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的那雙手沁涼，纖弱，一點點地在他的眼睛上，鼻子上。明明沁涼的手，所到之，皆是火熱。

“顧……顧二姑娘？”齊二上涌，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不存在的灰暗，他心里眼里只有眼前的姑娘。

“齊二爺，我想問你個事。”隔著窗子，顧嘉的手輕輕過齊二的鼻子，又從那鼻子來到了眼睛。

就是這雙眼睛，曾經布滿紅，曾經含了眼淚。

“你問。”齊二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平靜下來。

他要豎起耳朵，去聽顧二姑娘的問題，要爭取更好地回答的問題，一定要讓滿意。

顧嘉擰眉，想了想上輩子，想了想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

心里許多的疑問，都想問出個所以然，可是也知道，眼前的齊二是不會知道的。

“如果一個男人娶妻之后，妻子四年無出，你認為他應該怎麼置？”這是唯一能問他的了，也是他唯一能回答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齊二皺眉，他確實是不知道。

他滿腦子都是顧二姑娘，他只想知道顧二姑娘現在心里在想什麼，為什麼要用手他的鼻子他的眼睛，為什麼要對他做這樣的事，這樣子他真得會多想的。

他再多想了，就怎麼也剎不住了。

至于別人的子嗣，和他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要心子嗣的問題，他連媳婦都娶不到啊！

“怎麼可以不知道……”顧嘉執意地道：“你再想想，假如是你，你的妻子四年無出，你要怎麼辦？”

既然顧二姑娘讓他“再想想”，齊二只好再想想。

他勉強將自己的心神從眼前的顧二姑娘臉上挪開，皺著眉頭，嚴肅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想想，就覺得沒什麼好想的。

他連妻子都沒有，為什麼要想子嗣？

不過他還是努力地分析起來：“我若娶妻，妻子必是我心儀之人。”

必是顧二姑娘，再無別人的。

接著，他緩慢地繼續往下想：“既是我心儀之人，那就無關乎是否有子嗣，若是四年無出，那可以再等等。”

“等等？”

“是，不過四年而已，尚且年輕，急什麼？”

“可是難道你父母不急，你族人不急，你的妻子不急？”

齊二只能又想了想：“那我就讓他們不要急。”

顧嘉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十分不滿意：“如果你的妻子就是沒辦法生下子嗣呢，你難道等一輩子嗎？”

齊二不懂了，為什麼顧二姑娘的問題這麼奇怪，當下只好問道：“為什麼會生不下子嗣？”

顧嘉跺腳，心想這個人簡直是榆木腦袋：“總有些子，先天不利子嗣的，你若是娶到這樣的妻子，應該如何？”

齊二見顧嘉好像不高興了，忙道：“若是求醫問藥后，大夫也說終無法孕育，那就抱養族中侄兒延續香火就是了。”

顧嘉沒想到他竟這麼說，愣了下。

著他那理所當然的樣子，看他仿佛說得是世間正理一般，知道他是真心這麼想的，并不存在故意在面前偽裝說假話或者哄開心。

低首細想，回憶上輩子的齊二，半晌后，突然明白了。

是了，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并不必多想的，可是在自己當時看來，度日艱難，自卑自憐，自是不會知道他早有主意。

這些話，他沒有告訴過自己，自己也沒有機會問過，兩個人都太理所當然了。

齊二看著顧嘉那神，眸中倒仿佛有著無限的哀傷和無奈，一時不免揪心又擔心，說多了怕讓不快，不說心里又擔心，最后只能試探著問道：“顧二姑娘，你怎麼好好的問起這個？”

顧嘉苦笑一聲：“沒什麼，我只是想起我鄉下的一位閨中好友罷了。”

齊二想了想，安顧嘉道：“人在病中，難免思念舊人，為此又生出良多慨，等姑娘養好子，想必也就不會想了。”

齊二的話簡單來說就是，生病的人瞎想。

顧嘉想起上輩子，竟然覺得他說得十分在理：“齊二爺說的極是。”

齊二看顧嘉竟然贊同，略松了口氣，又趁機勸道：“等姑娘病好，可以趁著天還沒大冷，去周圍游玩，或者等到天涼了，去山里尋那有山泉的山谷，定是能解乏去病。”

顧嘉聽到溫泉，眼前一亮：“這個極好。”

上輩子就知道這里有溫泉的，當時齊二提議讓去，沒去，后來也有點憾，如今正好趁機過去。

兩個人就這麼同鴨講了一番，皆大歡喜。

顧嘉也發現，當兩個人平心靜氣說說話的時候，其實也好。

于是顧嘉主招呼齊二進屋喝茶。

齊二一聽，寵若驚，連忙把自己的包袱藏在后，不敢讓顧嘉看到，然后跟著顧嘉進屋去。

兩個人又進屋，擺好了案幾香茗，飲茶吃些山中鮮果，顧嘉問起齊二如今公務是否繁忙等等，鄭重地謝了他最近幾日照料自己的事。

至于當時他沒來看自己，以及這一段是怎麼不避嫌地照料自己……統統不提了。

顧嘉是不想提起，想著齊二總歸有原因，而齊二是慚愧不已，怕自己一提起就到了顧二姑娘傷心。至于齊二不避嫌地在顧嘉跟前照料的事，兩個人則是有志一同地不提。

提那個干嘛，誰都尷尬，假裝不存在最好。

齊二見顧嘉能這麼和悅地和自己說話，自然是心中欣喜，有問必答，唯恐哪個回答得不好惹得顧嘉不高興，見顧嘉問起公務，發現自己詞窮言寡，竟然沒什麼好說的。

好不容易問起，自己竟然冷場？齊二覺得這樣是不可以的。

當下尋思半晌，這才勉強想起一件事來說一說，便對顧嘉道：“鹽政司那邊倒是不忙，不過有一件事，我的叔父這次回京，即將行經利州，我屆時必要出兩日來招待他老人家。”

顧嘉一聽，便明白了。那位孟國公府的老太君也是個有福氣的，底下三個兒子，長子承襲了孟國公的爵位，其他兩位兒子卻是一文一武，都很有出息，一個在外鎮守邊關大將軍，一個是一府知州造福百姓的。

這次經過利州的自然是鎮守邊關的那位勇寧將軍，是孟國公的三弟，本是鎮守北地的，因北地邊境百姓頻頻和北狄游牧民族起爭執，導致雙方守軍偶爾有些爭斗，勇寧將軍這次回京就是要向皇上稟報兩國邊境的況。

而接下來，邊關那里是不怎麼太平的，雖沒有大戰，但是小不斷，彼此間偶爾有個幾百上千人的傷亡。

為什麼顧嘉知道這個，因為三皇子接下來會被派往邊關，代他的父皇視察邊關防務，結果三皇子在一次敵軍襲之中，立了奇功，生擒敵軍一千多人。

別看只有一千多人，這在那時候是很驚人的戰績了。

皇上龍大悅，為此更為倚重三皇子。

顧嘉聽著，頷首道：“既是你的叔父過來，那應該好生招待的，你自去忙就是了，我也不敢耽擱齊二爺了。”

齊二著顧嘉，待要說什麼，卻是不好說出口的，略猶豫了下，還是道：“顧二姑娘，我有個不之請。”

顧嘉：“不之請？”

齊二輕咳一聲：“我這位三叔自小疼我，我也和他關系要好的，一直有書信往來，他對我教誨頗多。這次他既行經利州，我自是盡力招待他老人家，顧二姑娘能否——能否見見他？”

顧嘉有些意外：“這個……合適嗎？非親非故的，怕是不妥吧。”

齊二看以為，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提了一個過分的要求。

他本來以為之前了自己的臉，又和自己那麼和悅地說話，兩個人的關系好像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總覺得好像應該和以前不一樣了。

現在看來，竟依然是他自作多了。

想想也是，這件事總該慢慢來，便是真有那個意思，到底是姑娘家，也許會害，貿然去見自己叔父，自然是不愿意的，當下忙道：“顧二姑娘，是我冒昧了，你只當我沒說話就是了。”

顧嘉看他這麼說，頓時知道他誤會了的，看來他確實認為自己有那個意思，而自己也的確有個那意思，可是為什麼要見他叔父呢？給個理由啊，這個叔父又不是父母，不太明白呢！

于是兩個人都是有話在肚子里，一時又說不出，最后弄了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半晌，齊二突然道：“姑娘，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嘉也咬牙道：“我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同時說完這話后，又都同時頓在那里了。

四目相對，雙方都看到了對方的疑。

最后顧嘉終于忍不住了：“你先說，你為什麼要讓我去見你叔父。”

齊二也忙點頭：“好，我先說我的意思，若是姑娘覺得不合適，那就只當我胡說八道就是了。”

顧嘉不了：“你說。”

齊二看顧嘉好像有些著惱的樣子，不免提心，想著怕是又要生自己氣了……不過他到底是把自己的盤算說出來：“姑娘，如今姑娘莫名失蹤于燕京城外，又假托它人之名生活在利州城中，以后回去燕京城，怕是諸多麻煩，皇上那里不追究也就罷了，若是追究起來，詳查了這其中經歷，定是要定罪于你的。”

他說起這些道理，分析起當前的局勢來頓時不結了也不猶豫了，侃侃而談。

顧嘉聽了后，卻是正中下懷，點點頭，嘆道：“我若是一輩子不回去還好，若是回去，那確實有些頭疼。

”

犯愁。

齊二看著皺眉頭犯愁的樣子，心里實在是憐惜又無奈，再看，突然覺得像是看著一個闖禍了的小孩子。

想著若不是要跑出來，何至于這麼麻煩？不過事已經做下，他不得想想該如何為善后。

齊二繼續道：“顧二姑娘這些事，我為利州鹽政司員，負朝廷重托，卻是不好手的。”

何止是朝廷重托問題，還有他若想迎娶顧嘉，這些事他最好是不能手，非要讓個別人手才好。

顧嘉再想想，有道理。

齊二說的話果然都是有道理的。

于是忍不住問：“那怎麼辦啊？你說這件事怎麼辦啊！”

理所當然地問他怎麼辦，好像他必須想出個辦法來。

齊二這才擺出自己的三叔勇寧將軍：“這件事可以請我三叔勇寧厚來幫忙，他在朝中為數年，之后又鎮守邊疆，皇上對他頗為倚重信任。”

顧嘉頓時明白了。

齊二這是要讓去見他三叔勇寧將軍，把實告訴勇寧將軍，再由勇寧將軍把眼前這樁事給解決掉。

好辦法。

只是……想起要見勇寧侯，顧嘉竟然有種丑媳婦要見過公婆的覺——明明和齊二還八字沒一撇。

于是瞅了眼齊二，輕咳一聲，故意道：“無緣無故我若是去見他老人家，是不是太過冒昧了……總，總覺得不好吧？”

說這話的時候，無緣無故，心跳了一拍。

齊二抬眸看過去，只見眼前的顧二姑娘面頰緋紅，眼眸含霧，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然有些兒家的忐忑。

他一下子往頭上涌，生出不知道多勇敢來。

于是他定定地著，不由自主地說出了一直藏在口的一句話：“你應該知道，當初我為何執意要去取頭名狀元，原只是盼著能夠匹配你三品淑人之位。今日我已是從三品鹽政轉運司同知，勉強可匹配姑娘，不知道姑娘心里是什麼意思？”

那種似是而非的猜測，忙碌時依然襲上心頭的患得患失，夜晚里翻來覆去的折磨實在是太煎熬了。

他眼前仿佛有一羽一直在晃悠，一直輕輕地著他牽著他，從燕京城撓到了利州，就沒歇過。

捉不住握不住，讓人有心無力，讓人有力氣也沒使！

此時此刻，憑著一時的激勇，也憑著涌上心頭的那一熱，他盯著緋紅的臉頰，終于這麼問。

他語音平緩堅定，不再有任何含蓄，也不再給任何轉圜余地，單刀直。

可以就是可以，他想要一個答案。

顧嘉其實想想這事兒，也是覺得有些惱。

齊二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上輩子是那個意思這輩子依然是那個意思吧？以前是那個意思現在依然是那個意思吧？

可是依然忐忑依然不安依然覺得被吊在半空中沒個保障！

見他三叔父？以什麼份見，他為什麼不說明白！

當心里的小火苗燒啊燒燒得滿心焦躁的時候，聽到了齊二的這一句話。

微怔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時春暖花開，萬芬芳，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好起來。

眉梢帶上了歡喜，也微微勾起，看向天上藍藍的天，看看遠白白的云，吸著那淺淡馨香的桂花香味兒，著金黃的收八月深秋。

“姑娘？”在顧姑娘心花怒放萬好的時候，齊二還在那里忐忑地等著，他看著那神，覺得好像猜到了那個意思。

可是猜到是一回事，他還是心吊在半空中。

顧嘉聽到齊二這麼說，這才想起他還在旁邊等著自己的答案，瞥了他一眼：“你既是讓我去見你三叔，那我隨你去就是了。”

這一眼落在了齊二眼里，這一句話落在了齊二心里，齊二品味著這句話，半晌之后，心狂跳起來。

若說之前他還不是特別確切的意思，那現在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喜悅仿佛藏在湯圓里的香餡，輕咬一口，漿而出，濺口中，滿是熱燙和甜，突如其來的甜讓人到口發燙，兩手發發麻。

他攥了拳頭，面頰通紅，幾乎不敢去看的。

“我……我會向三叔稟明一切，他一向疼我，又素來開明，想必能明白的。”

“那就好……”

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顧嘉突然有些不好傻傻地看著藍天白云高興了，垂下眼，突然覺得，現在的況有點讓人不好意思。

和齊二按說應該是很的，曾經當了四年的夫妻，這輩子又打道不。

可是現在，平生第一次，覺得邊的男人悉卻又新鮮陌生，這種覺，竟然是從未驗過的。

看他一眼，都覺得生出許多不自在。

齊二何嘗不是，手腳都不知道該擺哪兒去了。

于是兩個人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各自低著頭，相對兩無言。

外面有風聲，有桂花落地聲，屋只有兩個人的息聲。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齊二突然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說的事，總算開口：“二姑娘。”

顧嘉地應了聲：“嗯？”

齊二：“你，你之前為什麼要問我哭的事？”

這當然不能告訴他的，可是不告訴他怎麼解釋呢？

顧嘉別了齊二一眼，決定耍賴，故意道：“我就是突然想問，這樣是不是不可以啊？”

齊二連忙頷首：“可以，可以，你想問就問吧。問什麼都可以。”

顧二姑娘的想法，就是和別個姑娘不同，與眾不同。

顧嘉見他這麼說，忍了忍，最后終于抿笑了。

齊二見眼波流間，笑靨，香玉，也是看得有些癡了，想著剛剛那的語調，口泛熱，心頭都是喜意，最后也低頭笑起來。

窗欞外頭，小穗兒捧著一些剛出爐的茶點正要進屋，看著這兩個人隔了一茶幾，在那里眼對眼地笑，掩也笑了笑，搖頭嘆息一聲，暗暗離開了。

平時自家姑娘看著能干的，那位齊大人更是一位威嚴的大人，可是如今……竟像兩個傻子一樣對著傻笑！

都不忍心看了……

……

顧嘉和齊二兩個人，坐在那里，彼此竟都生出一些新奇的不自在。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明明依然是那個人，可是現在卻完全不一樣了，新鮮人，每一個眼神都仿佛別有一番滋味。

對方看自己一眼，自己的心都跟著怦然一。

這兩個人對著靜默兩無言，屋子里兩個人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一切都是那麼安靜。

終于齊二有些不了。

他快不過氣來了，他渾仿佛著火了。

于是他猛然站起來。

顧嘉驚訝地看著他：“二爺？”

齊二作揖：“二姑娘，我看我們還是出去走一下，外面涼快。”

顧嘉更加疑了，心想這都秋天了，屋子里也涼快的，不過想想，決定還是聽他的，微微頷首：“好。”

當下兩個人起出去。

可是一起，顧嘉就看到了齊二的小包裹。

盡管那麼小，但那也是一個包袱啊！這一看就是卷鋪蓋走人的那種包袱。

齊二很快發現顧嘉竟然發現了自己的包袱。

他這才醒悟，自己一不小心忘記藏在后了，當下忙抱著那包袱，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今日收拾下東西，竟然發現一些無用的事，便想著扔掉，不過扔掉太可惜了，我就說送給霍管事，畢竟之前借用過他的服，所以我才拿出來，結果剛才竟然忘記了，我這記實在不好。”

顧嘉輕輕“哦”了聲，低聲道：“這次我病了，齊二爺過來照料我，怕是耽誤了不正事，看到這個包袱，我還以為齊二爺是沒時間留在這里，要回去理公務，離開這里呢。”

當然不是！

齊二連忙搖頭：“顧二姑娘誤會了，我怎麼會離開。便是公務，我在這里也能看公文理公事，我會讓底下人騎馬來回鹽政轉運司，并不會耽擱任何事的。”

顧嘉聽著，這才放心：“如此就好，要不然我心中難免愧疚。”

齊二：“不必愧疚，不必愧疚。”

顧嘉又看了看那包袱：“既是要送給霍管事的，那——”

也是巧了，話音剛落，恰好霍管事就冒出來了，他正打算回稟顧嘉一些莊子里收莊稼的事。

顧嘉也覺得這事兒巧的，笑道：“這可真是巧了。”

齊二也覺得這事兒太巧了，他笑不出來：“是啊……太巧了。”

他的包袱啊……

霍管事走到跟前，見過禮，顧嘉就把這個事兒說了，霍管事自然寵若驚，連忙謝過齊二。

齊二看看自己的包袱，看看霍管事，只好出手，把包袱遞給了霍管事。

霍管事再次激，這可是鹽政司三品大送給自己的東西啊，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齊大人送給自己包袱的時候那作好像有點……不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