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堯關上門，等了一會兒，再次打開——床上依然有江北北。

這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令他束手無策，甚至無法理智思考，大腦停了擺。

楚堯呆立了會兒，再次關上門，又打開。

還在！

楚堯覺得這是假的。床……他的床不是這樣的。

現在，他的臥室中央，有一張床，而在陌生的床上，躺著他夢寐以求的姑娘。

他不敢想的，現在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無比真切，真切到夢幻。

楚堯胃一陣搐，尖銳的痛把他扯回現實。

大腦終於開始運轉，眼睛告訴大腦，我看到了，在這裡，睡在我的床上。

是真的。

現在怎麼辦？

楚堯慢慢走過去，垂著眼看著床上的江北北。

他單膝跪地，緩緩出手，手指尖著，輕輕溫暖的臉頰。

指尖的溫度告訴他，是真的。

輕盈的呼吸像蝴蝶閃翅膀的風，一下一下，打在他的手上。

楚堯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如此近的距離，看清了的每一髮和睫。

第一次這麼久，第一次以這種角度，安靜地看著。

他另一隻膝蓋也跪在了地上，彎下，給掖好被角。

「北北。」

聲音很輕，像是心裡的聲音不小心跑了出來，帶著些沙啞。

江北北……

他不敢的江北北。

胃再次，飢和心跳加速后的慌張，讓楚堯皺起眉，似要吐出無法安放的心。

他像戴著枷鎖的怪，與心中慕的姑娘同一室，卻彈不得，恨著束縛，又謝有束縛拉回他的理智。

一束照進來，楚堯回頭，迴避著芒，瞇起眼睛。

「出來！」門口低喝一聲。

楚堯回過神，試圖站起來，但雙跪到麻木，差點栽倒。

他搖搖晃晃走出來，臉上表蒙著一層迷茫，角卻帶著微微的笑意。

楚媽關上臥室門，一掌招呼過去，拍在他上：「你幹什麼呢！」

「……媽，那是……北北嗎？」

「不是！是個錘錘！」楚媽低聲音卻不妨礙呵斥兒子，指著沙發說道，「你一個年男人，自覺點不會嗎？你多大歲數了，趴在小姑娘床頭想幹什麼？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不像變態，襯扣子也不系，北北萬一醒了，你讓我以後怎麼做人！怎麼回來了？」

跟江北北說了楚堯要值夜班，現在楚堯卻回來了，還在人家小姑娘旁邊離那麼近盯著人家看，這是北北沒醒，要醒了，該怎麼想？一直是安全的姚蘭阿姨竟然也是個危險的人，打著這樣的幌子，給自己兒子創造機會，不值得信任。

姚蘭一直想讓楚堯跟北北為一家人，但家長再期盼，也是江北北跟楚堯兩個人的，他們不能瞎撮合，要是八字沒一撇前北北對的信任崩塌，那就再沒戲了。

楚媽氣不打一來，很想現在把兒子按在地上噼里啪啦揍一頓。

楚堯尚能回答問題，儘管反應慢了些：「換班了……我被子呢？」

「地上，撿起來睡沙發吧。」楚媽回了房間。

楚堯躡手躡腳再次打開房間門，做賊一樣拽出孤零零堆在角落裡的舊被子，連看都不敢朝床上看一眼。

沙發，是孤獨男人的最終歸宿。

楚堯家的沙發不夠長，他蜷起來難，只得把腳耷拉到扶手上，被子團一團，沉甸甸在上，才把心跳給下去，沒剛剛那麼難。

他沒來得及跟爸媽說，大晚上又怕拆麵包袋的聲音驚擾到江北北休息，楚堯就這樣睜著眼睛著自家的天花板，放空大腦。

熱得不行，心浮氣躁。

不知過了多久，楚堯聽到自己的房間里窸窸窣窣走路的聲音，門慢慢打開，楚堯閉上了眼睛。

腳步聲走到一半，忽然頓住，朝這邊而來。

他聽到了江北北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很清晰。

耳邊是流的跳聲，楚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他強撐的平靜似乎隨時會被撕裂。

中的怪扯著鎖鏈，蠢蠢。

他聽到江北北靠近了他，很近。

「……堯哥？」

像是好奇，不像是試探他是否睡。

楚堯僵著，呼吸幾乎要停止。

「誒……堯哥回來了？」輕聲自語，好一會兒，楚堯覺得，離得更近了，就在他的耳邊。

熱源近，呼吸聲也大了些，江北北近在咫尺，呼吸著他的耳，楚堯藏在被子下的手，抑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發尾輕輕拂過，的，楚堯還為猜出在哪，是什麼姿勢，是要做什麼，接下來，邊暖暖的，的，溫熱的，輕輕一下，在他心裡，如同雷霆閃電，重重劈下，正中紅心。

楚堯覺得自己死在了那一刻，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腦好像也不相信這是真的，提前進了走馬燈狀態，他所有的包括都不停指揮，渾竄，重重撞擊著他的心。

「楚堯。」江北北輕輕他的名字，之後，又了一遍，「楚堯……親一下也沒醒。」

的語氣中帶著得逞的笑，楚堯能想象到此刻，肯定是掩著笑著。

好久之後，楚堯才再次聽到的腳步聲，已經回了房間，合上了門。

楚堯睜開眼睛，如墨黑的眼，蘊著幽，臉上是不敢置信的表。

他里的怪，也一臉怔然看著他，無聲詢問著他，接下來該怎麼辦？

是他用鎖鏈囚了怪，從它出現在自己的那一刻，隨著時間的增加，鎖鏈也越來越多。

他怕有一天，怪會不控的掙束縛，嚇跑坐在他心尖上的那個姑娘。

可現在……怪卻像個被冒犯后無主意的小孩兒，委屈看著主人，問他怎麼辦？

江北北剛剛……是親了他嗎？

怕是自己的錯覺吧。

楚堯胃疼的不行，頭也開始湊熱鬧。

他坐起，深呼吸，之後抓起鑰匙，離開了家。

風從走廊吹進樓道，心涼，可卻無法平他心的燥熱。

楚堯徘徊在樓道口喝風，儘管表面波瀾不驚，但腦袋裡一團漿糊，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後的門突然開了，楚堯回頭，與唐西周個正著。

「喲，堯兒？幹什麼呢，大冷天無家可歸了？」唐西周裹著軍大著手出來，見楚堯只穿著襯衫，立刻把他請進屋，「北北在你家？」

有經驗的老警察就是厲害，楚堯點頭。

「這就沒睡了？有那麼可怕嗎？會吃了你啊？」唐西周幸災樂禍，「沙發也盛不下你了？」

楚堯問：「幾點了？」

「不到四點。」唐西周說，「你來我家睡一會兒，就四兒跟大喵在，四兒睡我的床，你跟大喵睡主臥吧，我不說了，隊里接了個大案要我去一趟。」

唐西周離開后，楚堯關上門，溫暖的房間使他慢慢有了知覺，後知後覺到冷。

狗總是比人靈敏，宋大喵跳下床，從主臥跑出來，跳上沙發，把狗頭擱在楚堯肩膀上，爪子拉著讓他睡。

宋朗四肢攤開，躺在唐西周的床上，鼾聲震天響。

楚堯與宋大喵湛藍的狗眼對視許久，忽然笑了起來。

「還都說準了。」

生日這天，喜歡的姑娘就躺在床上，而他抱著宋大喵，睡到天亮。

再次醒來時，刺眼。

客廳里電視開著，播著球賽，楚堯聽到宋朗開易拉罐的聲音。

楚堯起，剛要喊宋朗，卻聽見了江北北的聲音。

「四哥，百事和可口可樂你能喝出區別嗎？」

宋朗笑道：「那不能，我又不是宋大喵。」

「我想吃炸……」

「了？那還不容易，你二哥說冰箱有，等中午我給你炸一個。」

江北北真的在。

楚堯坐起，依舊是宋大喵這隻二貨最先聽到，歪著舌頭奔來撒歡。

「堯兒，醒了？」

「嗯。」

楚堯走出來，越過宋朗那個大塊頭，一眼看見江北北。

抱著沙發靠墊，牙齒咬著，張著手指。

「你昨晚啥時候來的？」宋朗好奇道，「今早起來看見床上躺的是你，還以為我眼花了。我給二哥打電話你聽見了嗎？」

「……不知道。」

好像有點印象，昏昏沉沉的，有人在客廳說話。

「剛也沒管你，你今天不上班？」

「……去的，幾點了？」楚堯深知，已經遲到了。

「十點半了。」江北北回答。

宋朗說：「你要不請個假？」

他轉頭問江北北：「北子，你聽堯兒的聲音，是不是有點像冒。」

江北北轉過頭看向楚堯，眼睛張大了，像顆杏仁核，圓碌碌的。

「堯哥，你出聲嘛。」的表很平靜，彷彿……昨晚那個溜到他邊的孩不是。

楚堯溫看著，慢慢笑了。

「北北，你不去上班嗎？」

「我們下午有街訪，我吃完午飯直接過去。」江北北回答完，說道，「堯哥，你說話帶鼻音了，請假好了。」

宋朗去廚房煮薑湯，楚堯洗了個杯子倒上水，先遞給江北北：「記得多喝水。」

江北北接過杯子抱在懷中，過了會兒，悄聲問：「堯哥，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目落在楚堯的襯衫上。

楚堯說：「……三點吧，很晚了。」

撒謊。

江北北又問：「你怎麼到二哥家睡了？」

「回來的時候，見二哥出警……」楚堯慢慢搭接著邏輯鏈，試圖讓它無懈可擊，「太晚了，沒帶鑰匙，就到二哥家來了。」

江北北眼中泛起笑意，看著楚堯上的襯衫，抿一笑，說道：「堯哥，昨天暖氣管道壞了，我在你家睡了一晚。」

「哦，是嗎？」楚堯喝了口水，慢悠悠接話，「睡得好嗎？」

「……睡迷糊啦。」江北北說，「看見堯哥了呢。」

「做夢的？」

「是呢。」江北北說。

靜默了一會兒，楚堯回過味來，覺得不對，心莫名慌張。

只聽江北北說：「堯哥，你怎麼只穿著襯衫呀。」

楚堯愣了，他想起了自己在臥室的服，搭起來的邏輯鏈瞬間塌方。

江北北盯著他，心也砰砰直跳。

早上起來，像夢一般，哪知穿服時，看到了楚堯在床尾的衫和外套，在自己的服上。

那一刻，江北北的心差點飛出。

楚堯回來過，楚堯還進來過，他把服都了一半，就差掀開被子睡了！

他一定是進了臥室才發現在，於是拿著杯子去客廳睡沙發。

可……為什麼一覺醒來，堯哥會在二哥家？

江北北不敢再往下想，想知道楚堯是什麼時候從自家的沙發上轉移到了二哥家的床上。

是……之後嗎？

那，那昨晚親他時，他醒著嗎？

江北北盯著楚堯的臉，不放過他表的任何一變化。

楚堯始終垂著眼睛，站著，他穩穩端著水杯，不說話，也沒有表。

「堯哥。」

楚堯微微一，抬眼，認真地看著的眼睛。

「堯哥……你會夢遊嗎？」

「可能會。」楚堯回答。

「那你昨晚肯定是從家裡夢遊到二哥這裡來了。」

「……嗯。」

楚堯想問江北北昨晚做了什麼，可他不敢。

他怕說破了，失控了，他和江北北，誰都無法再回頭。

楚堯想前想后，久久無法平靜，大腦思考區域從昨日就已罷工。

江北北卻跟他恰巧相反，此刻頭腦無比神清氣爽，而且很想知道，自己親楚堯時，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問：「堯哥，你睡覺容易醒嗎？」

「不容易。」宋朗端著一大碗薑湯出來，接道，「宋大喵在他邊跳來跳去，他都沒覺。北北，你還記得小時候，西周高考完咱們一起在老區電影棚通宵的事嗎？那時候周圍多吵啊，就你跟堯兒兩個，玩困了就睡，睡老香了。」

楚堯鬆了口氣，誰知江北北跟了一句：「忽然想到，不容易醒的人，親一下應該能醒吧，親一下，睡人都能醒。」

都暗示到這個地步了，江北北盯著楚堯。

如所料，楚堯沒能平靜到毫無波瀾，他的眼眸猛地一下，用喝水掩蓋著失守的緒。

宋朗一無所知，還在說笑：「那你說這……親一口還能起死回生呢。親一口宋大喵，這二貨都能變狗王子。」

樓上，楚媽喊江北北上去接電話。

「咦，手機沒拿。」江北北跳起來跑上樓。

宋朗關上門，轉板著楚堯肩膀，急切問道：「有事，你倆絕對有事！你倆的表有貓膩！」

「我現在有點……」楚堯說了實話。

「昨天你趁機香了？然後沒臉在家待，跑二哥這裡自首來了？」

「……沒有。」楚堯搖頭，神複雜，「宋朗，你覺得我能跟北北說我想跟……」

「你問誰呢！你覺得我知道答案嗎？你問我不如問牆。」

「抱歉……我問錯了。」楚堯坐下來，始終蹙著眉，「怎麼辦……」

他完全失去了主意。

他覺，自己心的怪已經磨起了鎖鏈，只要自己再鬆一些，就要不管不顧了。

「你昨晚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跑下來了？」

「差不多，我要是昨晚在家，可能就出事了。」楚堯說，說完，他又站起來，像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道，「我得去上班……我這幾天不能見。」

「放一把火就跑啊？」宋朗說，「你要這樣，那你還不如元兒，元兒人家想幹什麼就說出來了，人不當逃兵。你藏什麼藏，你問問咱單元的，除了北北，還有誰不知道你想幹啥？你昨晚是不是親了人家？是不是？那你還想跑？」

「……」楚堯嘆息。

他現在丟兵棄甲，潰敗不堪，想要冷靜一下，從頭思考，而狗頭軍師卻說他要做逃兵。

楚媽打開廚房窗戶，敲著鍋喊：「楚堯！」

「我先上去……」楚堯說，「我等會兒請假，去你店裡。」

「行，就說嘛，你得找個人幫你分析分析，悶著不說那也追孩子？」

家裡沒什麼事，不是他上來吃飯，而是他去江北北家，幫忙把被子塞進高的柜子里。

被子還帶著餘溫，楚堯重新把它疊好，塞進頂櫃。

江北北在旁邊仰著臉看著，突然說道：「楚堯我昨天親你了。」

楚堯僵了。

「……開玩笑的，我去上班了，拜拜。」

江北北逃了。

才是……放一把火就跑的逃兵。

楚堯回神，跑出房間，打開門，北北兩個字還未出口，見楚媽吮著筷子頭，站在家門口，樂道：「瞧著小媳婦樣……跟嫁去對門了一樣。早啊，回娘家吃飯嗎？」

楚堯啞聲道：「我快死了……」

「就睡你一下床就把你弄懵了？看你這表……」

楚堯道：「誰都好，救我……」

他蒼白著臉，說道：「我胃好疼……」

「那是的。」楚媽翻了個白眼，「回來吃飯，替人家關好門。」

楚堯捂著心，垂下眼。

他從未想過，他束縛著怪的第一道枷鎖，竟然是被江北北打開的。

而此刻，飢的怪蠢蠢，盯住了江北北。

要完了，我控制不住它了……

他維持多年的平靜假象，即將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