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是圍觀的大白。

袞扎布看著被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紅手帕，有那麼一瞬間，想一頭扎進邊上的溫泉里。

但他不會鳧水。

見他沒反應, 那小手絹又晃了晃。

袞扎布回過神來，也到了頭頂的黏膩，整張臉頓時漲紅。

他從小在草原爬打滾著長大, 又喜歡馴, 這點臟污本沒什麼。

此時卻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等烏希哈手都快舉酸了, 袞扎布才接過帕子。

他一邊, 一邊悶聲解釋道：“是它吃東西，被骨頭卡到嚨了，我才探進去看看，沒有……”

沒有想要故意嚇唬的意思。

烏希哈“嗯嗯”地點著頭, 雙眼發亮地看著他。

見這位“訓虎勇士”似乎與烏希哈是舊識，阿克敦收起了武，青蘋黃桃亦沒有出聲打擾。

等袞扎布將自己打理干凈了些, 烏希哈仰頭, 角高高翹起，大聲喊道：“袞扎布！”

聽見自己的名字，袞扎布立刻也笑了。

那個子怎麼曰來著？

有朋自遠方來, 不亦樂乎？

“你怎麼會來京城？！”烏希哈真的沒想到, 康熙安排了這麼一個“驚喜”。

連聲追問：“什麼時候來的？會呆多久？現在住在哪兒？”

只這麼仰頭看了他一會兒, 烏希哈就覺得脖子有點酸了，不由道：“你果然又長高了好多。”

十三歲的袞扎布，已經跟十八歲的弘暉差不多高了。

“格格倒還是——”袞扎布輕笑一聲。

一切盡在不言中。

烏希哈小跳了一下, 反駁他, “我也長高了！你看我還到你的腰呢, 以后我肯定能長到你的肩——”

頓了頓，改口，“能長到你口！”

聽聞的遠大目標，別說袞扎布了，后的青蘋他們也忍不住捂。

“那我就等著格格了。”

阿克敦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出聲提議道：“這兒實在太過?????悶熱，不適合久待，格格和這位爺不如先下山，尋寬敞的屋子，我讓我婆娘燒幾個拿手菜，給兩位擺一桌？”

烏希哈點頭，“麻煩大叔和嬸子。”

兩刻鐘后，二人在山下院中，也不拘形象規矩，席地而坐。

大白趴在他們中間，時不時拿頭和尾去蹭兩人。

阿克敦去后頭和妻子準備午膳，青蘋和黃桃站在稍遠，既不會讓烏希哈離視線，又不打擾他們敘舊。

“這麼說，是策棱大人請求皇瑪法讓你在宮中進學？”烏希哈問道，“那豈不是會在京城呆上很久？”

袞扎布點頭，“則三年，多則不定吧。我現在跟祖母住在一塊，是當年皇上賞給額祈葛的宅子。”

準噶爾部近年異頻頻，策棱奉康熙命，出軍防策妄阿拉布坦。

袞扎布也想投軍，卻被策棱嚴詞拒絕，又一封折子送到京城，請求康熙給予恩典，準其子“從父之路，承蒙皇上教誨”。

烏希哈第一反應是高興，畢竟曾經以為，可能不會與袞扎布再相見了。

但注意到袞扎布眼底有郁結之。

烏希哈忽然意識到，策棱上戰場，將兒子送到康熙眼皮子底下，似乎有點“送質子表忠心”的意思。

烏希哈不知道怎麼安他合適，只能轉移話題道：“沒想到你會來，我還拜托佛拉娜姐姐給你帶禮到喀爾喀部去，可惜錯過了。”

袞扎布搖頭，“我拿到了。”

“唉？”

“叔叔他們出發的那天，我剛到京城，不過那時候你和弘時阿哥已經走了。”袞扎布面不改地撒了個小謊。“我去拜見新嬸嬸時，給了我。”

說到這，他又想起當時烏林珠滿臉揶揄的表。

奇奇怪怪的人們。

“那你看到了，”烏希哈的憾突然又變了張，“你，覺得還喜歡嗎？”

“格格的手藝今非昔比。”袞扎布拿起一樹枝，在前空地上畫出一個憨態可掬的廓，“我總算知道，原來‘布朗熊’是這個樣子的。”

當年烏希哈在草原做的那個，只能勉強分出哪兒是五哪兒是四肢。

這回，不僅喜提新熊，有了標準的參照，原來那只破碎的也被他祖母給重新修補好好。

烏希哈大鼓勵，“那我下次再做個‘可妮兔’給你看看！”

心比這會兒的還燦爛，里絮絮叨叨不停，“下次我把可妮也帶過來，它也長大了好多。”

“還有弘時，平常他也會陪我過來看大白。你現在看到他，一定認不出他來……”

袞扎布聽著輕快靈的嗓音，心頭仿佛淌過一清泉，煩躁郁氣一點點被沖散開。

既來之則安之，這繁華的京城，還有很多不同的風景等著他去見識。

“……那個，我們以后，是不是可以經常見到了？”烏希哈念叨了半天，發現袞扎布沒有回應，忐忑地問。

袞扎布著大白的背，輕笑道：“我奉旨訓虎，每月不得要往這兒跑上幾趟，格格到時候瞧見了，別心疼它就是。”

“嗯！”烏希哈重重點頭。

重逢不是偶然，還有來日方長。

……

傍晚回府后，烏希哈第一時間去找下學回府的弘時，跟他分了袞扎布的消息。

弘時沒有那樣驚喜，只有一點意外。

“我說怎麼好像在宮里看見過有個人長得像的，原來真的是他啊！”

“你在宮里見過袞扎布？”烏希哈先是驚訝，接著就是氣憤，“那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弘時舉手喊冤，“就遠遠地看見過幾眼，他也沒過來跟我打過招呼啊，可能皇瑪法給他安排了別的差事吧，總之沒跟我們一起上課。”

弘時想了想，又道：“你怎麼不去問阿瑪呢，阿瑪肯定早就知道。”

四爺確實是知道的。

他私下里還關照過袞扎布的生活，算是對幾年前，他在塞外救了弘時和烏希哈的謝。

但他出于謹慎考慮，還有某種“老父親”心理，暫時沒有告訴烏希哈。

烏希哈猜測，“阿瑪可能是政事太忙，一時忘了吧，畢竟發生了那樣的大事。”

反正現在他們也上了，以后還要繼續一起訓練喂養大白呢。

弘時見興高采烈的，稍稍皺眉道：“下次要去看大白，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陪你去。”

弘時是不放心烏希哈一個人出府的。

現在又突然多了個袞扎布，雖說都是有康熙的準許照料大白，但男七歲不同席，有他在邊上陪著，至不會人說閑話。

而且這麼多年了，他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烏希哈心里“大英雄”名號，從袞扎布上奪回來。

……

考慮到袞扎布到京城是來學習，而不是游玩，烏希哈并沒有請四爺或是弘時幫忙，讓他們給袞扎布傳信相約。

只是繼續保持著每旬初、由弘時陪伴著去莊上看大白的習慣。

大概兩三次里會有一次上袞扎布。

他們三個會坐下一起聊聊天，說說一些無傷大雅的八卦。

然后烏希哈擼著大白，圍觀弘時挑戰袞扎布，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如果沒上，烏希哈也不失落。

作為朋友，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很開心了。

……

故友重逢，自然不勝欣喜。

但這份快樂，并不能抵消烏希哈最近突然冒出來的煩惱。

“宋姐姐，妹妹又來打擾了。”這天，烏希哈前腳剛回來陪宋氏，后腳年氏就上門拜訪，“喲，巧了，二格格也在呢！”

烏希哈默默嘆氣。

們母好像被年氏給盯上了。

“……初到這府中，我就覺著宋姐姐最為可親。”年氏奉上早就準備好的重禮，拉著宋氏“姐妹長姐妹短”地說“心里話”。

經過了頭三個月的焦慮，年氏總算是坐穩了這胎。

再想進一步打探四爺喜好和后院局勢時，猛然發覺，自己在后院中被孤立了。

不僅如此，另外的幾個人和孩子們，似乎因為的出現，還變得更加團結和睦？

這可不妙！

對自己的未來再有信心，現在也只是個剛府的新人，沒能鞏固四爺對自己的寵，就又有孕不能侍寢，開局可以說是福禍相依。

想到深不可測的烏拉那拉氏，年氏決定在四個側室格格中，拉一個幫手同盟。

沒有任何猶豫就選定了宋氏。

因為宋氏沒有兒子。

而烏希哈作為府上目前唯一的孩兒，在四爺面前很得偏。

“……都說二格格是個好姐姐，等我肚子里的小阿哥生下來了，還要勞煩二格格多關照，待他長大人，定會給姐姐撐腰。”

平心而論，年氏的聲音很好聽。

但說的容，讓烏希哈莫名覺得刺耳。

話里話外都是為宋氏可惜，沒能生個兒子。

又暗示自家多麼得四爺看重，未來可以照拂們母。

在口中，烏拉那拉氏不會真為一個庶打算，李氏有自己的兒，鈕祜祿氏耿氏兩個位低權輕，幫不上們什麼忙。

只要宋氏母先幫助在王府中站穩腳跟，等順利為四爺生下幾個兒子，定能后來居上。

屆時自會反過來回報關照宋氏，還能許給烏希哈明的前程——兄長家可是有幾個與烏希哈適齡的兒子。

烏希哈：……大可不必。

年氏的餅畫得再大再漂亮，烏希哈和宋氏表面上沒有直言拒絕，心都不為所。

們不聰明，但絕不是傻子。

談利益，烏拉那拉氏和李氏對們實打實地照顧了許多年。

談？

別說弘暉和烏希哈是不摻雜任何利益考量的好，就連烏拉那拉氏和宋氏，這麼多年經營下來，都出了幾分真分。

年氏的小算盤注定要落空。

年氏每次來，宋氏第二天就會去給烏拉那拉氏請安匯報。烏希哈也會和四爺和弘暉提上幾句。

們從四爺和烏拉那拉氏那得到了差不多的回應，大概是“孕婦最大，順著就好”。

他們覺得宋氏應付年氏辛苦，還常有賞賜送來。

加上年氏的禮，宋氏和烏希哈的私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起來。

行吧，就當打工賺點外快。

烏希哈痛并快樂著。

可忽然有一天起，年氏又奇奇怪怪地銷聲匿跡了。

烏希哈本來以為，是年氏放棄了們這兩個不識趣、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將目標投向他人。

然而，年氏這回是徹底閉門不出。

不僅不跟任何眷來往，聽說連四爺去看，都拒不再見。

烏希哈和后院眾人又糊涂了。

這是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作者有話說：

這波是奉旨訓（lian）虎（ai）

高差的話，鵝以后就是到布布口這樣，我拿尺子比劃過了。

年糕以后的劇本，你們能猜到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