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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飄雪，萬籟俱靜。

栗氏別院。

正廳廡廊每隔五步挑一盞絹燈，侍衛林立，肅靜無聲，廳燈火通明。

長榻東側，端坐一人，漆冠皮笄藏藍廣袖大衫，栗竺挑眉：“韓伯啟這兒還真有些本事。”

他將曹邑宰的信放下。

炕幾上還有不短信，這是先前眼線送出的消息，曹邑宰的信在最上面，很長，足足小半卷，將自上郇都以來的事都敘述了一遍。

栗竺：“真想不到啊，半途居然殺出一個韓元娘。”

廳還有一人，玄黑扎袖武士服，皮冠束發腳踏長靴，榻側擱一烏鞘長劍，李翳站在枝形連盞燈前，垂眸，正用銀簪挑著燈芯。

燭芯“啪”了一下，他擲下銀簪，“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罷了。”

已到如今，又能如何？

曹邑宰扎極深，不是輕易能撼的，他行事謹慎也非胡榮杜義之流，想如法炮制本不可能。

李翳轉過來，遒勁瘦，微黑，一雙鷹目眸冷厲，眉目攝人氣質翳。

一轉過來，仿佛溫度都降了兩分。

栗竺見慣，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是有些出乎預料，只一切還在掌握之中。

二人商量片刻，很快決定，“我們還按原定計劃，先拿下丹砂礦。”

李翳頷首。

商量妥當，也不久留，略略休憩待宵結束，他旋即離開。

……

韓菀決定之后，隨即換了一夜行。

披上白狐皮大氅，庭院阿亞并十數護衛俱已換裝完畢，擇西而去，抵達最西邊的墻下。

韓菀監視別人，也防著被人監視，此次出行，尤需蔽，他們沒有走門，直奔仆役聚居房舍多且雜的區域去了。

墻后直接連著朱雀大街的民居，再過去就是坊市，屋宇連著屋宇，最好藏匿形。

韓菀不會武，抵達墻下，穆寒半跪伏面前。

非常之時，非常行事，韓菀攏了攏斗篷，往穆寒背上一趴，他雙手扣住的彎，穩穩站起。

穆寒這是第一次背。

很輕，羽般無多重量，雙手揪著他的裳，纖細的伏在他的背上，仿一瞬過厚厚的裳到了的溫。

一瞬熱上涌，心坎熱脹，又梗又化的覺，穆寒小心翼翼背起，腳尖一點，躍上墻頭。

很快，很穩。

穆寒高大魁偉，姿卻非常矯健，一躍瞬間上墻，頃刻又躍下，足尖一點，已再度無聲躍起立在瓦頂，順著屋脊人已落在另一戶人家的庭院。

一起一落，穩快迅速，一點都不顛簸，就是有點冷，北風呼嘯，卷著雪花迎面猛刮過來，韓菀拉兜帽，低頭伏在穆寒肩膀。

穆寒覺到了，他放慢速度，盡量揀選避風的巷道行走，阿亞一行簇擁。

一行人走走停停，避開夜巡的甲兵，很快抵達發現李翳的監視點。

韓菀心繃了起來，暗哨低聲稟：“主子，就在前方。”

這是位外城一民宅，過墻垣，遠遠見青檐黑瓦的闊深別院，絹燈點點，盡頭拐角有一丈寬的偏僻側門。

穆寒護著墊腳高凳，低聲：“主子，您先小憩一陣？”

夜深，距宵結束還有些時候。

韓菀搖搖頭，毫無睡意，轉頭盯著側門。

穆寒遲疑片刻，沒再勸說，無聲護著，為擋去后風雪。

韓菀一眨不眨盯著那個側門，穆寒接過熱水端給，胡喝了兩口，時間仿很長，又似很快，至五更初鼓響，夜過。

宵結束大約一刻，栗氏別院忽一陣約響，隨后門“咿呀”一聲。

來了。

……

栗府大管事親自引路，悄然將李翳一行送出，俯：“李爺慢行。”

李翳直接打馬出了門。

馬蹄聲踢踏，一行十數人魚貫而出，膘馬打了響鼻噴出一口熱氣，李翳卻皺了皺眉，側頭掃視左右。

他六識敏銳，昨夜就無端有一種被晦窺視的覺，現在又覺，鷹目如電，驀掃向自己直覺的方向。

韓菀往下一，臉大變。

就是他！

沒錯，這就是李翳！

心臟突突重跳，臉一下變了，穆寒無聲扶住，到的掌心，手心汗津津的，心一，口型：“主子？”

韓菀搖了搖頭。

李翳左右環視，沒發現什麼靜，皺了皺眉，過分敏了？

隨行已出盡，他遂收回視線，“走。”

一夾馬腹，斗篷翻飛，往巷口疾馳而去。

韓菀深呼吸，“追。”

急令：“快，使人跟上去！”

能跟蹤弄清此人來路最好，如若不能，即伺機擒住。

……

韓菀一行立即從暗門出，轉移到巷口一院落，院中馬匹齊備。

門外坊市，人聲車聲漸漸喧囂，一行疾速馬蹄飛快而過，一陣躲避抱怨聲。

“主子，過去了，往南城門方向。”

傾巢而出，全力追趕。

菜式雜市畜市一路過去，就是南城門。出了南城門，一路民房櫛比鱗次，騾馬板車腳夫農民絡繹不絕，待羅承率人追上，韓菀隨即停下，由羅承護著折返。

此時天已亮全，出南城門頗遠，民房商鋪減，人車卻增多，駐足遠眺，穆寒正率人化整為零繼續往前追趕，漸看不見。

后背有些涼，昨夜驚出的汗尤未干，韓菀定了定神：“我們回去。”

沒打算親自追，不擅這個，若非不愿落單，這一段也不會走，羅承來接，回去等消息。

希能功。

數月籌謀，轉折就看此時了。

韓菀調轉馬頭，一路繃一松才覺有些力，羅承等人護著，慢慢驅馬往城門方向折返。

……

但事并不順利。

這李翳，是個相當多疑謹慎的人。

不管來時去時，他都預防著有人尾隨跟蹤。

穆寒用巾帕蒙臉，將所有可能暴份的配飾都扔下，其他人如法炮制，分散往前又追了七八里路，阿亞皺眉：“那家伙還往前去？”

這個方向是進山，目前他們已偏離了主干道，人流漸，再繼續這麼追，很快就會暴。

穆寒當機立斷，招了兩個小個子暗哨耳語吩咐兩句，然后吩咐其他人折返，他點了阿亞等十個輕功夫最好的，棄馬往前急追。

前方一行疾騎不停，逐漸離開人煙，進郊野，幸穆寒等人昨夜出來特地換了白斗篷，套上兜帽，和茫茫雪原渾然一。

他們一直無聲尾隨，前方李翳未能發現，直到接近山麓，穆寒眉心蹙起。

對方選的是一條非常難行的小道，沿途陡峭甚山石遮蔽影，幸好有雪，他們勉強掩蓋蹤跡。但繼續往前，卻出現一條臨懸崖峭壁的長長窄道。

“先等他們過去。”左右忖度，只得咬牙。

一行人卻不知，這條李翳心挑選出來的來去之路，卻不止這些門道。

李翳打馬前行，窄道迂回向下，山風呼呼自北而來，雪簌簌而下，有一個位置，雪卻要略一些。

他脧視，視線陡一定，倏抬頭看去。

“有人！”

幾乎是馬上，他想起側門前的窺視。

曹憑這個沒用東西，居然了痕跡！

李翳頃刻想通，殺機畢現，驀一踏馬鞍旋撲了回去。

一行十數黑騎士，迅速折返，直撲穆寒等伏蔽方位。

“不好了，”阿亞切齒：“這黑臉真真狡詐！”

眾人一瞬明白，對方大本營肯定不在山里，這是特地防追蹤用的。

一戰難以避免，穆寒沉聲低喝：“不必戰，擒住李翳為要！”

他一掃地形，還好，此地近懸崖，對方并沒法大肆圍攻。

他迅速取舍，下令阿亞等人隨他后，犄角防守，不必力殺死其他黑人，目盯著當先躍上的李翳。

“錚”一聲長劍出鞘，他目標是李翳。

李翳冷哼一聲，“刷”一聲烏紋劍鞘彈出，森寒映著雪，殺意凜然。

“鏘”一聲兩劍擊，有火花濺出，二人心下皆一凜。李翳倏看向穆寒，他手中的是寶劍，尋常兵刃，一即斷，對方竟安然無恙？

雙方都明白遇上旗鼓相當的高手，李翳目一寒，穆寒一招不中，立即回手一揮，李翳瞬間回手格擋，順勢一刺。

“錚錚鏘鏘”迅猛且急，二人戰得既快且劇，劍氣縱橫，雪簌簌，從平地到窄道，自窄道躍上斜崖，阿亞等本就沒法跟上幫忙，只得背對崖壁，互為攻守，與黑騎士激戰在一起。

頭頂雪簌簌而下，阿亞心細，他突然發現黑人了一個。

他素來心細，一路跟蹤數過黑騎士，共一十八個，連李翳十九。

現在和他們對戰的只有十七個。

心里生出不好的念頭，只不待阿亞再想，頭頂驟“鏘”一聲重重劍鳴。

劍勢大開大合，穆寒李翳激戰劇烈到了頂點，頭頂崖壁厚厚積雪在震，“隆”一聲巨響，兩人腳下陡然一空。

千鈞一發，穆寒返往剛才落腳的大石一點，迅速退后，李翳則往反方向躍去。

“隆隆”積雪大崩，瞬間將平地及山道淹沒到頂，阿亞重重呼了一口氣，幸好規模不很大他們退得快。

雪崩瞬間將兩撥人分開，不等穆寒決定是否繞路再尋找，阿亞沖上來，“他們了一個人！”

心跳了一拍，李翳這般迂回往山里鉆，無非是不肯暴自己存在，幾乎是馬上，穆寒想起被他遣返其余同伴，還有……正在折返路上的韓菀。

心一，穆寒低喝：“回去！”

山界不，繞路找到對方幾率很低。他實在記掛，一知可能有險，抑不住焦灼，雪崩時膘馬四散，有幾匹跑到這邊，穆寒一扯韁繩翻上馬，火速下山。

……

山道另一側。

李翳瞥一眼崩塌沒頂的積雪，“下山。”

他先前確實使人下山了，栗竺在明他在暗，他一發現被跟蹤，當即命人去追折返的追兵，令務必全部斬殺。

他立即抄近路下山，折返攔截穆寒一行。

穆寒卻快了一步，他心焦如焚，連連打馬往回狂奔。

李翳抄近道繞下山，一看尚清晰的蹄印，臉一，扯韁立即掉頭。

……

穆寒一行重新匯人流，飛速奔往南城門，走出七八里，見有人從橫街奔出，驚呼：“殺人了，殺人了！”

眼前閃過昨夜韓菀雪一般的面龐，他驅馬撞開攤販，火速沖。

剛沖進去，箭矢如雨，自四面激而下，“叮叮當當”親衛迅速揮刀，韓菀下地站馬側，羅承幾個正牢牢護在前，揮刀如煉，箭矢叮叮當當被掃下。

羅承等正全力格擋頂前和兩側的箭矢，誰知這時，在后方卻有一支冷箭無聲無息，以極其刁鉆的角度穿過馬頸罅隙，“咻”一聲激韓菀腰腹。

穆寒驅馬奔出，正正看見這一幕。

“主子！！”

……

前頭被穆寒遣返的親衛們，隨即追上韓菀，和大部隊一起回城。

這出乎了李翳手下的意料。

本以為最多十個八個，頂天十來個，不想足足三十余人，他還以為弄錯了，分開找了找還求證了一次。

沒錯。

好在李翳不暴力求必殺，他準備充裕，帶的人對方還多幾個。

手下稍稍遲疑，隨即吩咐箭陣伏擊。

蒙面持弓，無聲伏于瓦頂墻后，靜靜等待韓菀一行步近，不想對方警覺，才剛接近就被發現。

手下當機立斷，下令發箭。

“咻咻”箭矢如雨，他隨即發現被團團護在中間的竟是個的？

斗篷全無配飾，被親衛一襯卻格外小纖細，定睛一看紅齒白眉目姣好，他一瞬明白，這應就是那韓大郎。

心念急轉，他立即開弓搭箭，瞄準片刻，“咻”一聲驟然放出。

他指揮全局，站的不是攻擊位置，這方向箭矢稀落，自然非防守重點，他又擅箭，本就因箭高神才得隨行李翳，箭矢竟能準從墻角和馬頸中間的一點隙穿過，差一點就被他得手了。

羅承耳朵一，怒喝一聲，力回一撥，還是略慢了些許。

千鈞一發，馬蹄嘚嘚，膘馬長聲嘶鳴人立而起，穆寒一躍撲出，抱著韓菀原地一滾。

箭矢過他的腰側，落空。

他滾墻角將韓菀藏在后，倏側頭，拔劍反手一擲。

“噗”一聲。

正中出的右肩，手下還待發箭追擊，劇痛，“啪”一聲長弓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