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卻顧不上別人想法，又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把魚撈出來，作極輕，目不轉睛，生怕破了魚皮魚。

李兆站在窗口，瞧著穗穗謹慎的手，挑了挑眉，轉倒床上去了。

他微闔著眼，黑的睫隨著平穩的呼吸的，眉頭松開了。

而穗穗接下來開始燒鍋，豬油的咸香勾得周邊人不由自主上了肚子，深肚腹空轆轆。

蒜片炸香，清淡淡的卻霸道極了，直沖沖的往人鼻子里闖。

娘娘微微眨眼，捻起了桌上的小茶餅，郁郁不樂地咬了兩口就放下，很，但是不想吃這些東西。

李娘子的進度則要快得多，用勺子盛了料酒、味、醬油一一攪進鍋里，然后取了水淀，直接痛快勾了芡，裝盤，淋香油，撒胡椒。

完了，了手，對著新東家點了點頭。

穗穗并不慌于蒜片炸香了就直接下魚，小幅度顛著鍋，力使鐵鍋熱均勻了才拎著魚尾順著鍋沿了下去。

改了尖刀，控制著力道在魚的上畫十字花刀。

穗穗了頭上的汗，掃了眼紙，下料酒醬油，燜上鍋蓋，等道里頭咕嘟嘟的響，才掀開。

雪白的霧氣像長了眼睛一樣直往人鼻子里鉆。

融了魚后蒜香霸道張狂，魚的鮮香聞著就讓人想流口水。

筆桿青的脊背烏爍亮，遠遠看著，鄭叔咽了咽口水。

“穗穗這姑娘，深藏不啊。”

但是還沒完，穗穗不比李娘子勾芡勾得痛快，實際上有點猶豫，因為紙上寫著，“淮揚兜長魚，魚清香鮮，湯水雪白，小蔥細碎。”

也就是說勾芡要避開魚，重點在于濃湯。

穗穗沒了辦法，只能使著長筷，一點點小心地撥弄，雖然這筆桿青看似如若完魚，但其實先前十字花刀把魚分了十幾塊，只有魚皮還連著，這下確實要謹慎。

穗穗換了小勺，調溫火，勾芡。

湯越發濃了。

穗穗的小勺幾乎不敢到魚，只能在下面慢慢地一圈一圈勾著芡。

終于是做好了。

“您可以留一份，娘娘說了是賞您的。”婢子早早趕過來，恭候一邊輕聲道。

穗穗眨眨眼睛，使著長筷微微一掘，筆桿青從中間斷裂開。

正好用來謝郎君。

把筆桿青裝好，放進了食盒里，遞給王大娘。

坐在高臺上的娘娘視力遠超常人，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妹妹怎麼一口氣拿了這麼多？吃的完嗎？”

“要你多那句賞。”腦海里，吊兒郎當的公子音響起。

他最終沒能休息，生生聞著香氣，捱到了吃飯的點，“讓我，快點兒。”

娘娘翻了個白眼。

之后，他手拽了拽脖子上的長命鎖，“怎麼又給戴上了。”

但是“娘娘”并未糾結這件事，因為兜長魚被盛上來了。

水晶碟里，魚鮮，燉得滾爛但是依舊很有彈，芡略濃，胡椒點綴其間，看就勾得人食指大。

……

娘娘直接吃了半條筆桿青。

穗穗做的。

吃飽喝足了，娘娘這才換了人，“留下做廚子吧。”

娘娘聽到腦海里的聲音，微微抬眼，打量了眼穗穗，招了招手，“小妹妹。”

對面客棧的掌柜煞白著臉。

因為高下立判。

李娘子做的那一盤，娘娘從頭到尾都沒嘗過一口。

而那小姑娘做的呢，娘娘吃得干干凈凈。

“若不是親眼所見，姑我就懷疑你是在膳房做了好多年的淮揚廚子。”娘娘對著穗穗道。

完了完了！

掌柜的眼前一黑。

高下立判啊。

此時周圍便有人起哄，對著掌柜的唾罵，說他不知道哪兒來的臉居然還想要那塊魚香匾。

掌柜的一雙怨毒眼瞪過去，那人噤了聲。

而佟伯深深的舒了一口氣，他瞧著客棧上頭高高懸掛的匾，老淚縱橫，跪在娘娘前，“謝娘娘大恩大德。”

那匾，丟不得啊。

對面客棧掌柜的惡狠狠瞪了佟伯一眼，站起準備走人，那匾今日是沒戲了。

娘娘像是有所意會，指了指那塊匾，“本來是先前的仙人娘娘賞他們的，姑沒這個臉奪了。”

慢條斯理甩甩袖，“不過你們若是這麼想要，今年姑我做娘娘，賞兩塊，一塊魚香，一塊芝麻糖，都給佟家客棧。”

看向對面掌柜的影，念出他們家的客棧名字，“至于他家，就賞一塊魚香第二吧，既然這麼想要。”

第一第二對街做生意……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但凡能找第一不找第二。

這明晃晃的魚香第二更像是在諷刺辱，這匾賞了還不如不賞呢。

旁邊丫鬟聽了娘娘吩咐，連忙吩咐周邊的人速速做匾，今日力爭掛在客棧門上。

咳咳。

對面客棧掌柜的剛站直了子就又歪了過去，直接氣出了一口心頭，吐在青石板上，一閉眼暈死過去。

娘娘管也不管，提著繞過躺在地上的黑心掌柜，又折回來，“小妹妹，你真不跟姐姐走？”

聲音是能滴水的溫，就是剛看完把對面掌柜說的吐的穗穗覺得有點骨悚然。

嗖地收回了手，背在后，乖巧地搖搖頭，慢吞吞道，“我要回家。”

“姐姐幫你找家人哪。”娘娘覺得自己拿出了從未有過的耐心。

穗穗怕生，長得好看也不行，往后悄悄退了一步，“我還要報恩。”

娘娘還不死心，這窮鄉僻壤找一個好廚子實在不容易的很，不然那小子回頭又要跟鬧了。

“報恩？我可以替你給你恩人銀子啊。”

穗穗眨眨眼，自從被拐了之后，就越發警惕了。

“郎君他不缺銀子。”

漂亮的娘娘蹙起了眉，“一個郎君救了你，不要銀子報答，難道還想你以相許不？”

穗穗：……

王大娘歡歡喜喜進了客棧，扶著佟伯，深覺揚眉吐氣。

呸，對面那群孫子猖狂！

鄭叔進了后廚去端茶水。

娘娘二次遭到拒絕，顯然比第一次臉上表更不好。

穗穗甚至能看到在做深呼吸，有些害怕，剛想后退——

客棧外突然傳來了麻麻的腳步聲，一群衙役帶著刀劍闖了進來，直接向穗穗。

“給我拿下犯人，重重有賞！”領頭的衙役大聲吆喝著。

娘娘不高興了，這段時間躁狂的況頻繁的多，指揮著小廝丫鬟，“呸，給姑拿下，也不看看到誰門前撒野來了！”

衙役顯然也是略微聽說今年這仙人娘娘底細的，從京城來的人，他們可不敢得罪。

領頭的衙役抱了拳，“娘娘，您有所不知，這犯人，前些日子殺了和產生過齟齬的茶館行商，前幾天還在街上影響人家做生意，打了府的衙役，藐視威，目無法度，早已經有了案底，如今是重刑犯，讓小人押回去關進大牢吧。”

娘娘微微歪頭，指著穗穗，“你說？殺人？”

衙役眸一閃，垂下頭，“自然是。”

娘娘叉著腰放聲笑了笑，手腕上的釧環叮叮當當響，“就那個小板，不被人殺了就不錯了，還殺人？你當姑沒長眼睛？”

衙役低著頭，“是縣太爺親自代的重犯，還請娘娘不要攔著小人辦差。”

娘娘在一邊的茶桌上坐下，修長的手指敲了幾下，看向穗穗。

“跟我走，我保你不進大牢，怎麼樣？至于你那恩人，錢多不，我多給他些銀子打發就是了，你家人我自會幫你尋，行嗎？”

穗穗白了小臉，纖長的眼睫眨呀眨的，哆嗦著，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和命案扯上關系，“我沒殺人。”

王大娘提著菜刀微微攔在穗穗前，再不知道穗穗這小姑娘多清白那就說不過去了，連魚都不敢殺，怎麼會敢殺人呢？

“肯定是你們弄錯了，穗穗這娘子我一直看著，乖巧的很，怎麼會殺人呢。”

衙役面對王大娘這種平民就要趾高氣揚多了，“府的案牒還能作假不？你要想問，去問縣太爺呀。”

他瞪著王大娘，嚷嚷道，“知道包庇案犯什麼罪名嗎？連坐知不知道？”

衙役的嗓門兒非常大，客棧的門口圍滿了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佟伯也為穗穗說話，“怎麼可能呢？穗穗這小娘子怎麼會殺得了人呢？您通融通融。”他往衙役手里塞銀子。

衙役本不屑一顧，他睨著眼，拖著嗓門，“知道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客棧外頭指點的聲音越來越大。

娘娘轉了轉杯子，目流轉，“你可要想好，小妹妹，進大牢容易，出大牢就難了。至于清白不清白，你一張可不一定能說清喲。”

王大娘皺了眉，微微推了推穗穗，指指娘娘，低聲道，“快些去找娘娘。”

穗穗猶豫了。

“小妹妹如果不放心，姐姐可以給你恩人很多銀子呢，來吧。”

穗穗朝著娘娘的方向看過去，而娘娘含著笑溫聲哄，勝券在握，篤定這小妹妹會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