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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齊家兩個秀才，齊彥是齊秀才，齊秀才的兒子自然是小齊秀才。

孫氏用手背抿了抿鬢角，又低頭下來剝小魚：“留了，那孩子懂事，也還有別的事，讀書要。”

胖嬸也不知沒悉這里頭的玄機，道：“那倒是，什麼事都沒有讀書要，這孩子也算咱們打小看大的，不長得好，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秀才，恐怕以后當個舉人老爺也不難……”

聽人夸齊永寧，孫氏自是高興得，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胖嬸也算知道的人，見此看了顧玉汝一眼笑道：“瞧瞧玉汝這，多好的福氣，人后生爭氣，對玉汝又上心，那齊家家境殷實，以后嫁過去可是福的命，先當秀才娘子，說不定過兩年就是舉人娘子了……”

說到這個，顧玉汝就不適合留下繼續聽了。垂著頭把手在盆里洗了洗，忙站起來做害狀走了。

見兒被‘臊’走了，孫氏笑道：“瞧瞧你，當著孩子說這做甚。”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兩家不是早就默契？不是我說，你家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把玉汝嫁過去，玉汝也不小了吧，今年也十六了。這也是你家耐得住子，這麼好的人家，這麼好的人才，換別家兒一及笄就把人嫁過去了，你們倒好，一點都不著急……”

“這事著急什麼，永寧要讀書，我還想多留玉汝兩年……”

“你可別犯傻……”

*

中午，顧秀才和顧于回來了。

前腳進門，后腳午飯就做好了。

一碟炸小魚，一碟蝦仁炒韭菜，一碟炒白崧，一大碗蝦仁豆腐白崧湯。雖沒有什麼大葷菜，但有魚有蝦，白崧又是用葷油炒過的，上面還有些細碎的豬油渣，看著讓人食指大。

尤其那一盤炸小魚，顧秀才來到桌前就看見了，向來不茍言笑的容長臉上不多了一抹笑。

之后不用多說，孫氏去廚房拿出早就溫好的黃酒。

有酒有菜，顧秀才就沒有急著吃飯，就著小魚喝起酒來。

三個孩子各自吃著飯，顧秀才看著這和諧融洽的一面，不笑容更深了，手拍了拍孫氏的手。

“阿秀辛苦你了。”

讀書人向來懂禮守禮，這種‘孟浪’之舉在顧秀才上極能見，孫氏即使百集地和丈夫對視了一眼，也忙垂下頭來，又嗔了他一眼，生怕被孩子們看見了。

孩子們自是看見就當沒看見。

不過這只是個小曲，本來顧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偶爾也會破例，孫氏心不錯，見丈夫心也不錯，不免就提到了顧玉汝的婚事。

“你不是說舍不得玉汝，要多留一兩年，我去年年節還就此事和齊兄商議過。”顧秀才詫異道。

孫氏自然舍不得兒，且不說大兒長得好，又從來聽話懂事，替家里干了不活兒，甚至婆母那也全靠大兒支應著。再說是親生的，疼之意自是不必說，別說兒家恐嫁，當娘的又怎可能不恐，總怕兒出了門子就不如在家自在福，總想能多留就多留些日子。

當然也有些許‘拿喬’之意，俗話說抬頭嫁兒，低頭娶媳婦，方多得有點架子，也免得被人背后指摘急著想嫁兒。

即是托詞也是不舍，可不代表孫氏真想一直留著兒，把留大姑娘。

其實孫氏還有點心事。

雖是婦人，但也不是不通外事，定波縣就這麼大，齊家在當地多也有點名氣，尤其是齊永寧正當適齡，家境好又是個秀才，在婆那可是上佳的夫婿人選。

哪怕外面一直有風聲，說齊永寧婚配之事齊家早有打算，也有人知道齊永寧有個青梅竹馬，兩家好，早有結親的意思，但架不住縣里有許多人家都盯著。

就算有結親之意，這不是還沒結嗎？

沒結親就能改啊。

日里與孫氏好的婦人也不，這不就有邊角零碎的風聲傳到耳里，一次兩次也就罷，次數一多這不就心急了。

別看今天胖嬸與閑話說也不急，這其實都是有的。

人也不能明說，只能晦提醒，雖是閑言碎語，也讓孫氏擱在心里了，這不就沒忍住提了這事。

這里面的細碎，當著兒自是不好明說。

可顧秀才也清楚妻子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然提了這事，肯定有提的緣由。

“那你真舍得了？”

孫氏臊紅著臉，還在想怎麼說，一旁的顧玉芳突然道：“爹娘，你們干嘛這麼著急把大姐嫁出去，你們舍得，我可舍不得。”

“再說了，小弟也舍不得呀。小弟，你舍得大姐現在就嫁出去？”

顧于沒防備這事扯上自己，著筷子愣住了。

也不用他說話，顧玉芳似乎很急，扔下筷子就跑到顧玉汝這邊來，一把抱住：“姐，我和小弟都舍不得你，你可不能這麼著急就出嫁啊。”

從顧玉汝角度只能看到妹妹‘急紅了’的半截臉，再聽聲音切切，一片不舍之。

的思緒不又漂浮，依稀記得在記憶中也有這麼一出，有姐妹深，還很是慨了一番妹妹懂事，甚至因為平時妹妹驕縱總是拿東西那點小嫌隙，都被這事抹平了，自然當即說不嫁。

不對妹妹說，還跟了娘說，說不著急出嫁，都這麼說了，本就糾結的雙親自然把這事就暫時放下不提了。

可誰曾想顧玉芳的‘舍不得嫁’，哪里是姐妹深，不過是真不想嫁罷了，甚至想取而代之。

……

“姐，大姐，你怎麼不說話？難道，難道你也急著想嫁給齊大哥……”

也？

顧玉汝往懷里看去，顧玉芳仰著一張小臉，眼圈都紅了，似乎真的不舍。

可到底太年輕，做戲不夠老辣，那微微搐的角和眼角，還有眼中含著的急切，都道出了種種不尋常。

“你這丫頭瞎說什麼！你姐什麼時候急著想嫁人了，這話要是讓旁人聽了，還不知會惹來什麼樣的笑話！”孫氏斥道。

一旁的顧秀才也一臉不敢茍同的樣子。

夫妻二人只注意‘急著嫁人’這上頭了，倒是忽略了那個也字。

這時顧玉芳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道：“娘，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舍不得大姐……”

“就算你舍不得你大姐嫁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不知道？你這丫頭，都怪我平時教你教了，但凡你能學得你大姐兩三分，也不至于讓娘心你以后該如何……”

顧玉芳落得一頓訓斥，自然把這事給岔開了，最后還是顧秀才出言，才制止了孫氏的訓斥。

也是顧玉芳犯了孫氏的大忌，孫氏雖是出普通，但也是秀才家的兒，這種出自然識文懂墨，且懂得禮義廉恥。

好人家的兒哪家不是‘恐’嫁，待字閨中的兒更是該閉口不談這種事，可顧玉芳不談，還上沒把門說姐姐急著嫁人，這要是讓外人聽去了還不知會說什麼樣，孫氏也意識到小兒真該好好教教了。

也因此這事本沒完，之后顧秀才不在家中，孫氏沒借著機會教訓兒。

.

之后幾天顧玉芳過得十分難。

在大伯家被大娘‘教’，在家中被娘‘教’，這讓心都到極大的挫折和委屈。哭鬧了幾回，本不管用，以前一旦哭鬧，孫氏總要妥協，可這次孫氏似乎鐵了心要好好教兒。

又見大姐在家養病，被一家人噓寒問暖，對比自己簡直就像撿來的，顧玉芳心中更是憤怒不平，自然不免更恨顧玉汝不提。

這日，見時候不早了，孫氏便催兒趕出門去顧大伯家。

顧玉芳本就滿心激憤，方才被娘著做針線活，手上扎了好幾個針眼不說，還被教育了一通子德行，又見娘說讓去大伯家后，就轉去廚房端了碗湯進了西廂，心里抑了許久的憋屈達到了臨界點。

跟去西廂，果然見娘端著碗在哄大姐喝那碗大姐里‘太膩了’的湯。

“娘，我真不想喝，還是你喝吧，這陣子你也辛苦了，其實我已經好了，實在不用這麼補。”顧玉汝滿臉無奈。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人家大夫都說了得好好補補。”

大夫們都是這麼說的，實際上自己子虧空沒虧空，顧玉汝心里清楚。

可孫氏很上心，明顯把大夫的話當真了，也是這兩年顧玉汝頂著幫了家里大忙，孫氏心里也不是不愧疚，便想借機給大兒補補，順便教教小兒。

可惜顧玉芳本不懂這些道理，對比一下，眼珠子都紅了。

“既然大姐已經好了，那今天就讓大姐去大伯家吧。”

顧玉汝看了過去，孫氏也看了過去。

顧玉汝是覺得顧玉芳太蠢，這個時候跑出來找不自在，孫氏則是生氣，覺得小兒又故態復萌想躲懶。

孫氏皺眉道：“玉芳你在說什麼？你大姐子還沒好！”

“大姐怎麼沒好？自己都說好了。”

“前日大夫來復診你不也在一旁聽著？說你大姐看似好了，實則里還虛，得養些日子，我看你這是又想躲懶了！自打你病了，你大姐無論刮風下雨日日不拉，你這才去了幾日就苦連天？”

顧玉芳一臉委屈：“我也沒說不想去侍候阿，這不是大姐好了嘛。”

“你大姐好了，你就能不去，全扔給你大姐了？你這丫頭到底誰把你教這樣了，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姐妹親，什麼晚輩的孝道？”

孫氏越說越氣，氣得渾發抖。

倒不是發散太過，而是自打上次的事后意識到小兒該好好教教，經過這幾日非但沒進展，反而暴了更多的問題。這事說淺點是顧玉芳不懂事，往深里說就是這孩子狼心狗肺，連自家姐妹誰干點活兒都要斤斤計較，尤其還計較的是侍候長輩孝道方面的。

一個兒家竟是這種品行，孫氏能不生氣？

“娘你別生氣。”顧玉汝見孫氏氣這樣，也嚇了一跳，忙勸道：“玉芳還小，你再多教教……”

“還小什麼，就比你小了一歲！”

孫氏這麼一說，顧玉汝也不知該怎麼勸了。

一聲冷笑響起。

靠在門邊的顧玉芳一邊冷笑一邊流著眼淚：“你就是偏心！你就是喜歡大姐不喜歡我，從小到大都這樣，都是大姐好，我不好，大姐做什麼都好，我做什麼你們都覺得我不對，既然覺得我不好，那當初為何要生我？”

說完，哭著轉頭跑了。

孫氏如遭雷擊，僵著子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到大兒安地著脊背，才倒在顧玉汝肩上哭了。

“這死丫頭，真是個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