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晴雨軒的院門一聲冷笑，眾人全都再度變了臉。

“世子爺，你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殺氣啊！”明華月沉著臉快步進了院子，看清荀淙的樣子，登時又是一驚，連忙丫鬟和陳喬等人去將荀淙扶走治傷，轉抬手就給了荀澈一掌：“你這混賬！”

荀澈被打得偏了偏頭，雖沒栽倒，臉上也紅起來。

因著明華月的現實在太過突然，俞菱心所立之離荀澈隻差兩步，想要站遠些也來不及了，真有什麽作隻會蓋彌彰。因而明華月這一掌打在荀澈臉上，俞菱心看得竟是格外清楚分明，心裏疼得就是一，立刻低了頭。

而明錦城、明錦等眾人皆知明華月的脾氣剛，人人也都是原地低頭躬，各自了一聲“姑母/母親”等，便不敢妄。

明華月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俞菱心，隻是指著荀澈的臉又罵道：“你弟弟就算犯了天大的錯，有什麽不能與我先說？還是你父親不在家，你就真拿著長兄如父的範兒，連我也不放在眼裏了！”

“兒子不敢。”荀澈一前襟，低頭跪倒在母親麵前。

“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明華月冷笑道，“剛才的話我聽見了，你與淙兒一樣大的時候做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說給我聽聽，我也長長見識，好看看咱們家世子爺出息到什麽地步，連手足分也不顧了，就一門心思要打死你兄弟！”

荀澈低頭跪著不敢應答，俞菱心也瞧不見他臉上的神，可聽著明華月的這話，心裏卻酸楚難過得刀絞一樣。

荀澈今日打荀淙是有些重了，但他的心到底是弟弟妹妹到了極，才會這樣怒其不爭、責之過切，明華月若是罵他怪他手重也罷，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譏諷語氣，難道明華月也不想問問荀淙到底做了什麽嗎？

“說話呀！你剛才發脾氣的那些話呢？”明華月怒道，“說話！”

“母親，”荀澈垂目應道，“今日是我急躁了，關於淙兒所做的混賬事，還是請母親不必煩心了，我會料理的。母親若是心疼淙兒，怪我出手太重，”頓一頓，他轉便將後地上那跟藤條拿起來，雙手奉給明華月，“請母親隨意懲戒，兒子甘願領責。”

“隨意懲戒？”明華月一把便奪過那藤條，虛抖了一下，大約是習武之人的腕力格外出眾，那嗖的一聲竟比現在荀澈打荀淙之時還要尖銳三分。

明錦城與明錦都是大驚，同時抬頭了一聲：“姑母——”

明華月一眼橫過去：“怎麽，你們也要造反了？”

“今日之事，事出有因。”明錦城上前半步，斟酌著勸道，“慎之確實有些急躁了，不過也是為了淙兒，姑姑還是不要太責怪他吧。”

“有什麽因，能他將淙兒當著你們打那樣，真是麵子裏子都不要了？”明華月冷冷斥道，一邊說一邊又環視眾人，“還有，你們這些做表哥表妹的，也不攔著澈兒一下？”目轉向了俞菱心這邊，越發意味深長。

俞菱心與明華月正麵對上不過一瞬，便再次低頭，整個人又是尷尬又是張。論份不過是個客人，在這裏看著荀澈怒責荀淙，已經很是不妥當了，且聽明華月的意思，竟然是剛才到了晴雨軒門口還站了站，那就是聽見自己與荀澈幾乎算是吵架的言語了……

“兒子莽撞，請母親懲戒。”荀澈並沒有再多解釋，且今日之事也不是三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隻是低頭躬。

“哼！”明華月揚手將藤條一掄，銳響破空——“嗖！”

俞菱心幾乎是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便轉了頭，真的看不得荀澈苦。

然而隻聽“啪噠”一聲，藤條卻不是落在荀澈上，而是被直接扔在了地上。

明華月冷冷道：“混小子，你做出這個樣子給誰看？難不我疼你弟弟，就不疼你了？你管他打他就罷了，總得有個分寸尺度吧？今兒要是沒有旁人在呢？你還真想打殘了淙兒不？說什麽隨意懲戒，你把他打躺下，我再把你打躺下，然後呢？我和你妹妹頂門立戶不？”又是埋怨又是鄙夷地數落了幾句，但語氣也漸漸緩和了，“行了行了，臭小子，起來罷。”

“是。”荀澈微躬應了一聲，才站起來。

“俞姑娘，今日家裏，你笑話了。”明華月又轉向俞菱心，麵更和緩些，“所幸也不是外人，這事——”

“姑姑，俞家姐姐是過來陪我和瀅兒商量下一回詩社的，”明錦趕開口緩頰，“姐姐素來謹慎，不會往外說的！”

俞菱心其實覺得麵前的明華月目灼灼，越發心跳如擂鼓，怕是無法這樣輕易應對過去，但此刻也隻能先著頭皮接明錦的話：“夫人請放心。”

“既然你們有事商議，那還是到瀅兒院子商議罷。”明華月點點頭，又向荀澈，語氣再次轉冷，“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言罷便扶著丫鬟碧樹的手轉去了。

荀澈躬應了一聲，便隨著母親往外走，隻是經過俞菱心邊的時候，飛快地使了個眼，看得俞菱心又是一怔。

第61章開弓沒有回頭箭

且不說晴雨軒裏留下的四個人是如何心神各異地相對尷尬，明華月與荀澈這對母子往正房過去倒腳步都很快,尤其明華月這時候稍微想想荀淙的傷勢與剛才眼中所見,再次心頭火起,作就更快了。

邊的丫鬟碧樹等人都是明華月多年的心腹,個個都覺到了今天必出大事,待得夫人與世子進了門，立刻不用吩咐就往外退。

“噗通”一聲，在明華月轉抬手將罵未罵的一刻,荀澈已經利落地袍跪倒：“母親,我錯了。”

他這樣自覺,明華月那句還沒出口的“孽障跪下！”便給堵住了,頓了頓,才冷哼了一聲：“你此刻倒乖覺起來。”

“母親,今日是我太急躁了。”荀澈低頭躬,誠懇恭敬,“我今後必然改了,求母親寬恕這一回。”

明華月冷冷看著他：“還有呢？”

荀澈又道：“我今日怒責淙兒，是因為他結了朱家與潘家的子弟且不知其危，甚至從書院逃課，變裝混朱家,與那些朋友廝混。我一是責他貪玩誤課，二是怪他思謀,友不慎。但今後我會好好教他,母親也不必太過擔心。”

“朱家與潘家的子弟？”明華月不由重複了一回,剛要順著細想，又覺得不對，臉越發難看，“你弟弟的事回頭再說。我你現在過來，你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那我即刻就碧樹去將那藤條拿過來，倒要看看還有誰的心疼你！”

荀澈倒笑了，跪著眼去看母親：“最心疼我的自然是母親您了。打在兒上，疼在您心裏，我知道的。”

明華月卻不吃這一套，一拍手邊的桌幾：“還敢貧？快說實話，你與那俞家姑娘到底怎麽回事！”

荀澈直抬頭，正麵向母親，俊秀麵孔上一派坦然：“我與俞家姑娘？誠如母親所見。”※思※兔※在※線※閱※讀※

明華月臉上怒愈盛：“那就是真有私了？！荀澈，你好大的膽子！”

“這是從何說起？”荀澈全無毫驚懼心虛的模樣，向母親的目澄澈依舊，“母親何以覺得我們有私呢？”

明華月氣道：“就你們剛才說話的態度，是當我聽不出還是看不清？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

荀澈卻角一揚，笑意更甚：“俞姑娘不忍我過於苛責淙兒，又見瀅兒弱，錦驚懼，便上前勸阻頂撞了兒子幾句，母親覺得這就是私了麽？”

明華月又要罵他，但快速回想剛才所見景，卻又一噎。無論是言辭或者態度，二人確實隻是正麵爭論了一場，其中一句好言好語也沒有。

除卻當時的直覺之外，非要挑出什麽問題，大約就是俞菱心對荀澈那半是勸阻、半是數落的言語十分流暢自然，一氣嗬，丁點兒猶豫也沒有，那景竟約有些悉。

但明華月到底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再想想，便冷笑道：“你胡搪塞，後來我打你的時候呢？俞姑娘那神，還當我看不出？”

“母親，您可是上過戰場的巾幗英雄，哪裏是旁人比得的。”荀澈越發失笑，“人家俞姑娘還是小姑娘，才比瀅兒和錦大一點，估著就是心罷。既不忍心看著我打淙兒，自然也不忍心看著您打我。當時若是瀅兒站在那位置，說不定又嚇哭了的。”

明華月再次無言以對，可也不能就算了，索順勢應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那照你這樣說法，你們就是什麽關係也沒有的。那也不錯，前幾日你父親來信還說，老太太催著要給你大堂哥相看媳婦，那不如就給澤哥兒求娶這位俞姑娘好了。”

雖然明知母親這是故意試探，荀澈心裏還是過了一殺機，隨後才強了心緒，淡淡道：“荀澤不配。”

明華月仔細看他的神，故作鄙夷：“那俞家姑娘有什麽了不起？澤哥兒有什麽不配？你堂哥也是正正經經的二甲進士，咱們文安侯府的二房嫡長子。俞家老尚書早就謝世了，現在的俞大爺是四品還是五品來著？我看著，澤哥兒還是低娶了呢。”

荀澈看著母親眉梢眼角裏浮誇的鄙夷之，竟覺得有幾分好笑，暗道難怪荀淙假裝的技巧這樣差，大概是有些像母親。隻是母子間這樣繼續繞圈子也不是個事，他稍沉了沉，終於還是說了一句：“母親這又是何必。您明知那是做長媳的人才，真要往二房推麽？”

“終於說實話了是不是？你還敢說沒有私相授？”明華月喝道。

荀澈跪到這個時候，膝頭也有些酸了，稍稍調了一下姿勢，才再坦然回話：“兒子說的，是人品。以俞姑娘行事為人的品格風儀，母親且仔細想想，荀澤配得上麽？您若真覺得合適，那您就去做罷，我是不敢攔著的。隻是您若真的定了心，要錯過一個這樣品格的兒媳婦，母親將來不要後悔才是。”

見荀澈的態度仍舊如此明坦，明華月心裏越發疑，同時也有幾分倦怠於這樣的猜測兜圈，不由歎了口氣：“先起來，坐著說話。”

頓一頓，明華月又向扶著膝頭起、恭敬斜簽半坐的荀澈，語氣徹底和緩下來：“澈兒，你與那俞姑娘到底有無？你是我的長子，也是咱們侯府的世子，你知道娘素來信任你，對你放心，你更該知道，你的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遲遲不定也是為了慎重。如今不許再耍皮子胡鬧了，跟娘說實話。”

荀澈斟酌了一下，同樣認真向母親：“俞姑娘平日裏常與錦、瀅兒在一，近來也有不時候在您跟前。到底人品行事如何，想來母親心中也有評斷。您既然問兒子心裏的實話，兒子便直說了。在我看來，俞姑娘沉穩賢淑，善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