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好好”淝安王大帳里，李晟手里握著江忠嗣的信，一連說三個好字，心里異常痛快。

這荊州他強攻多次，奈何實在難，兵力也折損了不，正愁眉不展中，江忠嗣的函就送到了他手里。

開始，他以為只是荊州一帶的地形圖，沒想到越看越驚，哨崗，糧倉，屯兵點，江忠嗣甚至連城中安了探子以及接頭方式一并告知給了他。

“宋將軍到了。”

“快請來。”李晟揮手示意，目卻又一次投放在手中，薄薄的紙張上畫滿了幾乎所有他想知道的，這兩年李晟見過不歸附投誠的，但是像江忠嗣這種不留后手的他倒是第一次見。

宋延巳一戎裝，頭發被簡單束起，眉斜斜飛鬢角，面目俊雅卻又顯得英氣人。

天邊晚云漸收，營帳外斷續出現著甲胄和金屬的聲音，在一片肅殺中，他就這麼背立影，脊背得筆直，遙遙若高山之獨立，似乎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聲音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何事令王爺如此開懷”

“中離，你看這可為真”屏退了眾人，李晟緩緩展開了手中的薄卷，“江大人送來的函。”

小卷上麻麻的布滿著荊州的山林要道。

宋延巳修長的手指細細劃過每一個要點，明明是地形圖，在他手下卻如同一幅被欣賞的畫卷。

“恭喜王爺。”片刻，他似乎尋到了什麼，笑著收袖抱拳，“大破荊州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哈”李晟當然知曉這是真的，詢問宋延巳不過是求個心安，當下心頭大為舒暢，“原先我還不信，想說這文迂腐膽怯，料不到這江忠嗣當真是個有能力，識時務的。”

“這是自然。”宋延巳笑容不改，“文昌帝氣數已盡，自應另立明君取而代之。”

待宋延巳回到自己的營帳后，星辰已爬上了高空。

軍營里中夜，抑而安靜，傅正言挑簾而進，眼就看見宋延巳一人側坐在桌案前，單手支撐著額頭，眼眸輕閉，呼吸聽上去安靜而平緩。

傅正言不待他請，便堂而皇之的踏營帳坐在宋延巳對面，滿了盞茶，疑的看向正在假寐的男人，“江大人生謹慎，按說此事應躊躇些時日才對，怎會早了這麼些天。”

他自與宋延巳相識，宋家是南梁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家，產業遍布大江南北，可宋家再富甲一方，商賈的份放在那里，在世族清貴眼里終是低人一等的。

但是傅正言不這麼認為，過了這麼些年，他仍記得第一次見宋延巳。

那一年楊花開的正好，越過雕窗撒室，書院里老先生的課引人昏昏睡，他是被窗外的嘰喳的吵鬧聲醒的。

然后，他看到了宋延巳，飛絮淡淡舞起，小男孩一襲白錦袍，皮白皙，一雙狹長的丹眼低垂著，看不清表，即便如此，也知他是一個玲瓏剔的人兒。

再后來，傅正言才知道，他是大儒韓夫子的關門弟子，韓夫子曾不止一次的當眾贊他世無其二。

“無礙。”宋延巳打斷了傅正言的回憶，卻依舊未睜開雙眼，聲音聽上去有些慵懶，“只是于太守這回怕是無法名利雙收了。”

“人總不好太貪。”

“此事便再賣個人給他罷。”宋延巳抬眼，里面一片璀璨琉璃，“攻則為俘，可若他自個開城門投降，王爺不費一兵一卒，自是不會過多為難他的。”

“中離。”提起于懷安，傅正言忍不住有些鄙夷，“此人狠詐，留下怕會是個禍患。”

“寧用真小人，莫信偽君子。”能握到手里的人才是所用之人，宋延巳目移向手心，“我自有打算。”

這雙手長得極好，骨節分明，掌心中紋路甚為清晰。

傅正言見他有些出神，順著他的目過去，輕哼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帶著幾調侃，“你莫不是真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話”

想起來蓉安拉著他去算姻緣，傅正言就忍不住笑，“也就你慣著。”

見他提到蓉安，宋延巳神一，接口道，“蓉安心思淺，若喜歡，我便伴著耍耍又如何。”

“我這不是怕顧家妹妹擔心嗎。”傅正聞言眉微挑，手指輕點桌面，“你可是有婚約在的。”

“我只把蓉安當妹妹。”晚風吹過營帳，燭火被撥的微，征戰期間軍中酒，宋延巳便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氤氳熱氣裊裊綿綿從桌上的壺口中散開，“這般在意，你何不娶了”

傅正言聞言一愣，“你也知湯傅兩家的關系，我娶不了的。”

徘徊踟躕，姻緣淺薄，相似終究不如初。

宋延巳眼角了一下，最終化為一片沉默。

當月，荊州太守于懷安與李晟大軍約法三章，而后大開城門，淝安王大軍浩浩駐荊州。

同年九月，李晟詔令王弘毅帶兵從華州赴臨安，宋延巳則率兵由河中攻取翔。十一月初，兩軍會合于華縣，兵近臨安不過二十余里。

十一月的天早已冷的徹，江忠嗣手中攥著城外發來的函，后背一片冰涼，幸好他早了一步，手拂過歙硯，燭火搖曳，燈下的影子印著一決然，火漆被毫不猶豫的按在信箋封口。

這廂淝安王剛兵臨城下，那廂文昌帝就下令封了臨安城，自己帶著一群嬪妃躲在宮墻，整座皇城被虎賁軍里三外三的圍住，不準進出，違者格殺，弄得臨安城人心惶惶。

“都三次了，這胭脂也忒難染。”江沅指尖上裹了層層的絹紗，嘆道，“這存的老終究不如新開的花兒吃。”金花的微微滲出，更襯得皮白皙，手指纖纖如荑。

兒家，纖纖玉指，妙在無瑕，一但染猩紅，便跟個怪似的。

江沅腦海里不知怎麼就劃過這句話，看著指尖愣了半響，最終冷哼出聲。

“小姐”碧帆聽見江沅的哼聲，當下就有些不樂意了，嗔跺腳，“您到底有沒有聽見奴婢的話兒啊。”

“聽見了，聽見了，你這丫頭嘰嘰咋咋一上午，吵得我腦仁疼。”江沅抬抬包粽子的手指，示意朱船幫按了按的太，“這麼說，城西口的那個南夷商人也出不去嘍”

碧帆愣了下，連忙點頭，“可不，聽廚房里負責采買的王媽媽說今早還有不知好歹的妄想出城，被虎賁郎當場給砍了。”講的繪聲繪，用手在空氣中劃了一大片，仿佛自己親眼看見了似的，“那流的啊嘖嘖。”

“嗯。”江沅沒接的話，在聽來，那一地的跟澆花的水沒什麼區別，比起這個，更關心南夷商人手中的那盆綠瓊。

綠瓊花并不稀奇，只不過它一年花開一次，一次盛開兩日，平時不開花的日子里就像枯枝，毫無花草的可言，故而極有人養在園子里。

可那商人不知道如何養的，手中的綠瓊居然常年花開不敗。上輩子，這盆唯一一株綠瓊在衛王后那里，為此江沅不知生了多蹉嘆，如今近在咫尺，更是看的江沅心里的，誰知這盆小東西價格也讓人牙，孤單單一束竟要價黃金百兩。

若是前世，別說黃金百兩，就算黃金千兩，江沅也都能眼睛不眨一下，這廂看中，那廂就差人抬了銀票搬回宮去，畢竟敗得不是自個的錢，看著宋延巳的國庫越來越空虛，心里那一個舒坦。

而今生江沅在心之的價格面前，無能的像只斗敗的公，每每出門都要繞路去看上兩眼，然后嘆著氣朱船腰間的鑰匙，就自己這每個月五兩銀子的例錢，存到死也買不下來，最后只好一步三回首的黯然離去，頗有相思疾的味道。

“帳香，下午隨我再去看一眼那盆小寶貝去。”江沅的手指被白絹包裹著，指尖輕點桌面，因為厚厚的絹料而彈起，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如同夜空中的月牙，“算了，且再過上些時日罷。”

臨安城的日子不算好過，淝安王圍而不攻，城的糧食逐漸短缺，一開始還有商人高價售米，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才恍然，這是打算困殺啊，只要切斷了糧食供給，待人到極致，再懦弱的百姓，為了一口吃的，估計也得反了。到時淝安王不費毫，只要開了城郊的糧倉，就足夠讓臨安百姓恩戴德了，什麼黃金古董，關鍵時候都不及一口吃食。

江沅上輩子經歷過一次，這輩子不過再來一回，所以如今即便府外鬧翻了天，也影響不到的心，依舊該吃吃該喝喝，小日子過得頗為瀟灑。

此刻，正懶洋洋的裹著狐皮小襖坐在客房的四仙桌前，室燒著暖爐，煙霧被一長管引室外，暖和的讓人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