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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大雪，房檐樹梢白茫茫一片，剛掃過一遍的庭院又積了薄薄一層，人踩在上面咯吱輕響。

韓菀到時，絹燈高懸橘黃點點，正院燈火通明，不時傳出約笑語。

楊于淳很忙，難得空來韓家探看，孫氏自然高興得很。他雖端肅穩重，待孫氏韓琮顯而易見溫和，和小表弟說話也極耐心，韓琮不懂問他，他緩聲回答，韓琮有不十分明白的地方，他不厭其煩又很仔細解釋了一遍。

韓琮初時有些怯，但很快就和大表兄親近起來了，韓菀回時，他正坐在楊于淳側說話。

孫氏含笑看著：“他啊，出門太，很多事兒都不懂，大郎多教教他。”

韓琮靦腆，不好意思笑笑。

楊于淳拍了拍韓琮肩膀，很瘦很小，“待開春后，我領琮弟出門走走。”

韓琮子骨弱，原他想著送個好醫士來的，后見過瞿醫士才作罷。瞿醫士是韓父特地尋請的，醫湛，又照顧韓琮多年，很了解他況。

孫氏笑：“那敢好。”

又嘆：“他阿姐也這般說的，說待天氣暖和多領他出門活筋骨，可惜他阿姐也忙得很。”

孫氏心疼閨，絮叨韓菀的辛苦，又懊惱自己從前一竅不通還分擔不了太多，楊于淳安，孫氏窺外甥并無不喜之，心里歡喜，說著說著不自夸贊起韓菀來了。

“啊，最似爹，阿爹在生時，就嘆過我們阿菀怎沒投生男兒。”

楊于淳頷首：“菀表妹確實聰慧。”

正說著，韓菀回來了，“你們這般夸我，也不怕我自滿生驕嗎？”

門簾掀起，韓菀夾著風雪進來，孫氏嗔道：“你這孩子，怎不早些回家？”

本要使人去的，還是楊于淳阻了，說表妹有正事，無礙，這才作罷。

韓菀卸下沾滿雪花的斗篷，上前福：“楊表兄。”

楊于淳扶起，還了一禮，“表妹近日可好？”

“甚好。”

炭盆火旺，室暖意融融，韓菀坐在孫氏左下手，楊于淳坐在孫氏右下手，韓琮竄來竄去，一時挨著阿姐做，一時又挨著表兄坐。

隨意聊開，氣氛熱絡，又說了一陣子，韓琮困了，連連哈欠眼睛有些睜不開。

于是就散了，楊于淳告辭，孫氏留他，“就在姨母家里歇一夜，都這般晚了，明兒一早再回去。”

宵時辰快到了，楊于淳倒是有夜行令牌，但沒急事也用，風雪甚大，他略一想，沒有拒絕。

孫氏笑，讓韓菀送楊于淳去客舍。

除了正門和臺階，廡廊外側早掛上了竹簾子，竹簾翕，阻隔了大部分風雪。

楊于淳和韓菀并肩而行，母侍默契放緩速度，正好方便二人說話。

楊于淳問：“前幾日南郊，表妹可有驚？”

這事韓菀沒告知母親免擔心，楊于淳默契沒提，但事發當天他就知道了，只連日暴雪有災端倪他又忙碌起來，問過知韓菀無礙，便先沒過來。

韓菀搖頭：“表兄，這事查得如何了？”

后續楊于淳關注著，聞言皺了皺眉：“并無進展。”

這伙人訓練有素，哄然四散一杳無蹤，沒抓住當時機會，如水滴湖，后續本沒法找。

楊于淳凝眉：“我正要問你，這些人應是死士，你想想，邊可有什麼疑跡？”

他懷疑是韓氏仇家，從這個方向查。

韓菀心里知道線索，但沒法說，相關的事不能告訴任何外人。

“我想想，……”

但仍很激楊于淳費心，心里道歉，回憶著，說了幾個從前和韓氏有過齟齬的人，有商號也有權貴。

楊于淳一一記下了，打算回頭命人去查。

兩人邊走邊說，孫氏給楊于淳安排的客院并不遠，說話間就到了。

仆婦機靈已提早灑掃好了，抱來簇新寢利索安放好，見二人進院，很知趣退下。

楊于淳把隨的人也揮退了，從懷中取出一個藍緞荷包，韓菀打開一看，正是他要還給自己的喜鵲右佩。

先前楊于淳使人往朱雀大街送了一次，韓菀沒在，他索自己帶來。

小小一枚玉佩，終于回到手里，韓菀很慨，也很高興，將它放好攢住荷包，再次道謝：“謝表兄了。”

楊于淳扶起，“不必如此。”

兩人又說了兩句，互道晚安，韓菀不打攪他休息了，囑咐仆婦仔細伺候，便離開回正院了。

腳步輕快，大雪朔風看著也格外順眼，見竹簾子飛舞還饒有興致讓仆婦找東西一。

韓菀心緒飛揚，甚至哼了兩句小調子，到正院時才調整表，怕被母親看出來，荷包揣懷里放好了。

正院燈火還亮著，韓琮等了一會撐不住瞌睡過去，孫氏吩咐用大氅裹好讓護衛小心抱回去，自己在翹首等待。

“阿娘！”

“嗯，”孫氏見這麼快回來，詫異：“不和大郎多說會兒話？”

將手里包著絨套子的黃銅手爐遞給兒，楊于淳和韓菀是未婚夫妻，這其實是長輩制造給他們獨培養的機會，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韓菀頓了頓，接過手爐子轉了轉，“都這麼晚了，表兄政務繁忙還得早起哩，怎好多擾他？”

兒是生的，態小作一看就知，況且韓菀雖語氣平和，態度卻并未曾刻意掩飾的，孫氏一看就知還沒打消解除婚約的念頭。

溫煦氣氛登時沒了，孫氏氣得不打一來，“阿娘給你說過的話，你這是當耳旁風不？”

韓菀抿不語。

反正玉佩都要回來了，爭倒是不必急著爭，但潛移默化還是必須的，態度得擺在這。

但凡提起這個話題，母最后爭吵是必然，孫氏看著如今比還高半頭的兒，實在氣得很，“那你給阿娘說說，大郎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大郎人能干，生得又俊，品上佳還是你嫡親的表兄，不愁他不疼人。”

“這麼好，你不要，那你告訴我你想要誰？這郇都還還有哪家郎君及得上他的？”

“你尋遍六國，也斷沒比他更優秀的！”

韓菀沉默片刻：“我誰也不要。”

孫氏霍站起，什麼意思？

“什麼誰也不要？”

瞪大眼睛看韓菀：“……難不，你要一個人嗎？”

如今寡婦或者和離后沒再嫁的不鮮見，因特殊況拖大齡干脆不嫁為老偶爾也有，孫氏被驚得整個人彈跳起。

“不許！”

“這你在哪學的？哪個挨千刀的給你說這些，你告訴我！”

孫氏絕對不會允許兒孤零零一個人，年輕時還好，等老了母親不在了，膝下也沒個孩子照應，連咽氣都沒人在意，想想就心如刀絞。

一輩子伴空落落，那日子豈是好過的？

孫氏現還努力給兒子調養著，詢問過瞿醫士，瞿醫士說只要這幾年養得好，到二十歲上下韓琮是能親的，只要節制便能不損子骨。

為病弱的小兒子碎了心，卻不想健健康康的大兒卻說這話，孫氏氣得眼睛都紅了，厲聲：“我告訴你韓菀，不許，只要你娘還有一口氣就不許！”

“娘你想哪去了？”

韓菀也不是不知母親費的心，蹙眉：“我也沒說過要一個人啊。”

“你又說誰家郎君都不要，又說沒想一個人，那你告訴我，你這什麼意思？”

韓菀語塞，半晌：“我可以招贅啊！”

“招贅？”

孫氏真被氣笑了，“哪家好兒郎會贅？”

想得倒好的。

即便最平庸窮酸的士人，也不會肯，哪怕真能找到一兩個，那必然是那等落魄老賴品敗壞完全不顧尊嚴的。

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怎肯兒配這種人？

“慢慢找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急。”

孫氏才不許換概念，“阿娘不是和你說這個，岔開話題，你給我聽著！大郎就好極了，等商號的事理順了，你們明年就婚，……”

韓菀不肯聽了，這個問題談不攏的，吵到最后定不歡而散，索站起：“我去看二郎。”

不理孫氏，走了。

……

韓菀先去看了韓琮，小家伙睡得沉，囑咐母侍仔細留心，回了酈居。

心倒還好，分歧在，和孫氏多次爭執扛到底是有心理準備的。

很快平氣了，就是和母親吵架還是有些難，韓菀趴在憑幾上，無奈嘆口氣。

想了一陣子，坐直給自己倒了盞茶，撐著下有一口沒一口喝著。

話說回來，先頭吵了這麼久，還真有一點了韓菀的心。

還真不想一個人的。

是不想外嫁，但還是希有個伴。可能上輩子最后時都被囚在黑暗中，太過漫長，不喜孤獨。

招贅？

這倒是個不錯的思路呀！

門外廡廊傳來悉的腳步聲，接著，篤篤兩下很規律的敲門，韓菀托腮看著隔扇門，大眼睛轉了轉。

孫氏問想招哪個？

其實當時招贅兩字一出口，腦子里就有個名字蹦了出來。

穆寒。

沒應聲，門又敲了兩下，穆寒的聲音，“主子？”

韓菀慢慢坐直，“穆寒啊？”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