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17、太歲
亭外松濤聲起伏,璨月放下茶壺,倏然間想到什麼,道:“我記得那年武安侯能從火海逃生,是一人舍相救的緣故,這人還為他請來了神醫診治,因立下大功,后來便被留在侯府,了武安侯最信賴的人。據說,此人行走江湖,一俠肝義膽,最是明磊落,武安侯大難后大改,莫非是他規勸的結果?”
琦夜詫異道:“什麼人,竟有這麼大本事?”
璨月搖頭,對江湖中的事并不知,這些信息也是當年傳得厲害,所以才有所耳聞,比琦夜強不到哪里去。
“太歲閣副閣主。”沉默在旁的扶風突然開口。
二人一怔,看向他。
琦夜疑竇更多:“太歲閣?”
扶風垂目,道:“三年前問世的一個江湖幫派,以搜羅、販賣報發家,本來無甚名氣,自從副閣主救下武安侯后,實力便開始逐日壯大,現如今,已江湖上最大的報組織,也是武安侯府背后最大的江湖勢力,武安侯造反后,所有重要的軍都是由太歲閣提供的。”
二人驚訝。
琦夜道:“那照這樣說,太歲閣里的人也全都是叛軍了?”
扶風點頭。
璨月道:“太歲閣能有今日,像都是那位副盟主的功勞,不知這閣主又是何方神圣?屬下功高如此,他還能穩坐閣主之位,想來也不是一般人吧?”
扶風眸微變,便回答,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幾人循聲看去,只見園外跑進來一個著折枝小花纈紋黃,頭梳雙鬟髻,手握佩劍的,正是喬簌簌,似一路跑來的,臉頰微紅,額間蒙著細汗,雙髻上簪著的榴花也快松了。
“郡主……”
喬簌簌跑到亭外停下,著氣行了禮后,道:“你可有看到長林大哥嗎?”
居云岫坐在亭,聽到這聲“長林大哥”,靜了靜才道:“沒有。”
喬簌簌皺眉道:“那就怪了。”
居云岫淡淡道:“怎麼就怪了?”
喬簌簌沒想到會詢問,一時有點,回道:“今早我去請他幫我尋大哥,結果在屋外半天也沒人答應,我心里急,就上前去敲門,誰知道他屋門本沒鎖,人也不在里面,我把驛館里的人問了大半,都沒人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居云岫不語,扶風道:“會不會是突然有事,所以先走了?”
喬簌簌道:“那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一個吧?”
何況居云岫還在這兒,戰長林怎麼可能突然就走了?
喬簌簌百思不解,心里又惦記著找大哥一事,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顧著后一頭,道:“算了,他神通廣大,總不會遇到危險,我還是先去找大哥吧。”
說罷,赧然地朝居云岫笑笑,行禮后,又煥發神采,轉走了。
居云岫著的背影,思緒倏而有些渺遠,扶風等人也噤著聲,回想喬簌簌那一聲聲的“找大哥”,心里都不是滋味。
正巧恪兒喊,琦夜便抱他進亭里來喝茶,順便打破尷尬,對扶風道:“你還沒說那太歲閣的閣主是誰呢。”
扶風回神,道:“哦,那人是……”
晨風再次吹過花園,耳畔沙沙有聲,居云岫搖著杯盞里冷卻的茶,眸黯然。
※
卻說喬簌簌離開驛館后,拿出喬瀛的畫像,從城西開始,一徑走街串巷,一家家、一店店地詢問過去。
喬瀛今年二十有九,長八尺,濃眉亮眼,雖然慘遭毀容,更斷了一臂,但整個人依舊英氣,一看就是跟死神過手的。照理說,這樣威武又特征鮮明的人應該十分好找,然而喬簌簌折騰大半天下來,腳走酸了,也問干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日頭就要落坡,喬簌簌無暇灰心,收起喬瀛的畫像,便要趕去下一家店鋪打聽,掌柜的忽然道:“小姑娘,你要找的這人,多半只是巧從咱奉云城里路過,不然就憑這刀疤、斷臂,整個城西不可能半點印象沒有。照我說,你這樣悶頭找下去,是找不出結果的,倒不如請太歲閣里的人查一查,指定能給你查出下落。”
“太歲閣?”喬簌簌收回腳步,杏眸懵懂。
掌柜的瞄一眼門外,放低聲道:“城東有一家德恒當鋪,明面上是做生意,實際就是太歲閣建在咱城里的分舵,只要有錢,什麼樣的消息都能從他那里買到。你把你兄長的畫像拿給他看,給足定金,保準不出十日,他們就能給你確切的消息。”
喬簌簌心頭一。
掌柜的又話鋒一轉:“不過這太歲閣像是犯了事,前些天,府派人到德恒當鋪里盤查了一通,所幸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后來又因上暴民,就暫且顧不上了。你要是去,盡量趁早,拖久了,恐有變數。”
門外傳來談笑聲,是一對夫婦相伴著進店來了,掌柜的立刻收了聲。喬簌簌腦海里靈一閃,向掌柜的道謝后,掉頭離去。
一炷香后,喬簌簌來到城東的德恒當鋪門口,然而面前的三開大門都已牢牢封閉。
后是寥落的大街,暮風卷著石板上零星的花葉,喬簌簌在風里了會兒氣,平復后,不甘心地上前推了推門。
門的確是從鎖著的,但是門框上沒有積灰,應該是剛關上不久。
喬簌簌揪的心稍微放松,放下門環時,倏地注意到門環底座。
尋常人家的門環底座通常飾以獅虎、貔貅,然而這里裝飾的卻是……青龍?
喬簌簌蹙眉,手過上面的紋路,心生狐疑,退回大街仰頭一看,德恒當鋪的牌匾上除筆走龍蛇的鋪名外,赫然也雕刻著青龍圖騰。
暮里,神龍咆哮,栩栩如生。
※
夜,居云岫坐在床邊給恪兒講故事,講到嫦娥吞下仙丹時,畔已傳來勻長的呼吸聲。
夢里的恪兒睫羽深覆,膛起伏,懷里還抱著那個木雕小狗,居云岫默默看著,良久后,才把木狗從他懷里拿出來。
木雕的小狗掌大,豎著耳朵,吐著舌頭,尾翹得高高的,有點憨傻,又有點倨傲,比起狗,更像一匹悉的狼。
居云岫手過上面細微的刻紋,思緒倏而飄渺。
至今夜,刻木雕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想來是真的走了。
居云岫把木狗放在床外的案幾上,起攏上帳幔,捻滅燭燈,離開了西廂房。
屋外月朗風清,窗前的桃樹染著銀輝,庭院里一派清幽。璨月守在門外,低聲稟道:“郡主,喬姑娘來了。”
居云岫轉頭,庭院口,喬簌簌握著佩劍站在樹影里,臉龐朦朧。
居云岫道:“請進來吧。”
庭院東角砌著一套石桌,半樹桃花的剪影投映其上,居云岫肩披一件素紗帔子,獨坐在石桌前賞月。
璨月把人引過來,退下后,喬簌簌默默向居云岫行禮。
居云岫道:“有令兄的消息嗎?”
喬簌簌搖頭,片刻后,鼓起勇氣道:“郡主,你知道太歲閣嗎?”
居云岫著皓月的目微變,看向,道:“略有耳聞。”
喬簌簌坦誠道:“我今日去找大哥,沒找著,有人跟我說,奉云城里有個地方是太歲閣的分舵,只要我給夠錢,他們就一定能查到我大哥的下落。”
居云岫道:“你去了?”
喬簌簌垂頭,道:“我去了,但是那地方沒開門,我什麼也沒問到。”
居云岫眼眸微低。
喬簌簌接著道:“不過這一趟,我也不算是一無所獲,雖然沒見著他們的人,但是看到他們的圖騰了。郡主……這太歲閣的圖騰怎麼跟蒼龍軍的一樣,都是青龍啊?”
問及此,喬簌簌掀起眼來,看著居云岫,心頭砰砰直跳。自打在德恒當鋪前看到那個圖騰后,心里就再靜不下來了,整個人像給顛在空中似的,腦海里閃著千百個念頭。
居云岫淡然道:“青龍指代太歲星,何況又是四神之一,辟邪惡,調,江湖上以此為圖騰的,應該不止太歲閣一個。”
喬簌簌心里一空,一時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訥訥道:“我還以為,會有點什麼關系呢……”
居云岫啞然失笑,道:“太歲閣如今是武安侯的爪牙,你說它跟蒼龍軍有關系,是想說蒼龍軍也是叛軍嗎?”
喬簌簌一震,匆忙解釋道:“當然不是!蒼龍軍是大齊最忠心耿耿的軍隊,怎麼可能是叛軍呢?!”
居云岫不做聲。
喬簌簌自知失言,愧道:“我、我就是胡思想,沒頭沒腦,稀里糊涂的,郡主千萬別往心里去。”
居云岫垂眸,道:“無妨。”
喬簌簌耷著腦袋,在風里站了一會兒,知道已經沒有理由再叨擾下去了,低聲道:“那郡主……我走了。”
居云岫道:“會喝酒嗎?”
喬簌簌一怔。
今夜的月很濃,皎潔銀輝像融化的春雪,流淌在庭院里,居云岫斂目而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提起蒼龍軍的緣故,喬簌簌覺此刻的有些悲傷。
想邁開的腳收回來,掐指比劃道:“會一點點。”
居云岫淡淡一笑,道:“那就喝一點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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