人。

好在力氣還算大，推推嚷嚷的，竟真的將為首的幾人推了個踉蹌。

“我警告你林三娘，收了我們的聘禮，你就要跟我二叔合墓葬在一起，現在就算沒死，你也得回我張家為我二叔守寡！”

結冥婚這種事雖不常見，但時玖還是聽過的。

一般都是到死都未結過親的單男，過了冥婚禮，然後合葬在一起，就在冥府當一對鬼夫妻了，聽這樣能讓鬼生圓滿，讓這些英年早逝的男些怨氣，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難怪這原躺在棺材裏還穿戴著整套的新娘裝束。

這些人都是莊稼人，力氣頗大，吵鬧著就要來拉時玖，要把抓回去，時玖雖然仙力是不夠用了，但是看著瘦弱，可力氣不，當即幾掌就扇了回去。

被打的幾人也都愣住了，時玖趁機掙，往後一站，將蘇清衍擋在了後，這種人多，暴躁又危險的場合……一定要把他護住了！

蘇清衍麵平靜，端坐不，其實早已經趁在地上索到了一塊瓷碗碎片，一邊聽著他們吵鬧，一邊用袖子做掩護，不斷的用那碎片鋒利的邊緣割著繩子。

機會總是出現的這麽突然，如今一片混，正是他的好機會。

“你他娘的還敢打人！”為首那人本就暴躁兇戾，萬萬沒想到時玖竟然敢打他，也是愣了一下，雙眼赤紅，一把抄起了桌上的茶壺狠狠的照著時玖砸了過去，“反正你死活都是我們張家人了，老子今就打死你，然後再將你和我二叔埋在一起！”

那茶壺帶著風聲呼嘯而來，蘇清衍這時剛解開了手腕上的繩索，本意是要跑的，可看著茶壺兜頭朝時玖砸去，條件反的朝靠近了一步手要去拉。

所有人都未料到時玖手那麽敏捷，抱著頭一蹲，茶壺著的腦袋頂砸了過去，隻聽‘砰’一聲巨響，聽那聲音就知道，這茶壺也砸了個稀爛。

力氣可真大啊！

“嘿，沒砸到！”時玖抱著腦袋，出了僥幸的笑容。

但前一群男人卻個個麵驚恐，一個個不由自主的朝後退去，“死……砸……砸死人了……”

隨著這驚慌的一聲，清晨的空突然沉了下來，一個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嚇得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他們雖然看起來兇，但是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一輩子積攢的錢財都被‘騙’走了，難免上火……本來也隻是想嚇嚇時玖，沒想到……

上的雷聲越來越響，原本剛才還是個晴朗的早晨啊？這可邪門了……

幾人一陣慌，轉拔就跑，瞬間屋子就空的了。

時玖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到後一個重落地的聲音，心覺不好，僵的轉過了頭……

果然，蘇清衍一臉的倒在了地上。

“蘇清衍！”時玖驚喊一聲，忙撲了過去，“你怎麽跑我後麵去了！”

千算萬算都沒算道蘇清衍竟然自己掙了繩子，掙了都算了，幹嘛跑後湊這熱鬧啊！！

上的驚雷滾滾，閃電一下照亮了沉的空，這雷鳴之中，仿佛是帶著神威，時玖一就跪坐在了地上，不由得渾一抖，本能的恐懼讓起了一層皮疙瘩。

蘇清衍的臉前所未見的慘白……他模模糊糊的看著時玖的臉，閃電照亮際的那一刻，所有的回憶剎那間回籠……

他本是仙界的清衍帝君，修得太上無道法，冷清冷心，十萬年一次的劫難卻偏偏是個劫，而他三斬凡，本就沒有，又因著死對頭做怪，這劫渡了八次，八次都失敗了。

第九次下凡渡劫時，他遮掩機，強行改命，將自己改了個早夭的命格。

因為若九次渡劫失敗，重重疊加後，第十次劫難來臨時會自變生死劫，所以他打算避過這一世劫，讓它直接失敗，不要浪費時間，直接去渡那生死劫。

他就是渡一百次生死劫，也再不想浪費時間多來一次劫了，他一向清心寡，無無求，這還是第一次有目的的修改了自己的命格，算是人生第一次破格。

本該是一出生就死的，可不知道為何，每次死後時就會回溯。

一般的仙人手段是不可能擾他親自改變的命數的，卻沒想到，不知道是哪個死對頭竟然下如此本，啟了時間，就為了擾他一這場劫難？

“蘇清衍！”時玖的驚響在耳邊，絕的撲了過來，“別怕別怕，我不會讓你死了的！不會死的！”

蘇清衍此刻的眼，是真的無悲無喜，無無念，那一雙清明澄淨的眼睛，隻是一眼，就讓時玖怔愣了片刻。

他整個人好像不一樣了，有一種淡漠到疏離的氣息，高高在上讓人連仰視他，都像是一種奢。

他以前隻是太過安靜，但好歹還會有緒，如今……卻好像完全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作為人的一點點煙火氣。

時玖呆愣在原地，蘇清衍看著的臉，卻是在臉上看到了各種變換不停的相貌……就是這個人，每一世都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邊……想方設法的不讓他按照既定的命格去死。

連拖帶拽生生在他早夭的命格下，將他養到了十五歲。

這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他也不過是死前恢複這半刻本尊的神識，卻也能看到時玖與他因果牽連，已經是剪不斷理還了。

再想看真，卻又怎麽都看不清明。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蘇清衍淡淡的開口，仿佛此刻瀕臨死亡的不是他，臉上的和額頭上的竟然半點存在都沒有了。

隻有那平靜的眼神有著一神奇的力量，讓時玖從呆愣中仿佛看到了當初站在懸崖邊上……那個清雅絕倫，皎如明月的人。

“沒事的，我會救你的！”時玖回過神來，忙手要去扶他。

蘇清衍卻是一把抓住了的手腕，力道很大，疼得時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眼雖然沒有緒，但是氣勢攝人，口氣清冷，卻是不容人拒絕，“生死有命，不要再救我了。”

“你以為老娘想救你嗎！”時玖此刻真的是崩潰了，上驚雷不斷的提醒著……那的反噬，又要來了！

而且被蘇清衍這樣的眼神盯著，竟然有些害怕。

“我也是……”時玖的話還沒完，蘇清衍閉上了眼睛，安然的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臥槽！”時玖破口大罵，下一瞬間，整個子化作了一陣灰飛，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