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東旅行的夫妻回來了。

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尊敬長輩，但江北北真的認為，宋朗爸爸的聽覺，比宋大喵都靈敏。

江北北腳還沒踏進樓道，宋朗爸爸開了門，大嗓門熱喊道：「江小北！快來，伯伯給你帶的好東西！」

「宋伯伯！」江北北小鳥似的拍著胳膊飛去，笑道，「你們回來了！」

眼前一花，江北北啥還都沒看清，脖子上頭上手裏多了一堆東西。

「大收穫！」宋朗爸爸說，「你阿姨看見什麼都想買！」

屋裏，宋朗媽媽應聲：「北子，全給你買的，拿著啊！」

「謝謝阿姨！」

宋朗爸指著裏屋說：「你阿姨上廁所呢，我們剛回來，憋壞了，哈哈。」

宋朗媽：「你又說我啥壞話？！」

江北北腦袋上頂著帶彩燈的花環，脖子上掛著花里胡哨的海螺項鏈，捧著一堆特產回了家。

「！」

在家的時候，家裏是暖和的，有燈，有熱飯，客廳里有聲音，空氣里有的味道，像舊絨衫，只要打開門，這些悉的東西撲面而來，心頭就會鑽出一個詞：歸宿。

「北北，你看誰來了。」

「有客人？劉！」

沙發上躺著一個老太太，歪著腦袋看電視，穿著紅羊絨衫系圍巾，膝蓋上戴著兩坨加厚絨墊，悠閑地抖。

這個老太太的兒子是江北北爸媽以前的同事，同在九二五行中犧牲，兒又遠嫁國外，老太太嫌住國外人語言不通沒意思，還是回來跟老街坊們一起生活了。

老太太隔三差五會來這兒串個門，小住幾天，跟江北北嘮幾天嗑再回家去，為人不錯，就是非常自來。

「小丫頭回來了。」劉坐起來，說道，「我這個老太婆又來煩你了啊！」

江北北笑道：「熱烈歡迎！」

說道：「北北，我跟你劉尋思著，想旅遊。」

江北北頗新奇：「，你是什麼刺激了？這兩天又是要學車又是要去旅遊……」

便道：「這兩天回東山，變化太多了。房子還是那個老房子，住裏頭的人啊，說沒就沒了……」

到底是老了，談及生死，老人家的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唉……丫頭你還記得住東山六單元的那個王老頭嗎？上周沒啦！頭一夜還跟我們一起打麻將，早上出去在麻將館門口摔了一跤，就下雪那天，唉……」

用小手絹颳去淚花，又道：「我跟你劉一商量啊，都覺得這日子不能這麼過，人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起不來了。」

「……那行啊！」江北北已經明白了重點，「你們想去哪？我請你們！」

「不用你花錢！」立刻不掉淚了，手絹一甩，說道，「你那錢留著買車，還有退休金，再補你點，買個好車多開幾年。」

劉點頭道：「你還說呢，車站等車時，瞅見旁邊的小姑娘們凍得直跺腳，這一下雪，公車人也多，我們老人上去，還有人讓個座，你這年輕姑娘，就得著去上班，忒不方便。」

「我不缺錢。」江北北道，「要買我貸款也能還的起，你別心這個……你就說想去哪，我給你跟劉報個團，咱撿貴的報，好好安排個線路，你們去玩。」

「我跟你宋伯伯提過了，準備到國外玩一圈，趁春節之前去劃算。」

「跟宋伯伯喬阿姨一起嗎？」

「我是說最好不要一起，還要勞煩人家倆照顧我們兩個老東西。」笑道，「但大宋跟你喬阿姨人實在，偏要一起，說是好照應……我們這周日出發。」

「死啦！」江北北逗，「真羨慕啊，時髦老太太們還會過生活，不像我們，唉，還要上班。」

「你該掙錢就掙錢，你過好了，也不惦記。」

「誒誒，知道啦。」江北北道，「今天做的什麼飯？」

「什麼飯都沒做。」推了屁一把：「去把蘿蔔皮削了，等會兒給你炒。」

「嘿，老太太你連飯都不給孫做了？」江北北笑著洗手做羹湯去了。

客廳里，劉悄聲問道：「找男朋友了嗎？」

「沒呢，哪有？」搖頭。

「該找了，之前上學，我想著北北還小，沒提這事……老李啊，趕吧，催催，事一件心靜一件。」

「我呀，就算現在閉眼了，也只惦記倆事。」說，「一個是我這孫，得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另一個，就是那個逃犯，老婆子眼瞅著要土了，土前害死兒子兒媳的壞東西沒抓住，我沒法閉上眼啊……」

說著，就又要淚。

九二五獵豹行，雖然抓獲了頭號犯罪嫌疑人，端掉了毒窩，然而給毒梟告導致行險些失敗的國毒販趙二子卻逃了，至今未被抓獲。

「前幾年還問問，這幾年我也不問了。」劉咬牙切齒道，「我咒他死在垃圾堆里沒人收！最好早死了！」

兩個老人傷了會兒，忽然想起了江北北之前說過的小夥子，立刻忘了毒販。

「北北，你來！」喊，「你上次在電話里說的那個小夥子是怎麼回事？」

江北北拖鞋蹭著地跑來，舉著半截蘿蔔傻笑。

「嘿嘿，……就，如果我說，我看中的小夥子，離我特別近，你會猜誰？」

呀，我都給你暗示了，是我親你就猜中！

：「你同事？」

江北北垮了肩，收笑：「算了，直接告訴你吧。」

江北北指了指門外，眨了眨眼：「就，特別近。」

不說江北北了，就是劉，也愣了好一會兒。

「咱單元的？！」終於驚了，眼周圍的褶子都要撐平了。

江北北狀作，低頭，用腳在地上畫圈。

「哎喲！」捂心口，好半晌站起來，打了下胳膊，說道，「真的啊？你跟說實話，是不是咱單元的小子？」

江北北啄米似的點頭。

嚇得半晌沒敢氣，急問：「誰？」

此時，劉一拍大，說道：「那個誰！是不是一樓那個！」

扭頭：「小宋？」

「不是不是，對門兒那個！大宋對門那家，麗麗兒子！那誰來著！」

「西周？！」

江北北震驚：「不是！」

「那就是三樓那個！」劉拿出指點江山的姿勢，老將軍坐陣一般，一言定乾坤，「那個律師！誰來著，姓……嘿，瞧我這記！」

「大秦他兒子？」

頓悟，扭頭問江北北：「是元兒嗎？」

江北北面無表：「你猜，你倆猜一遍，是不是要最後才猜到？」

說完，竟然有點委屈，眼圈瞬間紅了。

「別猜了，反正也猜不到！」

淚珠啪嗒就從睫上掉下來了，還帶響。

揍：「瞧你這淚窩淺的，這還用哭？」

劉立刻知錯，說道：「要是嚴清明那孩子，那可比你大十歲呀乖？」

江北北打了個哭嗝：「你們為什麼不猜楚堯！是我堯哥！我說的是堯哥！」

聲音不小，氣勢不足。

劉徹底閉，面驚恐，一時間想說又不敢說。

愣了一愣，也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江北北咯嘣一下把蘿蔔掰斷，惡狠狠道：「還不如不跟你們說！」

隨即跺腳回廚房，咔咔切蘿蔔。

道：「嘿，這妮子，就這脾氣，跟爸一模一樣，平日裏看著聽話，一句話說不對就給你瞪眼。」

劉則低聲音，問：「就殯儀館那個？老李，這不行啊……你想想，放解放以前，這工作都是下九流啊……那孩子平日裏見我來了，也不怎麼說話，看著滲人。」

揮手，搖頭道：「不說不說，管呢，咱不管的事，在家吼我這個老婆子，出門見了，一個字不敢說。」

楚堯回來好一會兒了。

他剛把腳踏上二樓臺階，就聽見對門江北北吼：「堯哥！我說的是堯哥！」

楚堯站在自家門口暗暗思忖了好久，也沒想起來到底是什麼話題才能讓這麼大聲跟吼出他的名字。

不過聽這個語氣，不像是好事。

楚堯連忙自檢：最近有做過什麼令不開心的事嗎？

他自認為沒有。

推開門，看見他媽坐在客廳，手裏拿著一個玉鐲子，對著品。

「哪來的？」楚堯問。

「猜猜看，楚無常。」

「我爸送你的？」

楚媽把玉鐲子小心遞給他，說道：「你看這品相。」

楚堯：「看不懂，第六覺得很貴。」

「讓你大宋伯帶的。」楚媽說，「你宋伯伯旅遊回來了，我托他帶了一對兒。」

楚堯蹙眉：「多錢？」

「不告訴你。」楚媽說，「但是你要是把它摔了，老娘一定把你拆了扔出去。」

看來是不便宜。

「幹嘛啊，想起買這種東西了。」楚堯角微撇，還了玉鐲。

他掉大，倒了杯水，仰頭喝水。

楚媽找準時機，說道：「給北北準備的嫁妝。」

楚堯生來頭一次被水嗆得嗓子眼生疼，一邊咳著，一邊皺眉瞪他親媽。

「你……」你了半天，後面卻沒詞。

這應該怎麼表達呢？

楚堯陷糾結。

好半晌，他說：「……聘禮，行嗎？」

楚媽：「哪來的聘禮，滾一邊去，老娘就是要給嫁妝。」

楚堯拿出最大程度上的妥協，強調：「其實一樣。」

「一樣你個頭，你想聘誰自己聘去，我才不管呢，但老娘是一個子兒都不給你這個臭小子出。」楚媽小心包好鐲子，語氣又下來，喜滋滋道，「但北北，我要好好給這姑娘準備嫁妝，風風嫁出去。」

楚堯小聲嗶嗶：「嫁不遠，從對門到咱家。」

楚媽跳起來就是一記掃堂：「關起門來敢說這話了，有本事你開門去跟北北說，關起門來說算什麼好漢！」

楚爸開門進來，發現此等景，又默默的退出去了。

楚媽：「回來！哪去？」

楚爸再次進來，神自若道：「剛看見黑山老妖怒打膽小鬼，以為走錯了。」

江北北出來倒垃圾時，恰巧見楚堯在清理垃圾道。

他穿著高領黑，許是領子勒著脖子不舒服，他一隻手扯著領口，夜中，只顯得他白。

江北北嘿嘿癡笑起來，心狂喊，媽媽你看，這個男孩子，他會發！

「倒垃圾？」

「嗯。」

「晚上吃的什麼。」

「腌蘿蔔。」江北北撇。

「我以為回來，你會吃點。」

「蘿蔔也行，吃不胖。」

「你不胖，多吃點。」楚堯接過手中的垃圾，扔掉。

江北北仰著臉看著他，他替扔個垃圾，都覺得無比瀟灑。

「堯哥。」

「嗯。」

特喜歡你！心中，江北北像個參加偶像演唱會的小迷妹，在臺下瘋狂搖著應援棒大聲告白。

然而現實是：「今天天氣好冷啊……」

「早點回去。」

「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