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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黃爛牙拍著掌，一蹦三尺高。

“瞧瞧，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難道說是我嫂子污蔑，馬嬸也故意污蔑他？我嫂子品行旁人不知，荷花塘子的人可是最清楚，我嫂子會拿這種事出來污蔑人？”

一旁荷花塘子的住戶們紛紛點頭，或是說黃寡婦好話，或是說為人，也有人提及貞潔牌坊的事。

這請貞節牌坊的事，可不是保長一個人能做決定的，得是轄下百姓俱都贊同，大家都認同的人品，覺得有這資格，才能由保長向當地府申請，所以這一件就足夠證明黃寡婦的人品了。

這一聲聲一句句，都在為黃寡婦申辯，同時伴隨的還有齋房中黃寡婦悲泣的哭聲，這下陳夫子可撐不住了，看向顧秀才。

“青墨，你說句話。”

顧明，人稱顧秀才，字青墨。

所有人的目都投向了顧秀才，這些目里充滿了質疑、不信、鄙視、震驚，甚至憤怒。

“問他做什麼，他能說出什麼，肯定是不認啊。”

“還是個秀才老爺，簡直就是讀書人的恥辱。”

“實在是個畜生，竟欺負一個命苦的婦人，跟他說什麼，快去報！”

人群里，有人這麼說。

于是越來越多的唾罵朝顧秀才而去。

顧秀才臉越來越白，漸漸的白中著一種慘淡。可最終他沒有理會這些言語，還是看向齋房的門里。

“黃大嫂，顧某有沒有對你不軌，你最清楚，你能否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當時明明是你……”

一個人宛如炮仗似的沖了過來，打斷了顧秀才的話，正是黃爛牙。他揪住顧秀才的襟，明明他比顧秀才矮了一頭，可他的氣勢卻一點不弱。

“你這個畜生，你還敢問我大嫂，我大嫂一個弱婦人，能當著人前再重復一遍你做的腌臜事？被人抓住現行，人證證俱在，你都還不認，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人面心的……”

見黃爛牙要打人，忙有人過去攔。

“不可手，不可手。”

“爛牙你可千萬別打人，不然有理都了沒理，馬上老爺就來了，給老爺置。”

黃爛牙怒不可遏，眼珠充，到底是被人攔下來了。

顧秀才還是看著門里，他表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甚至是失、黯然。

“黃大嫂，你能否出來說句公道話。”

無人回答。

回答的還是嗚咽的哭聲。

一陣人聲和陣陣腳步聲朝這里而來，是縣衙來人了。

為首的一人穿海青窄袖長袍，領，滾紅邊，頭戴皂帽，看得出是個領頭的。他后還跟著三四個衙役，都是穿著青布，腰系暗紅腰帶。

“誰報的，是為何事？”

后面這句，明顯是在問陳夫子。

其實換做尋常人報，本出不了領班的衙役，是聽說和浩然學館有關，這領頭的才專門走一趟。

陳夫子正琢磨著說辭，一旁荷花塘子的住戶就七八舌把來龍去脈說了，期間還夾雜著黃爛牙這個事主的控訴。

“青天大老爺啊，你們可要給小民大嫂做主啊！”黃爛牙哭天喊地。

“說話就說話，吵吵什麼？”領頭的衙役王河斥道，同時不忘看向陳夫子。

換做尋常人，這肯定是先押回去再說，可這不是尋常人，本是個秀才不說，還和浩然學館有關。

浩然學館可是連縣太爺都必須給面子的地方，作為一個領班衙役，王河不敢也不能隨意妄為。

黃爛牙見狀忙道：“差爺，你們看陳老夫子做什麼？難道說你們還打算包庇這畜生不？”

一聽黃爛牙這麼說，圍觀的人俱是目閃爍，竊竊私語。

王河氣得面鐵青。

眼見陳夫子也好不搭話，他只能寒著臉道：“你這刁民，我看誰與你何干，本差爺辦事，經得起任何人置喙，但不到你。”

又吩咐道：“來人，把所有人都帶走，有關的人證什麼的都先帶回衙門問話。這里到底是學館，是讀圣賢書的地方，閑雜人等就別圍在這了。”

陳夫子嘆了一口氣，走到顧秀才面前。

“青墨，你知道，這事我再攔不了，你……”

以陳夫子的為人，他不可能去包庇誰，或是徇私枉法什麼的，他本就是個做先生的，因為開了學館，因為教的學生多，所以才人尊重，本也沒什麼權勢。

而且恰恰也是因為這些，他才不能在人證證俱在的況下去幫顧秀才說話，不然就真黃爛牙說的是包庇了。

顧秀才慘然一笑：“夫子，正不怕影子斜，我走一趟便是，定能說清楚。”

“那你去吧，我等你歸來。”

顧秀才正要和衙役走，這時顧玉汝突然走了出來。

“等等。”

.

“汝兒。”

顧秀才先是震驚，然后出愧不安之。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當爹竟被兒看到這樣狼狽的一面，還是因為這樣罪名，這樣的場面。

他面蒼白，囁嚅道：“你回去跟你娘說，讓不要擔憂，我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也沒做過迫人的事，去了府就能說清楚……”

“爹。”

顧玉汝打斷他，手替他正了正被扯歪的襟，又替他平了被拽皺的袖。

顧家雖家境清貧，但顧秀才向來注重儀容儀表，他的衫有補丁的大多是穿在里面，外面的袍子即使洗得發白，穿在上也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

他不允許自己外表邋遢不潔，在他來看這是有辱斯文。

可今日，他卻被人扯歪了襟，拽皺了袖，發髻散，這麼的狼狽、不堪。

顧玉汝蹲下來，又給爹整了整袍下擺，才站了起來。

“爹，你放心，家里有我，我和娘、小弟小妹等著你清白歸來。”

“好！”

顧秀才拍了拍兒的肩膀，突然神大振。

這是他突然被人誣陷，又遭眾人鄙視惡言之后，第一次出這種振作之，甚至是方才對陳夫子說的那句正不怕影子斜，其實也是勉力支撐。

可這一刻。

當他的兒出現在他面前，神淡定從容，波瀾不驚地給他整理著衫，告訴他——信任他，會照顧好家里，讓他沒有任何后顧之憂，而他一定能清白歸來。

他一定能清白歸來！

他突然被振了。

人生在世，難免遭遇小人誣陷，可清就是清，楚就是楚，沒有什麼說不清楚的，顧秀才突然有了無限信心。

他起腰，直起，將周遭那些惡意的目排斥在外。

行走間，大袖搖晃，何等坦然磊落之態，哪怕是一直出憤憤之的黃爛牙此時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

顧秀才所想是好，可這世上有時候清不一定是清，白也不一定是白。

不然何來的他前世含冤辱而死。

安完顧于，又離開了暫時恢復平靜的浩然學館，等走到拐角巷中無人，顧玉汝已經沒有力氣了。

薄春山見勢不對，忙扶住。

顧玉汝撐著他的手臂，用手抓著，抓得很。

“薄春山，我爹一定會沒事對嗎？”

“對，你爹一定會沒事。”他毫不猶豫道。

“我們的計劃一定能？”

“肯定能！”

薄春山想到方才見站在人群里的樣子，想到的計劃，其實事發展到這一步，能很明顯看出顧秀才是被人誣陷了。

可對方有人證，黃寡婦叔嫂咬死了不改口，輿論和形勢對顧秀才極為不利，他也不確定的計劃是否能，可他只能這麼跟說。

“你放心，就算不，大不了到時候我去劫獄，不會讓你爹死在牢里的。”

他說得風淡云輕，似乎去劫獄就是去吃個飯，若是換做其他人，定會以為他不過是在敷衍了事，是在說大話，可顧玉汝知道不是。

雖對這個男人了解得還不是太徹，但知道他在有些事不會說謊。比如和有關的事上。

看向薄春山，眼神很復雜，一種薄春山從未見過的復雜，里面還有一淡淡的悲哀。

對于有些人，那樣的活著，其實是跟死沒什麼區別。

有些人不在意自己的名聲，覺得只要能活著就好，名聲是什麼并不在意，譬如薄春山。

有些人，重名聲于自己生命，譬如顧秀才。

前世，爹其實不是不能活，當時齊家幫忙走了門路，以迫未遂為名，只判爹被擼掉功名，流刑一千。

流刑一千，也就是把人遣送到一千里之外，其實中間若是在作下，等于就是遷家去了別地。

不是不能重新來過，就是丟了功名，就是丟了名聲。

可他爹卻不能接這樣的恥辱，所以他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里。

他迂腐，他死板，所以他以死明志，他想用自己死來告訴世人自己是清白的。

曾經顧玉汝也埋怨過他為何不考慮家人，不管怎樣，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希，為什麼要去選擇死，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也明白，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哪怕重來一百次，他也是同樣的選擇。

也所以在薄春山查出一些端倪后，沒有選擇打草驚蛇，而是選擇忍，坐視事發生，打算引蛇出。

真正的蛇。

不然，不解決后患，今天有黃寡婦，明天還會有李寡婦。

而且顧玉汝也很想知道，這個幕后的人到底是誰。

是何等冤仇竟讓對方下手狠如斯，用毀掉一個人名聲的手段，去毀掉他的命，甚至毀掉了整個顧家。

……

顧玉汝收回手，直起腰。

的腰得很直，明明那麼纖細，卻仿佛任何事都打不倒。

“我要先回去一趟，先安好我娘，然后請人幫忙去衙門看看，牢里的事就給你了。”

已經恢復了平靜。

“好。”薄春山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但還是點點頭。

轉離去。

走了幾步，突然轉過。

“薄春山。”

“嗯？”

“謝謝你。”

是真的謝，謝他盡心盡力，謝他不問緣由、不問是非、毫無立場地站在這一邊，并對下的決定沒提出任何質疑，甚至說出為劫獄之言。

他哦了聲，就站在那。

兩人離了好幾米遠。

突然，他笑了笑，道：“顧玉汝，既然你這麼謝我，不如就把自己嫁給我吧？”

顧玉汝只是看了他一眼。

也沒說什麼，就走了。

這一眼讓薄春山不由地了下。

虎娃站在一旁沒敢說話，老大這是被拒絕了，他要不要裝個死先？

可接著他就看見老大在笑。

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