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食)》1.第一章 出嫁
喜慶的嗩吶聲隔著將軍府的迴廊一直傳到後院裏,幾個丫鬟喜娘把門拍得咣咣響,喜鵲簡直都要哭了,一疊聲地著小姐。
陳若弱抱著白糖窩在床底下,半臉警惕,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靜,過不多時,一道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更加警惕了,死死地抱了懷裏的白糖,白糖被勒得難,忍不住喵嗚喵嗷地了起來。
門外的男人顯然比丫鬟喜娘沒耐心得多,他著脾氣哄了幾句,還是哄不開門,索抬腳一踹,轟隆一聲,新打了沒多久的黃花梨木門被踹得四分五裂,陳若弱愣是躲在床底下一聲沒吭,奈何懷裏的貓不爭氣,聽見靜,揚聲喵了好幾下。
「陳若弱,我再問一句,你出不出來?」踹門進來的男人著火氣問。
喜鵲聽著這話不對,連忙上前行了一個禮,「將軍,小姐只是心裏頭沒底,您好生好氣地跟說,會明白的……」
陳青臨抬手把桌上的茶盞砸了,冷笑道:「我要什麼好生好氣跟說話?花轎都到門口了,這個時候說不嫁,我看是腦子讓貓給踹了!明白,明白個屁!」
陳若弱按住懷裏不安分的白糖,垂著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道:「我怎麼著不明白了?哥你瞧我這樣兒的,到了顧家,蓋頭一掀,還不把人家顧公子嚇哭咯,與其嫁到人家家裏,人家的氣,我還不如一輩子不嫁人,你以前還說養我的……」
「他倒是敢!」陳青臨一拍桌子,「你以為這婚事是你哥哥騙來搶來的?告訴你,這是哥用實打實的軍功給你換的,哥哥不要賞賜不要爵位,給你求了這麼一樁親事,聖上爺親自點的頭!你嫁過去之後,顧家人只要敢給你半點……一點臉看,哥哥拿刀活劈了他!」
「人家顧公子又不欠我,你還拿聖上了鎮國公府,他指不定心裏怎麼想呢,我嫁過去,他也瞧不上我,最好就是把我當觀音菩薩供著唄。」陳若弱的語氣漸低,尾音里幾乎帶上了哭腔。
陳青臨一時啞然,他了鼻子,沒什麼底氣地說道:「二丫,你總要嫁人的,這是哥哥能給你找到的最好的親事,娘為你的婚事,臨死都安不下心,你就當全哥,以後在婆家過得不高興了,哥就帶你回來,你不是一直想回西北嗎?你……」
「別說了,我嫁還不嗎?你把你那刀給我帶上,要是人家顧公子氣急了想打我,我拿著也好防。」
陳若弱了鼻子,小心地從床底下出頭來,半張臉上蔓延著暗紅的胎記,幾乎猙獰,另外半張則是殼蛋般的白皙,陳青臨看久了,也不覺得丑,黝黑英俊的面龐上滿是笑意,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腦袋。
「誰說的,我們家二丫又沒丑到家,讓喜娘給你把胎記蓋一蓋,撲個滿臉的,聽說那些讀書的公子哥兒大多是短視,也許黑燈瞎火的,他看不清楚你長啥樣。」
陳若弱躲開他的大手,被他這話說得都快哭了,喜鵲見狀,連忙推著陳青臨出去,「將軍將軍,再不給小姐收拾好,可就趕不上吉時了,您還是快別惹小姐了。」
陳青臨出去了,來兩個人臨時搬了一道門過來裝上,陳若弱坐北朝南,對著梳妝鏡,索閉上眼睛不見為凈,全福的喜娘滿臉笑意地攏起的長發,撲上細,絞了利線,小心地為開臉。
「二娘子的頭髮真好,長到腳踝了也不見分叉,又烏又厚,老梳過的新娘子裏,就二娘子的頭髮最漂亮了。」梳發的喜娘恭維地笑道。
陳若弱半臉麻木,還是喜鵲見狀,替道了謝,又取了厚實的紅封賞了喜娘,幾個丫鬟取了冠霞帔來,熱熱鬧鬧地給陳若弱換上了。
正是這會兒,外頭一陣喧鬧,陳青臨拍了拍門,急聲道:「好了沒有啊?顧家的人來了!」
陳若弱正被喜鵲按著撲,一手還抱著白糖擼貓,聞言揚聲道:「沒好,找刀呢!」
陳青臨頓時恨不得把刀揣進肚子裏去,「你給我快點!」
話音未落,就見走廊盡頭一大幫子人喜氣洋洋地擁了過來,他也顧不得催裏頭了,幾步上前,橫在了房門口。
「陳將軍,吉時已經讓你們耽誤得夠久了,就別再折騰我大哥了,還是趕請新娘子出來吧。」為首的年生了一雙漂亮的杏眼,裳是鮮亮的錦緞,俊俏得讓人眼前發亮,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帶著刀子。
陳青臨是個窩裏橫的子,不是跟陳若弱,本說不出那麼一大通話來,平素在軍中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會兒氣得心口發堵,卻也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畢竟,是他理虧。
顧峻彎了彎眸子,臉上卻沒什麼笑意,正要繞開陳青臨推門,就聽見裏頭一聲脆的聲響起,「別進來,我換服呢!」
顧峻出去的手又了回來,揚聲說道:「還請嫂嫂珍重吉時,我大哥已經在府外久等了,耽誤了吉時,可是一輩子的事。」
陳青臨聽不慣他這怪氣的話,但又確確實實找不出個錯來,自己把自己氣了個臉紅脖子,顧峻瞥他一眼,心裏頭有些厭煩,又替他大哥覺得委屈。
寧遠將軍陳青臨,世襲的將軍位早斷在了父輩,本來也是從士卒做起,偏西北異族作,給他立了幾場軍功,聖上念舊臣,給了他不小的兵權,漸漸在軍中有了名,這對兄妹去歲才從西北來的京城,據說陳二娘子天生貌丑,在西北那種地方都找不著夫郎。
正想著,門從裏頭被推開,一個相貌喜慶的小丫鬟走了出來,後頭兩個喜娘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紅緞蓋頭的陳若弱,顧峻後退一步。
剛出房門,腳還沒有沾地,陳若弱就覺到子一輕,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陳青臨的背上,癟了癟,抱住了他哥的脖子,風有點大,撥起蓋頭一角,顧峻站的位置恰好,瞧見了蓋頭底下半張臉。
只是驚鴻一瞥,卻讓顧峻心頭一跳,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都說陳二娘子貌若無鹽,可方才那半張臉……明明清清秀秀,哪裏有一醜的樣子。
他這會兒驚疑不定,態度上倒是好了不,跟在陳青臨的邊,一路從將軍府後院走到前堂,陳青臨不愧為武將出,背著個大活人臉不紅氣不,該上臺階上臺階,該過窄路過窄路,直到了花轎前頭,也是一副平穩的樣子。
陳若弱小小一隻,貓兒似的被放進了花轎里,手拽了拽哥的角,看上去頗有些依依不捨的樣子,陳青臨鐵打的漢子心也了,低聲安道:「別怕,哥跟著你去,有哥在呢。」
矇著蓋頭的腦袋乖巧地點了點,陳青臨的心頓時得一塌糊塗,然後就聽陳若弱說道:「不是,我讓你把白糖抱給我,還有刀。」
陳青臨頓時嗖嗖地放起了冷氣,但還是忍著氣接過喜鵲懷裏著爪子的白糖,塞給了,陳若弱一隻手把貓按在前,玉白的小手仍舊不依不饒地拽著他的角。
「聽哥的話,新婚大喜的日子,帶刀不吉利。」陳青臨怕被人聽見,做賊似的抬頭看了看,從懷裏出一緻的金簪來,「這簪子尖我磨過了,很細,要是他真打你,拿這個扎他大,你知道怎麼避開經脈,狠狠扎幾下,又疼又驗不出大傷來。」
陳若弱把金簪收了,手還是著,陳青臨也真服了,趁著沒人注意,把自己腰間的佩刀解下來一把,丟進了花轎里。
陳青臨鬆了一口氣,正要把轎簾合上,就聽蓋頭底下的聲音甕甕的,「從早上到現在,我還什麼都沒吃呢,你去給我買點吃的來,我都聞見東頭張大娘糖炒栗子的味兒了!」
這熊孩子!
陳青臨咬牙,讓喜鵲去買,陳若弱這才滿意了,抱著白糖了它的脊背,忽然又覺得有些不放心,小聲地說道:「哥,要是晚上顧公子想打我,我又打不過他,我就讓喜鵲去找你,你記得別喝太多酒,死乞白賴也要在鎮國公府多待一會兒。」
陳青臨都要哭了,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一把合上轎簾。
顧峻騎在馬上,回頭看了好幾眼,聲音得低了一點,對著側的人說道:「大哥,我剛才瞧見一點那陳二娘子的相貌了,放心吧,不醜,還漂亮的。」
「娶妻娶賢,何必強求相貌,這位陳二娘子能屈千金之,遠赴西北苦寒之地,為兄長持家務,一去十年,單憑這份心,就當得起我顧家的夫人。」
顧嶼的聲音清冽中帶著一淡然,如冠玉的臉龐上卻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些許熱意,他騎在馬上,微微側頭看向花轎,離得有些遠,卻還是能瞧見正在和妹妹依依惜別的陳青臨眼裏冒出來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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