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攻略》第2章 第2章

醫士很快了來,用藥后,韓琮的熱度漸漸退了下去。

韓菀長長吐了一口氣。

更深夜涼,才覺兩臂生寒,見母親守在床前給弟弟拭汗,繞出屏風,慢慢坐了下來。

燈火通明的堂,鑒油亮的柚木地面上鋪了厚厚的羊絨地毯,富麗軒昂,宏闊厚重。

這里是東君府。

韓家原是韓王嫡脈,韓國傳承第十三世,為權卿瞿氏所篡,后瞿氏不肖為被陳吞并。韓太子宜逃往郇,沉寂二代,出了商祖,宜之孫彌貨通天下,富甲萬貫。晚年逢郇與燕大戰,彌捐財補足郇軍軍資,乃致勝之關鍵。后郇王封韓彌采邑東,為東君,世襲三代。

韓氏終于重新起來了。

韓彌是韓菀的曾祖。

然封邑三代,商號才是韓氏的本,每一代的韓氏家主俱用心經營,到如今,可謂當之無愧的富甲天下。

可惜父親死得太早了。

父親與母親極篤,膝下僅嫡出一兒一弟弟本就沒來得及長起來,他就去世了。

孀母孤弱子。

難怪父親撐著,也要回到家中叮囑了們,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

韓菀睜眼,靜靜看著眼前髹漆彩繪的松鶴延年斫木大屏風。

父親臨終前,叮囑攜母弟往郇都,投奔的未婚夫。

和楊于淳指腹為婚,兩人是親表兄妹,他的母親是的親姨母。楊家乃襄平侯府,深得郇王倚重,楊姨父胞妹乃郇王后,足可以庇護韓家。

上輩子韓菀就是這麼做的。

過得也確實可以。

可惜的是,最后在回鄉祭拜父親的路上,還是被人窺了空子,鑿沉舟船,落水被擄。

可見,靠人終歸是不保險的。

所以這輩子,韓菀不想靠人了,想靠自己。

守住家業。

還有……

韓菀眸暗了暗,父親意外的真相!

徹底消化,想清前后,站了起

這時屋門開合,婢又捧了一盞湯藥進來,韓菀接過,母合力,給韓琮再次喂了藥。

漸漸亮了,醫士再次上前探脈,他終于宣布,小郎君經已退熱了。

后續只要仔細照顧,便可無礙。

守了半宿,弟弟好了。

里里外外都大松了一口氣。

包括韓菀。

金燦燦的晨曦從窗紗中濾了進來,投在斫木屏風前的地面上,明亮又溫煦。

弟弟好了,韓菀立即就想起了另一個人。

滾滾濁浪中,那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

拂開細細綰發的手,隨意撿了支銀簪一束,問:“穆寒呢?”

母一愣,韓菀補充:“父親的武衛們呢?”

母忙道:“婢子不知道,不過先前聽聞已被曹邑宰關押待。”

“全部嗎?”

“是的,是全部。”

韓菀皺了皺眉:“來人,去把曹邑宰過來。”

……

韓父走南闖北,足跡踏遍各國,邊有著一支人數眾多勇武非常的衛隊。

穆寒原是韓父親衛,還是其中的佼佼者,后來才到韓菀的邊。

邑宰,輔助主君打理采邑諸事以及君府外務的主事,出了事,他確實有暫先理的權利,并不算逾越。

韓父折返近東的時候,遭遇悍匪。激戰過后,匪徒被殺退,只可惜在戰過程中,滾石擊中韓父軺車,軺車整個翻側下坡,韓父傷重不治。

曹邑宰年四旬,方臉有須中年人,為東邑宰已十余年,素日甚得信重。如今主君亡逝才葬,正是事務繁多之時,聞聽郎有召,詫異,匆匆趕來,路上打聽了一下,說是有關家主親衛的,不挑了挑眉。

如今仕以端莊嫻靜為,府中郎是未來襄平侯世子夫人,早兩年就被主母拘起來了,素是不管外事的,這怎麼突然問起這樁?

一繞進宅,未到正院,便在廊榭下見正立著的韓郎。

晃眼一看,他先是一詫。

薄薄的穿過檐瓦,落在朱紅的廊榭,韓菀發黑似漆,容端麗,金的晨灑在的臉上,似雪白得幾要明一般。

聞名遐邇的東第一人。

人還是那個人,只神態之間,總覺得有什麼一些什麼變化。

往昔姣嫻靜中總揮之不去的燦漫,顧盼生輝,恣意無慮。

可如今,脊梁直,角微抿,一雙明的桃花眸致依舊,目移轉間,卻平添了幾分銳利。

像一下子稚氣全褪,了起來。

“曹邑宰。”

韓菀沒廢話,一見人直接就問:“父親的武衛們現在何啊?”

曹邑宰心下微微一突,面上不變,回道:“諸衛失職,致主君彌難,現已經置了。”

這話也不算錯,家主出事,守衛責無旁貸,但據韓菀后來所知,事發當時,也不是全部親衛都在韓父邊的。

比如穆寒。

他奉韓父所命,押解貴重貨品先行歸府,事發并不在現場。他得訊率人迅速折返,這才擊退悍匪。

這一部分,該無過的。

“全部?”

曹邑宰恭敬回道:“是。”

韓菀皺了皺眉:“怎麼置的?”

曹邑宰頓了頓,道:“良民卸職出府,奴籍者,昨日悉數驅返郡營。”

“什麼?!”

韓菀一驚,當即就怒了:“曹邑宰,事關父親親衛,你怎敢擅作主張?!”

韓父仁善,府中多收容奴隸,從不苛刻,有能力者也會提拔,故他的親衛奴隸出者占大半,包括穆寒。

這所謂的郡營,即是奴營。

如今世道,牲畜都比奴隸貴重幾分,可想里頭境況,韓菀怎會不變?

曹邑宰神卻未變,他恭敬拱手:“在下已經稟過夫人了。”

韓菀居高臨下,垂目看著階下的曹邑宰。

傳至韓父一輩,已是第三代,他去世后,自然不需要留下邑宰,曹邑宰上輩子是隨們一起赴郇都的。

很自然的,他就是韓氏商號的大管事。

上輩子韓菀和母親居于襄平侯府,他在外把總打理商號諸事。

父親死了,人心逐漸思變,這不奇怪。

不知變了多人,但里頭肯定有他。

沒有曹邑宰的里應外合,任憑誰也不可能這麼快功接收韓氏商號。

曹邑宰什麼時候變的,韓菀不知,但現在吧,很明顯他是在排除異己。

穆寒。

穆寒年紀雖輕,卻是隊副,待隊正羅叔卸任后,他就會接手,是韓父特地栽培的。韓父栽培的還不止這方面,韓家下一代況很特殊,韓琮弱多病,很需要一個忠心能干的輔助者,他選中的正是穆寒。

這個韓菀是知道一些的,還知道父親已開始讓穆寒接商事。

曹邑宰自然不會不知。

他這是在趁母親心慟神傷,心里又難免怨怪親衛們護主不力,他避重就輕問一句,事兒就很順利了。

所以他神自若,因為挑不出任何錯

韓菀深深看他一眼,沒有廢話,只立即吩咐:“套車,馬上去!”

……

韓菀驅車八十里,在郡城近郊,追上遣返隊伍。

遠遠看著,隊伍卻一陣

心一,吩咐:“再快些!”

車夫連連揚鞭,雙轅輜車半盞茶后趕至,韓菀簾翹首去。

第一眼,見了穆寒,當即眉心一蹙。

深秋百草泛黃的季節,冷風颯颯,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立在中心,荒原草地,他一單薄黑,看著毫不覺冷,側肅靜,也不

他面前是一個馬的褐中年男人,大府管事裝束,正然大怒,暴喝一聲,狠狠一鞭過去。

鐵長鞭破空“嗖”一聲,婢忍不住驚呼,韓菀心一,卻見穆寒抬手,準確抓住鞭

“啪”一聲重響,鞭稍在他腕間繞了幾圈,登時見,皮開綻。

邊諸衛面忿,卻不敢語言。

那管事扯了扯鞭,紋,不由大怒:“待回了府,我稟明夫人,有你好看的!”

他冷冷看一眼這群帶拷卑賤奴隸。

穆寒眸一黯,直的脊梁卻分毫未

正當管事吩咐要押回去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車聲,詫異一抬頭,一架雙轅輜車,車前懸掛的正是“東”府徽。

他眉頭不一皺,卻不敢怠慢,立即翻下馬見禮。

正驚疑這是誰,簾子一,一縷淡淡暖香順風送至,素裾,銀簪束發,散在后背的烏黑青隨風而,韓菀皺眉:“你是哪家的?”

“呃,小的是彭陵夫人府的。”

韓菀臉立即黑了。

穆寒有羯人統,生得五深邃,材異常高大,苦練武藝多年一致又結實,格外地健壯,如同黑豹一般賁張軀發力十足。

分外得某一些貴婦的青睞。

時下貞觀念淡薄,貴婦或篡養面首并不鮮見。

這個彭陵夫人曾向韓母討要過穆寒,被韓父黑著臉斷然拒絕。

管事訕訕:“小的湊巧上,討夫人歡心。”

“是嗎?”

韓菀不置可否,只道:“母親昨日過于傷心,回頭想是不妥,故吩咐回。”

管事瞠目結舌:“這,這……”

沒什麼好這的,人沒到郡營,還沒接手,就還是家的人。

韓菀只吩咐打賞了郡營的人,后者得了封厚賞錢,樂得白跑一趟,跪地謝恩喜滋滋離去。

管事忿忿,卻無奈,也只得僵著臉告退走了。

韓菀這才將視線看向穆寒。

輕聲:“穆寒。”

穆寒就站在輜車前側三丈的地方,他頓了頓,立即上前見禮。

秋風颯颯,單薄布索索,軀仿蓄勢待發,每一塊發力十足,有幾道鞭痕勾損了薄薄布,傷口還在滲

他很高,站在車上,如果不是低著頭,他怕比還高些。

至車前三步,穆寒啪單膝跪下:“穆寒見過小主子!”

聲音不高,醇厚而微微暗啞,卻十分沉穩,令人不由生出可靠覺。

有些悉,但更多是陌生的嗓音。

韓菀一時百集。

上輩子死后,穆寒卻是掙扎上了岸,他負傷急奔百里追殺那個翳男,最后同歸于盡。

垂目盯著他的發頂。

其實和穆寒也不很悉,上輩子因為弟弟的死,再見穆寒,是在去郇都的路上。

大雪紛飛,他傷痕累累蹌踉一路,跟了上來。

這才從傷心疲病醒起,命人連夜折返東將親衛們贖回。

穆寒傷好后,念他的忠,韓菀就將他放在邊。

但韓菀邊也不止一個護衛,穆寒一貫沉默寡言,平時他的存在并不強烈的,卻不想……

母親都確信的死訊設靈,可見對方布置天,可即便是這樣了,穆寒仍卻不肯放棄。

死了,他負傷狂奔百里追殺。,還記得那雙赤紅的眼睛,和平日的寡言沉默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廝殺,翳男被殺死了,那群黑人死傷大半,他渾

他最后倒在帶回郇都的路上,傷重不起,盡而亡,撐著一口氣將帶出山,倒在大路旁。

若非如此,恐怕母親都不知真正死訊。

這樣的忠誠,讓韓菀容。

親自下車,俯出手,溫聲:“我來遲了。”

《忠犬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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