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守在門口接迎主子的家奴頓時怒目圓瞪，呵斥道：“哪來的潑皮，胡說八道些什麼！”

兩名仆人忙沖上去把拖開。

蓮心自是不依，高聲道：“我是從華府過來的，他們讓我來找晉王殿下，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暖轎行至王府大門落下，老陳掀起簾子，伺候自家郎君下轎。

李珣從轎中鉆出，許是被他的威儀震住了，蓮心一時竟忘了發聲。

那男人一考究的紫圓領大袖公服，頭戴紗冠，腰束革帶，臉上沒有任何表，好似結了寒冰。

走進王府時所有仆人都垂下頭不敢看他，只覺得他渾上下都散發著冷氣場，與平時的溫潤判若兩人，人心生畏懼。

蓮心被嚇壞了，再也不敢吵嚷，生怕被拖下去砍頭。

李珣不言不語地去了書房，老陳不清楚他在政事堂發生了什麼，沒敢吭聲，只能守在門口聽候差遣。

現在已到傍晚，書房里沒有撐燈，有些暗。

李珣端坐在案桌前，一張臉藏在昏暗中，周邊的空氣好似凝固了般，抑得不過氣。

室靜默了大約茶盞功夫后，一道聲音像往常那樣不疾不徐傳來，“方才在門口喧嘩的是何人？”

老陳小心翼翼推門而，撐燈道：“是林府林二娘邊的丫鬟。”

“來這里作甚？”

“聽底下人說林二娘似乎攤上了人命司，那丫鬟先去華府，結果大長公主不在，估計是那邊的人給指了路，所以來這兒胡攪蠻纏了。”

李珣垂眸不語，老陳觀察他的面，試探問：“郎君現在心煩，要不然老奴打發回去？”

“倒也不必，讓進來說話。”

老陳應了一聲，通知下人去把蓮心請進府。

婢送來茶湯放到案桌上，李珣抬手示意退下。

稍后老陳折返回來，李珣慢條斯理摘下紗帽，他雙手接過。

許是想到了什麼，李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沒頭沒腦道：“我朝員年過五旬就該告老還鄉安晚年了吧。”

聽到這話，老陳心里頭一咯噔，試探問：“不知是哪位惹得郎君不快？”

見他戰戰兢兢，李珣斜睨他道：“聽你這語氣，仿佛我又要殺人似的。”

老陳：“……”

難道不是這樣嗎？

李珣放下茶碗，骨節分明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案桌邊緣，聽得老陳心驚膽戰，“中書令甄士懷好像還不到五旬，讓他提早告老還鄉似乎不妥。”

“郎君是想辦他嗎？”

李珣敲案桌的手微微停頓，勾道：“跳梁小丑，就先讓他多哄哄太皇太后兩天，也算是盡了我的一片孝心。”

這話令老陳汗，看來甄家要倒大霉了。

不一會兒仆人把蓮心領進書房，撲通跪到地上，語無倫次道：“求晉王殿下救救我家小娘子！”

李珣端坐在榻上，手持一串紫檀念珠，表溫和，神態好似普度眾生的佛陀，“你家小娘子怎麼了？”

蓮心不敢瞞，把形一五一十代清楚。

李珣聽完后許久都沒有回話，不知在想什麼。

蓮心跪在地上，心里頭七上八下，愈發沒有底兒。

也不知隔了多久，李珣才不冷不熱道：“你家小娘子應該知道，我朝對訟師多有非議，為姜氏代寫訴狀，又收了酬金，便是挑訟。如今攤上人命司，不論是非對錯，便會先挨上三十大板再論。”

此話一出，蓮心頹然癱倒在地，泫然泣道：“我家小娘子弱，怎得了那板子，只怕一頓打下去，半條命都沒了。”

李珣掐念珠的手稍稍停頓，問道：“事發時林二娘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奴婢不敢說。”

“赦你無罪。”

“我家小娘子說，說……倘若華府行不通就去找晉王，跟他說他家宅子里死了人，讓他務必管管。”

李珣愣了愣，被這話氣笑了。

這個林二娘，還真當自己不是外人，竟跟潑皮一樣訛上他了！

“天已晚，你先回去吧。”

“可是……”

李珣做了個打發的作，老陳道：“小娘子先請回吧。”

蓮心言又止，老陳命人把遣送回朱家院。

待人走了后，李珣才吩咐道：“去把京兆尹賀倪找來。”

老陳應了聲是，忙下去安排仆人辦差。

室又恢復了寂靜，燭火輕輕跳，李珣閉上眼，倦怠地半躺在榻上小憩。

莫約一刻鐘后，婢前來替他更，膳食已經備好，只待他用飯。

坐到食案前，李珣沒什麼胃口，連筷子都沒，只喝了幾口湯水便撤下了。

天黑時，京兆尹賀倪到了晉王府，他四十來歲的模樣，態瘦削，一紫瀾袍，風塵仆仆。

京兆府治理京畿地區很是不易，畢竟是在天子腳下，各權貴云集，人際關系盤錯節。倘若能平安卸任已算幸運，怕就怕半路得罪哪家權貴被砍了腦袋。

現如今的朝政是晉王的天下，他要見人，賀倪立馬趕了過來，不敢有毫懈怠。

李珣端坐在太師椅上，月白袍衫清貴典雅，面上溫和，人猜不出心思。

賀倪來得匆忙，還沒用晚飯，老陳忙吩咐家奴備膳。

賀倪道了聲謝。

說起來他能做上京兆尹，還得仰仗宋致遠的推薦。

這兩年多虧背后有晉王這座靠山，要不然以他債累累的功績，早就被世家貴族給削了，哪還能活到今天。

換句話來說，他跟宋致遠都是晉王船上的螞蚱，他們相當于李珣手里最鋒利的刀，京中但凡有人敢當絆腳石，總會以各種姿勢消失得無影無蹤。

家奴備好膳食，賀倪坐到桌旁用飯，李珣隔著珠簾說道：“近日可是忙壞了？”

賀倪回道：“還好，天下升平，京中自然安定。”

李珣垂下眼瞼，沉片刻方道：“今日梨園發生了一起命案，牽扯進了一位小娘子，你回去后好好查查。”

賀倪怔住，心下不生疑，“梨園歸東縣馬縣令管轄，此人辦事牢靠，他會層層上報，應該用不著下出面。”

李珣抬眸，一字一句道：“是我李珣的人。”

聽到這話，賀倪被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