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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長夜，啟明星已經出來了，無聲懸在東邊深邃藏藍的天幕上。

安靜的室，蠟臺燭火跳，照亮了坐榻旁一小塊地方，穆寒一雙淺褐的眼眸映著燈火，剔似琉璃珠。

韓菀心一定。

因突發狀況而生的焦灼，因一宿未眠而帶來的神疲，忽就消散了。

這是好事。

這次意外的發現，其實是一件好事。

曹邑宰和栗氏的私通并不會因的意志而改變，危機一直存在著，意外提早發現，才能掌握更多先機。

韓菀神一振。

豁然開朗，低迷一掃而空，心定了，思緒更定，“我們不能急了。”

急不得。

急也沒用。

現在還是早期，慢慢來，要有耐心。

他們首先要做的是悉商號事務，悉后才能收攏人心一步步迫曹邑宰。

都是需要循序漸進，需要時間去做的事。

心急反而只能平生弊端，有害無益。

飯要一口一口，路要一步一步走，韓菀再次告誡自己。

已徹底平靜下來了，對穆寒笑了笑：“穆寒，我們回總號吧。”

不知不覺，長夜過盡，天都快亮了。

韓菀下了坐榻的步級，推開東邊的窗格，沁寒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啟明星之下，天際約泛起一線魚肚白。

回頭沖穆寒一笑。

穆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緒高漲，但見神奕奕疲態全消，他亦不高興，“好！”

韓菀喚人備水，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裳，跪坐在妝臺前，讓侍給重新束起長發。

心舒展，神飽滿。

天已亮了起來，晨映著雪，韓菀立在廡廊的臺階上，穆寒也梳洗重新換了一裳，正立在的后。

回頭沖他一笑，提起擺快步往外。

……

韓菀今日來得比平時都早。

和穆寒互相鼓勵之后，兩人立即投公務。

約莫小半時辰，韓仲丘和韓曄也來了，先過來韓菀這邊一趟。

四人開了小會，韓菀下監視和涉及前世不能說的事，將進展告知二人，包括曹邑宰或與外人連同，證據指向栗氏。

對方所謀，毫無疑問，韓氏商號。

手段，里應外合。

所以目前，他們要先盡快悉商號大小事，下一步再設法對付曹憑及其黨羽，以求徹底掌控韓氏。

要做的很清晰，很快說完，韓仲丘和韓曄匆匆就回去了。

韓菀和穆寒繼續。

兩人進度都很快。

穆寒跟隨韓父多年，對商號架構本來就很悉，近幾年韓父又有意識讓他接商事，指點教導。很多事他本來就會，差的只是實踐。

他能被韓父選中，本潛力和能力都強，角敏銳舉一反三，韓父說的理論和例子，他一看就能靈活套到實際應用上去。

他進度比韓曄快多了，已開始理事了。

至于韓菀，其實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韓菀自小和父親親近，很去書房尋他玩耍，去得多，話題難免有涉及，然后韓父驚喜發現很有天賦，曾孜孜教過一陣子。

可惜后來不教了，自小定下婚約，人生規劃和這個無關，會一些將來不被家下人蒙蔽就可以了，興趣太大有害無益，于是母親就拘回去彈琴讀書管家理事了。

再有就是上輩子父親去世后，人雖進了侯府，但對商號也很關心，尤其中后期，漸漸發現商號不對勁，一顆心幾乎都是撲到上面去了。

商號架構和韓氏產業類別等等方面其實是很清楚的。

韓菀有底子，唯一短板是不夠深了解。因曹邑宰的阻撓，很多事只知道表面，不清楚詳，個中關竅更是無從了解。

這個穆寒都可以給補上。

韓菀不明白的就問他，穆寒回答往往簡明扼要但一針見。

韓菀豁然開朗。

上輩子和曹邑宰苦斗，曾認真去分析過曹邑宰每一個決策。

以前想不的，現在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兩人進展都很快，韓仲丘也是，他本來就另經營一份家業的，一理通百理用，作為韓氏嫡子他眼界也不缺，他稍稍了解一下商號運作就能同時嘗試理事了。

韓菀很高興，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月他們就能悉商號到一定程度，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心很不錯，也不覺得困，午膳后沒睡午覺，把穆寒過來，兩人趁著這點空閑，再商量一下監視的事。

按照計劃，用各種借口離開郇都的府衛明天就會陸續折返，由明轉暗，悄悄進監視位置。

“栗氏總號，栗竺府邸，各個門戶，還有他的心腹家臣管事也放個人盯著，……”

韓菀細細看著，穆寒考慮得很周詳，該放的位置都放人了，“可惜我們在栗氏沒什麼人。”

一般商號與商號之間，大都會放些眼線以了解對方向的，韓家在栗氏也有，但這些都是尋常眼線，深一些的消息就探不到了。

現在加人，有些晚，不過肯定比不加好。

韓菀提筆添上一句，“這個我們先挑了人再細細商量。”

“好。”

兩人說定，韓菀擱下筆繼續看。

如今書寫用的是簡和帛，竹簡苯，不合適隨攜帶，故穆寒用的是帛。絹帛價高，字寫得比竹簡小，韓菀挑起了燈。

穆寒安靜等著。

兩人坐得很近，燭和，照在的側上。似雪，頸項弧度優，他視線所及，瑩白的耳廓映著暈黃燈火，剔，他甚至能清晰看見細細的絨。

這是冒犯。

穆寒目微微一頓，他立即垂眸，并無聲往后退開一些。

“穆寒？”

喊了他一聲，穆寒收斂心神，“主子？”

韓菀看完了，將絹帛疊起，“這安排不錯，暫時先這樣，后續有需要咱們再調整。另外曹邑宰那邊，雜役我想再多放兩個人，我讓溫媼留意人選。”

“那卑職先留意一下合適位置。”

“好，……”

兩人正商量著，忽聽到腳步聲，院門的守衛攔著停一下，隨后快步走過來。

韓菀頓了頓，什麼事？

阿亞引了個人進來，定睛一眼卻是前頭店面的伙計，韓菀訝異，伙計伏拜，“稟主子，楊世子來了。”

“就在前頭。”

……

楊于淳來了，進總號詢問韓菀，鋪面管事不敢怠慢，自己招待著，趕打發伙計通稟。

楊表哥來做什麼嗎？

據所知，他剛結束城外大堤修補，前兩日才回城的，公務堆積忙得家都沒空回。

不過不管怎麼樣，韓菀立即起，略略整理，匆匆往前頭去了。

總號的店面和后署有幾道門分隔，絕對不會讓顧客誤闖，韓菀繞過門，從連通店面的后房門一出去，便見立在門檻后的楊于淳。

午膳時分，鋪面沒什麼人，他一藏青綴深紅的高品制袍服，領右衽廣袖長袍，十分厚重，他肩寬頎長撐得起，愈發襯得面如冠玉，極威儀。

不過他上披著的狐裘斗篷并沒解下來，人就在門檻后站著，看著倒像匆匆過來一趟馬上就走的樣子。

“楊表兄？”

韓菀輕喚一聲，走近一看，更像了，楊于淳神倒不錯，只和上次相比，他臉上明顯添了疲。

楊于淳聞聲轉過來，頷首：“菀表妹。”

韓菀并沒猜錯，楊于淳還真是匆忙過來一趟的。他這個位置，多的是人想討好結，楊于淳未婚妻北上郇都不人知道，前天深夜他才回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訴他，韓氏之前剛將兩個大貪的管事送進衙，據說還是韓大郎命送的。

他很忙，問了問得知韓氏平穩無礙，一直到今日中午百忙中空回家一趟，這才從母親里知道始末。

韓菀不但是他的未婚妻，還是他親表妹，從侯府出來后，他便先繞道過來一趟。

容端麗，行止優雅，韓菀極，只和上次侯府所見相比，了幾分仕的嫻靜斂，步履利落，大方從容。

楊于淳上前幾步，頷首，二人互相見禮。

“公事再忙，表兄也要記得休息才是。”

“無妨。”

韓菀瞄一眼他眼下青痕，對于楊于淳其人，還是很佩服，關心一句，就問了：“楊表兄，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楊于淳說話間略略端詳了韓菀，見神奕奕臉頗佳，顯然之前那兩個管事并未對造負面影響。

他點了點頭。

“前日回城，聞聽韓氏貪管事投大獄之事。”

簡短說明，他又問：“商號之中，可有為難之事？”

孫氏和楊夫人解釋過，曹邑宰勢橫，家里無人，故如今韓菀掌印理事。孫氏怕楊家不喜，再三強調只是暫時的。

這個楊于淳顯然也知道了，他沒出什麼不喜之，反問韓菀可需要幫助。

他此來目的，就是看一看韓菀況，并順帶為撐腰的。他的出現就是一種震懾，另外有需要再給解決困難。

楊于淳言簡意賅，但韓菀一聽就懂了，忙道：“無妨，是有些許難事，但我能解決的。”

“如此便好。”

楊于淳頷首，掃了店一眼，見管事伙計神態恭敬，韓菀隨行護衛神飽滿，便沒再說什麼。

這麼一環視，自然沒落下穆寒，實際上，楊于淳第一眼就看見他了。

穆寒高大健碩眉目深邃，早年腥打滾，后護衛韓父也見過不紅，再如何沉靜斂，那種氣場都還是在的，且不同于其他護衛墻肅立，穆寒就侍立在韓菀后三步，非常顯眼。

東君府興盛數代，且還是王族出，有高手正常，楊于淳頷首，既然韓菀已安排妥當，那他就不需要再叮囑了。

他道：“若遇事，表妹可遣人送口信予我。”

楊于淳事很多，這趟繞道還是百忙，見韓菀無礙，便告辭了。

“好，謝表兄。”

“不需言謝。”

楊于淳和韓菀在前頭說話，穆寒安靜侍立，楊于淳剛才打量他，他知道，他抬眼靜靜看著前頭的楊于淳。

高大威儀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放緩聲音在說話。韓菀抬頭微微笑，“表兄慢些。”

男俊，高貴優雅，對面而立，優幾可畫。

穆寒沉靜眼眸不變，靜靜侍立，見韓菀舉步往外，他跟在后。

“表妹不必遠送。”

楊于淳讓韓菀止步，翻上馬，頷首，馬蹄聲嘚嘚，掉頭往衙署方向而去。

韓菀目送。

吐了一口氣，當然知道楊于淳是特意過來的。

兩人其實不。

因為責任。

楊于淳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誒，拖得越就越不好，看來還是盡快解決了才行。

……

楊于淳來過之后，韓菀就沒怎麼說過話，夜歸府時，邊往里走，邊出神。

穆寒默默跟在后。

直到回了酈居，韓菀才回過神來，回頭對穆寒笑道：“快回去洗漱吧，今兒早些歇。”

昨夜一宿沒睡，才覺眼睛發。

“是。”

穆寒應是，目送韓菀了房，他立了片刻，才轉退下。

東廂書房早已使用，他的起居用品從竹舍挪了過來，很近，也很快。

韓菀浴房的時候，他已整理完畢回來了。

他抱劍立在室門外。

侍仆婦們忙著整理，邊弄邊低聲說話，今兒楊于淳來過，話題自然是他。

“世子爺形貌俊，年輕有為，和我們主子真真郎才貌！”

“是啊！”

“也不知主子們什麼時候婚？”

“快了吧，楊郎君都二十有三了，……”

穆寒聽覺靈敏，耳清晰，他深得主子信重，再寡言語也有人搭話，有侍問他：“穆衛你說是不是？”

以往這些閑話，穆寒甚回答。

不過今日，他輕聲：“是。”

……

穆寒說的是真心話。

他目看向室，煙藍門簾隙中，出一融融暖。

他從不允許自己冒犯。

他只盼能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