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鬢釵》第十五章
「阮姐姐?」
謝靜竹見有些發怔,輕輕了聲。百度搜索讀看看)
明瑜回過了神,哦了一聲,急忙撇去了方才思緒。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到一旁人而已,何須多想。
明瑜一邊隨了前頭幾人下樓去,一邊命人去知會一聲江氏和謝夫人。沒一會,就見谷香過來笑道:「謝家太太我給兩位姑娘傳個話,說有你們哥哥護送,就放心不跟去了,和我家太太正興頭上呢,姑娘們自己小心,早去早回。謝家公子如今就南門外馬車邊候著呢。」
一行人被丫頭僕婦簇擁著到了南門,江氏早命人特意備了輛大馬車,裡面茶架書格一應齊全,十分舒適,謝銘三個上去,同坐了位裴府里出來看護嬤嬤。明瑜依稀還認得這嬤嬤,姓丁,是侯府王老太君邊得力人,從前與自己並無多大來往。
跟去丫頭們分坐後面兩輛上。明瑜兩姐妹也自己坐了一輛,待都妥了,要隨行過去柳大管家吆喝了一聲,駕車揮馬鞭,一排車子家僕護衛之下,緩緩朝意園駛去。
方才谷香說那謝醉橋就南門候著,只明瑜出來時,並未見到邊上有陌生男子,想是又避讓了去。一路之上,明瑜穩坐馬車中,只明珮卻有些心不焉,不時悄悄掀開罩著窗帷朝外東張西。明瑜約猜到大約是想看下那謝家公子什麼模樣。第三回見開窗帷,又把頭湊過去時候,重重咳嗽了一聲,明珮嚇了一跳,回頭見明瑜正皺眉盯著自己,訕訕笑了下,終於坐直子不再張。
兩刻鐘不到功夫,意園便到了。大門前旁人都已被肅清,立了早安排好迎接兩排僕婦。謝家姐妹和裴文瑩各自被扶下馬車,明瑜便帶了幾位小姐,到了當照壁用那座高大假山旁時,忽聽後傳來柳管家說話聲,回頭遠去,見幾十步開外大門旁,柳管家正和一人說話。那人只見個背影,黑髮束玉帶,手牽馬韁,長而立,披著大黑氅正鼓滿了風,帶得袍角獵獵拂。
不過只一瞥之間,明瑜已猜到這年應是謝靜竹兄長謝醉橋了,也沒多看,回過頭拐過了假山,便往從珍館方向過去。
此時初冬季節,目所見並無盛夏那般濃翠,只遠眺去,視線比起草木繁盛之時卻要空闊不。亭臺疊著樓榭,曲廊搭通飛橋,這一步還是開得綺麗碧紫荷蓮,下一步卻見金黃落葉隨風蕭蕭;道旁園圃里踱著亮澤仙鶴,橋底水面下遊盪了頸雪白天鵝,一路所見,別有一番意趣。
從珍館里前後二樓,藏書百櫥,不下萬冊,分門別類一架架排設,經史子集、詩歌詞賦、天工農醫畫譜,古時流傳而下各類珍本善本,甚至連梵文典籍也有。因了如今佛教大盛,連當今太后也潛心禮佛,因而大昭國與西域之地往來不斷,如今館里就供了位從西域遊歷而歸人,致力於翻譯帶回梵經,明瑜從前還跟著學過些梵文。
謝銘對書典興趣不大,不過隨意走看下而已,裴文瑩卻是流連許久,挑了不書,直到那丁嬤嬤過來催了,這才依依不捨地停了下來。明瑜看了眼挑書,很是散雜,有詩詞,也有筆記和畫譜,便丫頭收拾了帶走,卻被丁嬤嬤攔住了丫頭,笑道:「還是讓老奴來吧。」一邊說著,一邊已是自己手一本本地裝進了邊上書簍里。裴文瑩冷著臉站一邊不,神間有些不滿,卻也未說什麼。請記住我們網址)
明瑜頓悟。知道靖勇侯府規矩大,雖放裴文瑩離京,邊卻還時刻要跟著個教養嬤嬤。這丁嬤嬤想必是怕裴文瑩看不當書,這才假託收拾名義,自己一本本地先查看,難道裴文瑩會滿臉不。
丁嬤嬤全看過一遍,見並無什麼不合宜,這才都放了進去,笑道:「收拾好了,櫻梨提去吧。」立時便有個紫丫頭來拿。
裴文瑩冷笑道:「丁嬤嬤好仔細,回去了不如你一本一本念了給我聽,如此豈不是周全。」
丁嬤嬤被諷,神卻是如常,只是笑道:「姑娘外,不比家中。老太君既命老奴仔細照看姑娘,老奴自然不敢辜負,萬事求個穩妥。」
裴文瑩哼了一聲,當先朝外而去。謝銘和謝靜竹對一眼,又看向了明瑜。明瑜略笑了下,一行人出了從珍館,仍是照老路出去,到了門前對著那大假山前,丁嬤嬤朝明瑜微微打了個躬,笑道:「今日實叨擾姑娘。幾位姑娘過來也有些時候了,這就該回了。方才出來時,老奴已經與謝家夫人提過,不回姑娘府上了,徑直謝公子護送回去便可,姑娘請止步。」
明瑜曉得這丁嬤嬤有王老太君傍,只怕連謝夫人也要讓幾分,自然不多說什麼,含笑應了,與謝銘幾個道了別,目送幾個人被丁嬤嬤和一干丫頭們簇擁著登上了停大門外馬車,直到馬車粼粼而去,這才長長吁了口氣。
「阿姐,這丁嬤嬤不過是個下人,竟也敢對裴小姐這般無禮,偏那裴小姐竟也忍了下來。若換作是我,早發作出來了。」
二人坐上馬車回榮蔭堂路上,明珮嘖嘖道。
明瑜看一眼,心中再次暗嘆一聲。
經歷過前世種種悲苦,如今心中,把自己至親之人看得極重。明珮雖不是胞妹,卻也是自己父親兒,自然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只會與劃清界限以求個清靜。曉得浮躁淺薄了些,前世里後來因為這子,也幾番惹出了些是非,差點帶累了自家名聲。本是想慢慢勸導過來。如今一想,對這樣子,一味懷只怕未必全有用,趁年紀還小,適當管教也是該有。見正好提到了今日那丁嬤嬤,便道:「你當裴小姐這般,是因了畏懼丁嬤嬤緣故?那丁嬤嬤地位確實遠不及裴小姐,只後人卻是侯府老太君。這樣人家講規矩,裴小姐再高貴,也斷不敢跟規矩作對。」頓了下,又正道,「說到規矩,祖母前些天又我面前提了下,我要好生帶著你些。我們家雖不及們那般門第,只該有規矩也是不能。前些時日我顧著家中雜事,沒怎麼顧你。明日起你跟我每日練一個時辰字。慢慢練字,有助靜心定神,去些浮躁之氣。」
「我哪裡浮躁了?你前次教我道理,我都還牢記心呢。」
明珮嘀咕了句,瞧著有些不大樂意樣子。
明瑜微微皺眉,再開口時,語氣已是有些嚴厲起來。
「過來馬車上時,你數次往窗外瞧來瞧去,當我不曉得你心思嗎?孩家這般窺探一個陌生男子,若是落人眼,只會說我們家出來孩了規矩,連帶爹娘也遭人恥笑。」
明珮臉微微一紅,低聲辯解道:「我沒見過京中高門子弟,這才好奇了些……」
「爹娘對我們姐妹一向寬坦,只我們自己不可鬆懈。回去我稟下母親,去訪個好教習嬤嬤過來,慢慢教你些規矩。」見明珮驚訝地抬眼,彷彿還想爭辯,擺了下手,「就這樣定了。往後你就曉得這是為你好。」
明珮曉得這個姐姐如今家中說話有些分量,見態度堅決,曉得已無寰轉餘地,心中雖有些不願,也只好怏怏應了下來。
明瑜回了榮蔭堂時,江氏正剛送走謝夫人,便對江氏略提了下幾個人去從珍館時事,只說一切都好。末了又道:「娘,明珮如今也慢慢大了。我想著託人尋個教習嬤嬤過來,教導一些規矩。你瞧可好?」
江氏有些驚訝地看一眼,道:「珮丫頭也是個聰明,只是子散漫了些,我從前也疏於管教。難為你竟想得周全,多學些規矩自然是好。」沉了下,笑道,「不得又只能麻煩謝夫人。明日我修書一封人送去,托尋訪下有無從前宮中出來人。」
明瑜笑道:「我也正這般想。若有宮中出來老人好。」
江氏第二日果然人往謝府送去了書信,謝夫人閱后,當即回了信,一口應承了下來。此後一段日子,明瑜照舊幫著料理家事,每日里不忘空督導明珮習字,日子倒也過得飛,轉眼便是十一月底,江氏也有五六個月子了,小腹一日日大起來。這日收到阮洪天命人帶回家書,說梧州事已畢,因了年底,順道又去了趟臨近蒙州,再小半個月就能回,這趟回來后,年前年後就再不出去了,定會家陪著江氏到生產。
阮洪天一去數月,江氏本有些思念丈夫,收到了信,心中自然歡喜,打發了人給隨禧園裡傳去口訊,自己便拿著信看了又看。明瑜陪一邊,也是歡喜。只是心中卻總有些恍惚,約覺著家中彷彿要出什麼事,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加上年底了,榮蔭堂事多,這個人找了,又下個人過來,每日里忙得如陀螺轉,慢慢地也就放了下去。
再幾日,明瑜大早醒來,見春鳶進來,手上拿了個湯婆子捂到腳端,又呵了下手,從個十屜櫃里拿出件去年制大紅厚緞銀貂褂,笑道:「前幾日天驟寒,我就想著今年不定會比往年早下雪。今日起之時凍得慌,一看外面果然竟真飄起雪,雖小了些,只地上也積得踩下去一個腳印呢。老太爺年年都要到西嶺山梅峰畫梅,今年怕是要早了……」
明瑜一驚,披了件服便到窗前推開窗格,見一夜之間,遠近青灰瓦棱屋脊之上都已積白,空中還飄著細碎雪絮,迎面一陣寒風吹來,不住打了個冷戰。
「姑娘仔細凍了。」春鳶急忙過來閉上窗格,轉頭見明瑜立著不,目有些獃滯,嚇了一跳,急忙輕輕推了下,「姑娘怎麼了?」
明瑜回過神兒來,終於想起了前些時候困擾了自己幾日那件事。
外祖江夔膝下只有江氏一,如今已年過五十,獨自居於毗鄰江州孟城祖宅中。阮洪天與江氏早幾年怕他一人孤寂,時常提起要將他接來江州一道過老,只他子頗為古怪,竟不願與兒婿同住。明瑜早幾年常去孟城小住,跟他學畫,與外祖很深,江夔對這外孫也極是喜,時常贊畫有靈氣,祖孫二人相之時,每每怡然自得。前世里就是年前這段日子傳來了兇信。緣由是個意外。原來今年雪下得早,孟城西嶺山梅峰之上梅花提早綻放,江夔應了山中寒清寺住持了因和尚之邀,過去暫住畫雪梅。不想探梅回來途中,山道雪厚,一時腳,邊上僕從拉扯不及,跌了澗坑之中,重創出。待要送去救治,偏又逢了積雪擁住出山山道,如此耽擱了下來,待第二日出山時,已是遲了,溘然辭世。消息傳來,那時正是臘月中,榮蔭堂上下因了這意外喪事無心過年倒是小事,江氏因了傷心至極,奔喪回來後子便有些不穩,臥床養了一個月多才見好,當時況極是兇險,現想起,還有些后怕。
雖天寒地凍,明瑜後背卻登時綻出了層冷汗,顧不得多說什麼,匆忙穿了服洗漱完畢便往江氏那裡去,心中暗罵自己竟會如此糊塗,這樣大事都沒早早想起。
明瑜過去之時,江氏剛起,屋裡蕉葉三足火盆里籠了銀炭,丫頭正往房裡送早點,江氏急忙另添副碗筷。
「外面天寒地凍,怎不多睡一會?正好過來一道用些熱粥,暖下子。」
明瑜坐江氏對面,見桌上擺了一小鍋熱氣騰騰玉糝羹,一碟玉蘭片,一碟香芃襯著魚片卷火,又一屜碧綠邊翡翠鬼蓬頭。
「這些日子累到你了,下頦都尖了。這鬼蓬頭皮摻了綠豆,搟得極薄,餡料也是你吃蝦仁香米,澆了鴨筍熬鮮,味道還不錯。正想人往你和明珮屋裡送過去一些,你自個過來了好,趁熱吃。」
江氏夾了個放明瑜碗里。
明瑜咬一口,果然皮薄餡,水滿溢,卻哪裡還有胃口,不過吃了兩個,便放下筷子,看著江氏道:「娘,長久沒去外祖家了,我有些念外祖,今日想過去探下。」
江氏未料突然開口會提這個,有些驚訝道:「年底了,你外祖家是要走一趟,前些天我自個早備妥了年禮,正想等你爹回來后,他過去一趟。你要麼再等幾日,等你爹回來后再與他一道過去。」
明瑜急忙搖頭:「娘,我昨夜突然夢見外祖,他老人家說極想念我,說有話要說。我醒來竟覺彷彿真一般,這才大早地就過來稟。」
江氏想起自己前次與老父通信還是小半年前了。他子雖一向安康,只上了年紀人逢了這乍寒天,變數極大,指不定就會有變。又見兒說得嚴肅,心中便有些惴惴起來,躊躇了下道:「本來放你去看下也沒什麼,只是今日正逢了雪……」
「娘,現出門趕話,傍晚就能到了。這雪也不大,多套匹馬就可,不礙事。看了外祖,我才放心。」
明瑜急忙道。
江氏沉片刻,終究也是放心不下自己老父,終於嘆道:「你這孩子,被你說得我也有些虛了,恨不得自己立時就過去看下。罷了,柳管家送你過去,多挑幾個家人跟著,順便把年禮也捎去。見了你外祖,就說我一切都好,待你爹外面回來后,他再親自過去拜他老人家。」
明瑜見江氏鬆口,吁了口氣,急忙站起來。江氏也無心再用早飯了,人把柳勝河請了來,細細待了一番。柳勝河聽得是要送大姑娘到孟城老太爺那裡,雖有些意外,卻也忙一口應了下來道:「太太放心,必定把姑娘早早送到,再早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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