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寒冬的清晨天還未亮，四面的山谷回著悠揚的歌聲，竟讓人有些腳下發冷。

連歌採藥下山時，晨霧已散盡。看見自家門前倒了個人，那人了傷，汩汩的鮮還在往外滲，染紅了大片乾淨的衫，趙連歌皺了皺眉。

〖壹〗

連歌將草藥研磨出，倒滾燙的沸水中。幽香從藥罐中溢出，往屋裏瞧一眼，那人恰巧醒了，便提起子走進屋裏。

「如何傷的？」連歌問。

那人看向，竟是愣住了，從未有過如此超塵俗的子。

眉眼間俱是乾淨的不染纖塵的，一襲青羅襯得更是不食人間煙火。

「公子？」連歌又喚了一聲，「如何得如此重傷？」

那人斂了斂眼中的緒，開口:「只是途徑此地意外負傷罷了。」

連歌點點頭，「那公子好生歇息罷，對了，我趙連歌。」

「我行水罷。」他眉眼舒展。

〖貳〗

寒冬臘月，山間紅梅白梅競相開放。

連歌不忍折枝，只是撿了些被寒霜凍落的玉瓣放在行水的床頭，清香瀰漫至空中。

行水此時卻不在房中。

「又該喝葯了嗎，連歌？」行水到的氣息靠近，頭也不抬地問。言語間儘是旖旎。

「不是，你在幹什麼呢。」連歌走進他，白紙墨字行雲流水一氣呵。

問:「這是什麼字？」

連歌不識字，行水知道，這樣不染纖塵的子。

「趙連歌。」行水一字一句念出來，「你的名字。」

「是嗎？真好看。」連歌眉眼俱笑。

與行水相了半月余，兩人之間早已親無間，猶如人。

「把你的名字也寫上去罷。」連歌看向他。行水愣了一下，旋即點頭應下:「好。」

行水修長的手指執起筆，蘸上濃墨，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

「我雖不識字，卻也覺著你的字真好看。」連歌拿起這張宣紙，端詳著筆畫繁多的「行水」二字。隨又卷好封好，小心翼翼地收起。

行水走到連歌邊，了的頭，笑道:「不如我教你寫字。」

「你知道的。」連歌抬起頭，一雙眸子看著行水，「我向來不學這些。」

〖叄〗

山中的日子十分清閑，不知不覺中行水已經開始留。連歌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讓他心生歡喜，彷彿是稀世珍寶。

「蒹葭蒼蒼，白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連歌又開始唱起來，

最後一碗湯藥了。行水喝完，就要離開了。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行水接過青草的葯，香味瀰漫至鼻間，他笑道:「連歌的葯是世間最好喝的。」

這是真話。

不似人間的苦藥，連歌的葯總是甘甜沁鼻的。行水認為那不是葯，是連歌的毒。

連歌坐到他邊，問:「前幾日你講的故事，捉妖的是否是藺家？」

一抹驚訝的彩劃過行水的眸，他問:「你如何得知？」

「以前山裏有鄉人來過，無意間與我提起，說藺家是長安最大的捉妖世家，興趣罷了。」連歌從容說道，「我從未出過這穹谷，就當再講個故事罷。」

行水將摟進懷裏，「藺氏的確是長安最大的捉妖世家，從上千年流傳至今的全是高強的捉妖。這世妖怪叢生，藺家可是從未斷過客源。」

連歌聽得十分開懷，又問:「據說藺氏有十分多弟子，到底脈相承的有多呢？」

「誰知道呢。」行水打了個哈欠，繼而說道，「連歌，我近來竟覺得你與狐貍十分相像了。」

連歌笑著搖了搖頭。

趙連歌長得出塵，但眉眼間又有幾分俏與嫵。可能是久居山間，靈氣浸遍全，竟是遮住了這風。十分仔細才看得出，俗的趙連歌，也可以是個巧笑倩兮的人。

行水沒說什麼，只是摟著睡下了。

〖肆〗

又有幾日，傷勢痊癒的行水已經要啟程回去了。

「行水，我和你一起出去罷，我想永遠跟著你。」連歌央求道，可行水卻拒絕了。

行水啟程那天，回暖的冬末下起了最後一場暴風雪。

「四周地勢奇異，下雪也是正常的。」連歌解釋道，「行水，我想和你一起走，求你了。」

連歌再次央求。

行水不忍心看蹙眉，只好轉過不看。「連歌，你不適合人間紛擾。」

「求你了，我不怕。」連歌拉扯著他的角。

「別再說了。」行水狠下心，連歌不怕，可是他怕。

他怕世間的紛繁複雜波及到，怕染上塵世的俗氣，更怕發現他不可告人的。

「風雪太大，那你最後再住一晚，明天再啟程罷。」連歌說，「求你答應我吧，最後一晚。」

「……好。」

行水眼裏全是憐惜與眷。

可在趙連歌眼裏，只有決絕與無奈。

〖伍〗

窗外大雪紛飛，行水著眼前的火爐升起裊裊濃煙。

連歌又端來一碗葯，聲音清脆:「喝了它就不冷了，你大病初癒，別落下病才好。」

行水接過，一飲而盡。果然子湧上一暖流，遍佈全。

這晚行水睡得格外安心，所以再也沒有醒來。

連歌翻開行水的包袱，全是珍藏的草藥。

騙子！

只想騙人的捉妖師。

是了，連歌是妖。行水猜得一點也沒錯，是狐貍。可雖是妖，卻從未害人，還上了這個捉妖師，這個騙子。

反是行水，騙的草藥，騙的，不可饒恕。若不是連歌下手快，估計醒不來的就是了。

連歌翻出行水寫的字，趙連歌三字旁，本不是什麼「行水」。

識字的連歌當然知道，那兩個字，是「藺衍。」

他就是藺家唯一的脈，藺衍。

只可惜了，他未殺了自己。

連歌冷笑，將宣紙一把扔進火里，化為灰燼。

這才是騙子應該有的下場。

〖尾聲〗

窗外雪花飛舞，北風呼嘯。

藺衍半躺在床上，著眼前給他端葯的子，笑容明，詢問自己怎麼傷。

他想，這就是所謂佳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