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本想自己去抱烏希哈, 奈何手腳都不如人長，只能慢一步跟在邊上，又急又惱, “袞扎布，你輕點，當心弄疼。”

趙福瞠目結舌, “三阿哥, 您, 這, 他是——”

烏希哈被罰這幾天，弘時日日來報道，有天還在殿外打地鋪，讓旁人見識到了他對烏希哈有多關心。

這會兒弘時帶了個看著高壯無比、氣勢驚人的陌生年輕人沖進來, 直接對烏希哈上手“非禮”“搶人”，實在有違他“好哥哥”的形象。

趙福饒是見過世面的干清宮大太監，也弄不懂眼前是個什麼況。

他是該先勸住弘時, 還是呵斥這個“登徒子”？

弘時對他吼道：“傻愣著干什麼, 公主都暈了，還不快去稟告皇阿瑪，傳太醫去咸福宮！”

這句話的功夫, 袞扎布已經用披風將烏希哈包嚴實, 讓臉朝自己靠著, 沒出一寸，抱起向外走。

“你走慢點，別顛著, 你知道咸福宮在哪兒嗎？！”弘時跑到袞扎布前面, 為他開路。

趙福回過神來, 也不追趕他們。

烏希哈的最重要，弘時總不會害，他該擔心的是，自己怎麼跟蘇培盛和四爺代。

趙福記下袞扎布的名字和外貌特征，拔跑向養心殿報信。

袞扎布人高長，一步頂得上弘時兩三步，走得又穩又快。

宋氏那邊剛收到消息往外趕，就在咸福宮門外上了他們。

“烏希哈，烏希哈？你別嚇額娘！”

前天還到奉先殿給烏希哈送過膳食，可四爺和兒都勸不，見烏希哈不省人事，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宋氏邊的嬤嬤把烏希哈從袞扎布上接過，小心地抱進殿中，放到床上。宋氏拉著烏希哈的一只手，跟在兒側，無心招呼弘時和袞扎布。

袞扎布想跟上去看看，被宮人攔住叱罵，“大膽！你是何人，外男如何進得后宮？”

“我——”袞扎布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份。

弘時上前一步，“是我帶他來的，快讓我們進去看看烏希哈！”

過去在咸福宮暢行無阻的弘時一起被攔住了。

頭發花白的管事嬤嬤厲聲道：“三阿哥，您怎麼能讓外人公主？方才他是一路抱著公主過過來的？讓人見了，置公主名聲于何地？！”

弘時強忍火氣，“你們這些奴才知道什麼，真是——”

“世子？”

邊上傳來一道疑的聲音。

弘時轉頭，眼睛一亮，“青蘋你來了！快跟他們說說，放我們進去。”

袞扎布抱拳，“青蘋姑娘，是我。”

宮人們皆口稱“青姑姑”見禮，包括那位老嬤嬤。

“鄭嬤嬤，這位是公主的舊友，我來招待吧。”青蘋對滿臉戒備的嬤嬤道，又轉向袞扎布，“世子，三阿哥，娘娘會照顧好公主的，太醫也在路上了，請先借一步說話。”

袞扎布向殿中了一眼，跟上青蘋。

青蘋將二人帶至側殿小花廳，給他們上了杯茶水。

五年多不見，袞扎布又長高了，比并排站著的弘時足足高了一尺，相貌五變化不大，只是經過戰場?????的洗禮，眼神與氣勢更凜冽，青蘋一眼就將他認出來，與記憶里高大沉穩的蒙古年對上。

現在，他已經是戰功赫赫的青年將軍了。

這會兒，幾人無心敘舊，青蘋直接問道：“世子，您今日不是要在午門給萬歲爺獻俘麼，怎會現在進宮？”

袞扎布的行程，青蘋一直和烏希哈一起關注著，知道他什麼時候啟程，昨天剛到京城，今天就被兵部安排獻俘。

“我剛獻完俘，三阿哥就找到我，說烏希哈惹怒皇上，被罰跪數日，讓我進宮勸勸，”袞扎布答道，“沒想到剛到奉先殿，就看到昏迷，我一時急抱回來了，抱歉。”

弘時看青蘋眉頭皺，忙道：“我可沒胡來啊，皇阿瑪也同意的，進宮腰牌就是蘇培盛給的，你放心，不會有人敢嚼舌。”

青蘋稍緩口氣，四爺也是想多一個人來勸勸烏希哈吧。

袞扎布對烏希哈來說是不一樣的。

“青姑姑，”袞扎布學著宮人稱呼，懇求道，“能不能讓我在這兒，等醒過來。”

“世子有萬歲爺給的腰牌，當然可以。”青蘋點頭，心中欣袞扎布對烏希哈的關心，“公主醒來若看到世子，定也會高興的。”

倘若與袞扎布重逢，能讓烏希哈放棄與四爺賭氣，那就最好了。

袞扎布道了聲謝，又問道：“姑姑可否讓我到下人房梳洗一番，給我隨意找套太監或是侍衛的服換上？”

他獻俘時當場斬殺叛將，之后匆忙進宮，只卸下武與外層鎧甲，上還有淡淡的氣。

青蘋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太監侍衛們的服，世子怕是穿不上，不過，公主這兩年習針線，給世子做了兩套便服，現在正好能用上。”

袞扎布雙眼亮了一下。

青蘋將袞扎布帶到后頭太監們住的廂房，指了個人給他使喚打水。

心里記掛著烏希哈，袞扎布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凈，換上一藏青燕服。

服很合，因為袞扎布在書信中跟烏希哈認真匯報過自己的高進展，布料相對天氣稍顯薄了點，可炙熱的溫度從他的口源源不斷冒出，擴散到全四肢百骸。

袞扎布穿戴整齊后，有小太監來報：“這位世子，娘娘請您去正殿。”

有了宋氏的代，袞扎布一路暢通進了咸福宮寢殿，引得宮人頻頻側目，心中對他的份猜測連連。

此時殿中人不，太醫、宋氏、弘時還有青蘋幾個宮人，或站或坐，都圍在床邊。

烏希哈躺在床上，上已經被宮小心換過服，了臉、拆了發，更顯得臉蒼白憔悴，讓人揪心。

還沒醒。

“袞扎布你來了！”弘時最先發現，出聲招呼。

其余人回頭，除了剛見過面的青蘋，明顯都被袞扎布異常高大的形和宮中見的蒙古發式給驚到了。

弘時向宋氏介紹，“懋母妃，這是袞扎布，那個，你知道的。”

袞扎布直接跪下，行叩拜大禮，“漠北喀爾喀部多羅郡王、和碩額駙策棱之子，西征軍從三品游擊將軍博爾濟吉特·袞扎布叩見懋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拜見宋氏這件事，袞扎布之前做了許多準備，甚至還寫信給烏希哈討論，他該帶什麼禮，說什麼話，才能挽回他因為出漠北直接不及格的初始印象分。

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今天他什麼都沒帶就貿然來了。

“快先起來吧。”宋氏了起，“小將軍，謝謝你送烏希哈回來。”

“娘娘直接我袞扎布就好。”袞扎布恭敬道，視線投向床頭，忍不住問，“烏，公主怎麼樣？”

太醫剛到沒多久，正好把完脈，對眾人道：“公主數日未眠，食水，心神損耗不小，得好生休養一陣。”

宋氏問：“那什麼時候會醒？”

“娘娘莫急，公主上并無其他病癥，睡即是養，只要不發熱就好，若過了十二個時辰還不醒，奴才再為公主施針。”

聽太醫這麼說，宋氏心下稍安，拉著烏希哈的手默默垂淚。

“這位太醫，”袞扎布放輕聲音，“公主睡太久不進食，腸胃可得住？公主此前久跪，上與膝蓋可有礙？”

沒想到他這個“外人”最細心，太醫著胡須，“可熬白粥取米湯，試著喂些，至于腳外傷，把脈卻是不出。”

弘時急道：“我們給烏希哈拿了護膝，還墊了三個墊子，應該沒事吧？”

青蘋上前一步，“奴婢來為公主檢查，再告知太醫診斷。”

檢查傷得，三個男人自覺退出寢殿，到外廳等候。

一刻鐘后，宋氏帶人出來。

青蘋跟太醫流了幾句，確認烏希哈沒傷到，請太醫開了藥方備著。宋氏又拜托弘時，讓他代為告知其他姐妹和阿哥們烏希哈的況。

太醫和弘時前后腳離開，只留袞扎布有些尷尬地站在廳中。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后宮久留，可烏希哈沒醒，他實在放心不下。

期待了五年的重逢竟是這般場景，他有太多的話想跟烏希哈說，也有太多的疑想問。

“袞扎布，我就這麼你了，”宋氏主開口相邀，“烏希哈那兒暫時有嬤嬤陪著，你坐下，同我說幾句話可好？”

“晚輩遵命。”

袞扎布端端正正地坐在宋氏下首，雙手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

被宋氏認真打量著，他心跳逐漸加快，不一會兒兩只耳朵都紅了。

不管宋氏等會兒對他如何挑剔不滿，罵他或勸他放棄，他絕不會搖半分。

“我們之前，還是見過幾面的吧？”宋氏語氣出乎他預料的溫和。

袞扎布答道：“回懋妃娘娘，是康熙五十年木蘭秋狝，您帶著公主、三阿哥隨皇上伴駕，當時晚輩隨額祈葛面圣，進獻靈虎。”

宋氏點頭，“你救了烏希哈，我當時都沒好好謝過你。”

“能與公主相識，護平安，是我的榮幸。”袞扎布抬起眼，直視宋氏，誠懇直言，“晚輩傾慕公主多年，還請娘娘同意，將公主托付給我。”

宋氏沒有驚訝，沒有怒，而是平靜道：“你婚后有何打算？可是一完婚就回漠北？”

這個問題，袞扎布早就與策棱商量過了，“我額祈葛尚在西北領兵，祖母早年被賜居京城，我此次凱旋，會在兵部領職，代額祈葛盡孝侍奉祖母，至于何時回漠北，我額祈葛會向皇上請示，聽憑皇上安排。”

他相信這個答案能讓宋氏和四爺滿意，背都直了些。

這比宋氏預想的要好多了。

不由想起，前些天烏拉那拉氏上門安時，對說過的話。

“……這些年，本宮是真的拿你當姐妹，也是真的疼烏希哈，你們當年為萬歲爺侍疾，保太子平安，本宮也一直記在心里，萬不想哪天與你們母為敵。”

“為了烏希哈好，便讓開開心心地嫁給心悅之人，相夫教子，遠離朝事，萬歲爺和太子才會庇佑余生圓滿。”

比起繞不開朝堂勢力的京城權貴之家，或許自由單純的漠北，才是更適合烏希哈的歸宿。

何況他們之間，有分開五年都不曾變淡的分。

袞扎布這服，是看著烏希哈一針一線做的。

而他對烏希哈的真心和意，宋氏今天能看得出來，并且相信當初四爺和烏希哈的兄長們不會看走眼。

宋氏現在反而擔心，這回烏希哈怒四爺，會不會讓這樁原本各方都有默契的婚事生出變故。

宋氏將手中絹帕作一團，“我知道，你出征前，烏希哈求了兩封先帝手諭，上書你二人婚事。”

袞扎布點頭，對宋氏保證，“娘娘請放心，我不會拿這個強求公主的。”

宋氏搖頭，終是強忍心酸不舍，道：“你可愿，去向皇上請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