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回道：“這里不便多說，待二娘去了便知。”又道，“我家娘子原本是想親自登門拜訪的，但近日多有不便，倘若事，必有重金酬謝。”

一聽到重金酬謝，林秋曼的眼睛亮了，“好說好說，你家娘子既然相邀，去也無妨。”

吳氏展道：“多謝二娘恤，明日梨園恭候大駕。”

翌日林秋曼在蓮心的陪同下前往梨園，這是東縣最大的戲園子，達貴人皆來捧春福班梁九兒的場。

林秋曼還是第一次來梨園，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佬，好奇打量周邊的各稀奇。

稍后吳氏來尋，把們領到包廂去見正主兒。

主仆進了冬字號房，桌前坐著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莫約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檀對襟褙子，瘦削單薄，面萎，氣無華。

吳氏輕聲道：“娘子，二娘來了。”

婦人抬起頭，見到林秋曼，連忙起問道：“你就是林二娘嗎？”

林秋曼上前扶住的子，“您是？”

婦人高興道：“我是姜氏，平遙巷趙家宅院的娘子。”說罷沖吳氏道，“你先退下，我要與二娘說說話。”

林秋曼對蓮心點頭，吳氏把帶到隔壁招待。

二人在桌前坐下，林秋曼道：“姜娘子氣不大好，是不是常年病痛纏？”

姜氏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怕是熬不了多時日了。”

林秋曼心頭一驚。

姜氏道：“二娘的思過書堪稱一絕，你與韓三郎對簿公堂討回公道，真是大快人心。我若有二娘的半分智慧，便不會走到如今這地步了。”

林秋曼沒有說話，知道還有下文。

姜氏從袖中取出一錠黃金放到桌上，金燦燦的晃花了林秋曼的眼，“我有一事相求，還二娘答應。”

林秋曼雖垂涎那錠黃金，卻不敢輕易接手，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姜氏：“二娘先別急著推托，請聽我細細道來。”

林秋曼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氏沉半晌，才說道：“我原本是郡城人氏，娘家從事米商，機緣巧合之下看中趙大郎，便嫁給了他。剛開始我們的日子過得極其辛苦，我小產過兩回，子也是在那個時候被虧空的，此后就再無孕。”

林秋曼皺眉，“趙大郎要休你？”

“倒也不是，糟糠妻不下堂，他名聲，是不會休妻的。”

“那娘子為何……”

“此事說來話長，雖然我們一開始家底薄，后來辛苦打拼，日子越過越紅火。無奈我子嗣艱難，眼瞧著年歲增多，趙家卻無后人，婆婆發難，趙大郎迫不得已納了鄒氏。那鄒氏是婆家的遠房表親，剛開始我們還能和睦相，怎奈時長日久，便生了嫌隙。”

林秋曼猜測問：“可是寵妾滅妻？”

姜氏垂眸道：“當時趙大郎對我還有，不至于這般，不過婆母的心思就說不準了，特別是當鄒氏生下長子后，便在婆母的慫恿下覬覦上了正房之位。”

林秋曼沉默不語。

姜氏接著道：“我自然是容不下鄒氏的，屢次發難惹得趙大郎心煩。我瞧他對鄒氏日漸上心，急得上火便出了昏招，主給他納妾，一連送了倆。”

說到這里，忽地笑了起來，林秋曼也笑了，“趙大郎照單全收了嗎？”

“原本是沒打算收的，結果鄒氏大鬧，他氣極，索都收了。”停頓片刻，“至此以后，鄒氏就把我恨上了，日里與我作對，鬧得家宅不寧。”

“這一鬧，趙大郎估計就會煩了吧。”

“可不是嗎，也怪那兩個妾室不爭氣，生下的都是兒，唯獨鄒氏有長子傍。那孩子跟我也不親，養不，靠他是妄想。這些年我與鄒氏斗得你死我活，子每況愈下，如今才三十出頭，遲早都會遂了的愿。”

林秋曼看著不說話，姜氏仿佛沉浸在往日的記憶中，自言自語道：“我患頑疾，活不了多長時日了，與趙大郎夫妻三十幾年，從當初的恩到兩看相厭，這其中的滋味真是一言難盡。”

“您是想要離開他嗎？”

“我想過幾天舒心日子，沒有鄒氏纏斗，沒有婆母欺，就一個人清清靜靜的，走得干干凈凈。”

說這話的語氣異常平靜，枯槁的臉上寫滿了倦怠，眸中已沒有念。

林秋曼不有些心疼，“娘子是想與趙大郎和離？”

姜氏回過神兒，“他是一個名聲的人，不會休妻，更不會與我和離。可是我一刻都忍不下了，只想離開趙家，趁著我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

林秋曼端起茶碗若有所思。

姜氏道：“我憎惡趙家人，心中有恨，飽折磨，卻無可奈何。二娘有才，我想委托你替我寫一份訴狀，讓趙大郎放我離開，全了我的面。”

林秋曼不解道：“你為趙家付出許多，就甘心為他人作嫁？”

“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現在只恨，恨我悔得太晚，倘若早些悟趙家這個泥潭，指不定還能多熬些日子。”

姜氏把金錠塞進手里，“倘若二娘助我離苦海，我必重金酬謝。”

林秋曼盯著手中的金錠，有些遲疑，“只寫一份訴狀罷了，這些酬勞委實太多。”

姜氏：“不多，若能讓明府判離，便是千金也值得！”

“可是離了趙家，娘子可有傍之所？”

“有的，能保食無憂。”

聽了這些，林秋曼不有些心，前生是干離婚律師的，寫訴狀是專長。如果真能以一紙訴訟助姜氏離苦海，倒也是大功一件。

最終斟酌猶豫了許久，林秋曼在酬金的下接下了這樁差事，答應替姜氏寫訴狀。

離開梨園回朱家院的途中，主仆二人坐在馬車里，林秋曼嘚瑟地拋出金錠，蓮心眼睛都瞧直了，吃驚道：“小娘子好本事！”

林秋曼沖眉溜眼，“往后養你和張媽媽就不怕沒有來路了。”

蓮心被逗笑了，好奇問：“那姜娘子找小娘子做什麼呀，出手這般闊綽。”

“寫訴狀，想與趙大郎和離，讓我助一臂之力離苦海。”

聽到訴狀，蓮心臉變了，囁嚅道：“小娘子，這是訟干的事，倘若讓娘子知道了，定會挨罵的。”

“瞞著不就得了？”

蓮心還是覺得不妥，林秋曼做了個噤聲的作，“我好不容易離作妾的窘境，你可莫要拖我后。”

被警告，蓮心不敢吭聲。

回到朱家院后，林秋曼開始琢磨怎麼寫姜氏的和離訴狀。

其實有一種錯覺，姜氏并不是真的想要和離，畢竟為趙家傾盡半生心，卻換來仃孑然一，是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思來想去，林秋曼決定在訴狀上留些余地。

二人再次見面已經是四天后了，們跟上回一樣在梨園的冬字號房間聚頭，蓮心和吳氏則在隔壁等候差遣。

今天姜氏穿得要年輕些，甚至還了脂遮掩氣，的心似乎不錯，溫和道：“二娘把訴狀帶來了嗎？”

林秋曼：“帶來了。”

宣紙在桌面上鋪開，上面只有簡單的幾行字跡，工整地寫著：

氏年四十九，婚三十五載，半生勞無子，疲于妻妾相爭，自請下堂全吾面。

寥寥數筆道盡了姜氏無奈一生。

許是被狀紙了什麼，姜氏的子微微晃了晃，有些站不住。

林秋曼連忙扶住，神恍惚道：“二娘真是刀筆鋒利，寥寥數筆直我心，哪怕是一字千金也算值當。”

林秋曼嘆道：“娘子對趙大郎還有，是嗎？”

姜氏沒有說話，兩眼空，心神不知游離到哪里去了。

突聽外頭傳來鼓板聲，樓下戲目開場，姜氏回過神兒來，上前推開窗戶，一改先前的頹然，說道：“今日是狀元，講的是楊延昭和柴郡主的故事。”

林秋曼走上前觀。

底下坐滿了人，一出場的是凈角，畫著白臉，唱腔渾厚霸氣。

雖對戲曲沒甚興趣，但還是耐著子站在姜氏邊看了一會兒。

誰知沒隔多久，姜氏忽然后仰“咚”的一聲栽倒在地。

林秋曼被嚇了一跳，驚呼道：“姜娘子！”

姜氏渾搐，口吐白沫，掐住自己的脖子掙扎片刻便兩眼翻白斷了氣。

林秋曼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見一不，忙手去探的鼻息，頓時如被雷劈，竟攤上了人命司！

隔壁的吳氏和蓮心聽到靜連忙過來看形。

見到那場面，吳氏尖一聲沖了上前。失措地抱住姜氏，語無倫次喚，“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蓮心嚇得神魂出竅，兩發跪了下去，林秋曼哆嗦道：“快，快拿玉牌去華府！”

蓮心急哭了，“小娘子！”

林秋曼花容失，顛三倒四道：“倘若華府行不通就去找晉王，跟他說他的宅子里死了人，讓他務必管管！”

“小娘子……”

林秋曼幾乎崩潰，“還杵著做什麼，快去啊！”

蓮心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吳氏抱住姜氏嚎啕大哭，悲慟絕質問道：“林二娘，我家娘子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

林秋曼慌忙擺手道：“我沒有！”

“那為何了這般？！”

“我不知道，剛剛都還好好的，突然就，就……”

也在這時，梨園的管事張大爽接到消息匆匆來看形。

見到地上的尸，他的兩條眉頓時糾結了油炸鬼兒，捶頓足道：“唉喲我的天爺，這都造了什麼孽喲，竟攤上了人命司！”

聽到樓上的靜，客人們全都上來圍觀。

戲臺上的狀元也停止了演出，幾個角兒紛紛探頭往上面看。

冬字號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林秋曼臉蒼白的癱坐在地上，心想這回完了，弄不好牢飯砍頭一條龍招呼過來，又得變孤魂野鬼了。

張大爽命人報了，很快衙門里的差前來查探。

姜氏死狀慘烈，面目扭曲猙獰，看起來非常可怕。

衙差命人去找仵作來驗尸，把案發現場仔細保護起來，并迅速封鎖整個梨園，止人員出。

圍觀的客人們竊竊私語，衙差簡單詢問事由經過，林秋曼渾渾噩噩作答，像是做夢一樣，云里霧里。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蓮心拿著華府的玉牌匆匆去找大長公主求援。

偏偏運氣不好，接待的丘娘子說道：“真是不巧，昨兒公主出了府，要隔幾日才能回來。”

蓮心急哭了，心急如焚道：“這可怎生是好，人命關天的事，我家小娘子打小弱，哪吃得了牢獄之苦。”

見言辭焦慮，丘娘子給指了條路，“小娘子莫要著急，你家娘子既然有華府的玉牌，與公主便有分，如今不在府上，你且到隔壁一試。”

經指點，蓮心抹淚道：“多謝丘娘子，奴這就過去試試。”

見匆匆折返回去，丘娘子邊的丫鬟不解道：“娘子為何打發到隔壁呀，倘若怪罪下來，里外不是人。”

丘娘子笑而不答。

要知道華府的玉牌有很多種，但鑲了金邊的玉牌就不一般了。下等奴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但作為一等管事，還是分得清緩急輕重的。

蓮心倉促跑到隔壁晉王府搬救兵，結果又吃了閉門羹。

家奴告知說晉王在政事堂辦公，要到傍晚才回來。

蓮心急得撓心抓肺，等到傍晚的話，說不定自家小娘子就挨了板子。

揣著玉牌在王府大門前徘徊不停，腦子里全是林秋曼被各種嚴刑拷打的場面，一會兒抹淚，一會兒跺腳，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眼淚花花，瞧得守門的仆人嘖嘖稱奇。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時分，王府大門再次打開。

沒隔多時，一頂銀頂黃蓋紅帷暖轎緩緩出現在街道上，輿夫八人。

看那陣勢，定是晉王回來了。

蓮心欣喜不已，待到暖轎快到王府門口時，連忙跪下，先聲奪人道：“晉王殿下，您家宅院死了人，請您務必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