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在聶家大門口，看著裹滿風霜的馬車，還有車上那蓋著層層厚被，卻一不的人，多心里也有了數。

“咋樣啊？大夫咋說？”

“快說啊，晚晚是啥病啊！”

聶銘裹著大棉襖，風霜把氈帽都染白了，邊把車往院里趕，邊低聲待，

“鎮里檢查了一天，啥也沒檢查出來，可人就是不醒。大夫說再查就得去省里了，但估計也都是做這些檢查”

大夫還說，這種況就回家觀察吧，什麼征也沒有，估計去省里也查不出什麼來。

最讓聶銘到喪氣的是，去省里的話就不是他這馬車能趕去的了。

他頭一次覺得他這麼沒用，他在這小地方，趕著馬車，掙著錢，覺得比別人強不。

可出去了才知道，拿著馬鞭子的他，一點兒用都沒有。

連別人投來異樣眼時，他的馬鞭子都沒地方藏

聶銘和聶鐵兩兄弟，小心翼翼地把遮掩的嚴嚴實實的秦晚晚抬進屋。

屋里已經提前燒的暖暖的，就備著秦晚晚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洋撲到炕上，不停地嬸嬸。

麗麗和鐵蛋兒也撲過去，一聲一聲的。

就顧溪一個人在角落，不敢靠前

怕嬸嬸在面前咽氣兒。

媽媽就是這麼在面前咽氣的，握著的手了又了，再也回不來了

平時和秦晚走得近的嫂子們，都進屋里，著急地想看看秦晚。

村里人也都圍在外頭，里三層外三層的，想知道到底什麼況。

上次聶家這麼熱鬧，還是聶鋒娶媳婦那天。

那時大家也都圍在這里，想看看新媳婦漂不漂亮。

馮瑩瑩也跳著腳，想從窗戶往里。

剛剛沒進去，怎麼聽聶家人的意思，秦晚這是兇多吉了？

可還沒探聽到什麼消息呢，就見一個人風風火火地從大門外進來。

那人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軍大，頭上戴著個皮帽子，后還跟著好幾個村干部。

村里這個派頭的，除了村長還能有誰？

“村長來啦！”

有那眼尖的人大聲喊。

圍著的人都是一愣，連村長都過來了？沒聽說聶家和村長家走的近啊。

難不是因為這是聶鋒的媳婦？

可就是聶鋒他爸死的時候，村長也是等出殯那天，才來看一眼，這聶鋒媳婦怎麼就這麼大面子了？

就見村長火急火燎地往這趕，見到圍觀的人，第一句話就是，

“怎麼樣？人醒了沒？”

聲音極其著急，態度極其關切。

有那快的，忙把聶銘剛才說的話學了，還加了自己的看法，

“看那樣兒像是要不行了！”

村長風寒中凍的通紅的臉，開始發青。

他二話不說，帶著人就是往屋里沖。

后面的人趕快喊，

“村長來了，里頭的人讓讓！”

屋里面，聽到村長來了，所有人都愣了。

村長咋來這兒了？

村長馬玉才自詡是個有遠見、有水平的村長，平日里往鎮上跑的勤，倒極跟村民們混到一起去。

他也確實是有兩下子，在領導面前說得上話，也能為村民謀福利。

就比如這次村小重修。

附近的幾個村，沒哪個村的小學不破舊，都是湊湊合合地修修補補。

就馬玉才本事大，趁著塌了幾件校舍，直接到教育局把經費申請下來了，學校推倒重建！

旁的村也眼紅，可沒用啊，他們的村長進鎮里見了領導，連話都說不利索。

有的連教育局大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上哪申請經費去啊！

就沖這，青山村的人就擁護馬玉才，他在村里極有威。

屋里的人紛紛站起來，等著馬玉才進來。

只聽外屋的門開了，帶進來一陣涼氣。

接著，里屋的門簾子被掀開，夾著風寒的馬玉才快步走了進來。

“姑父，你咋來了？”

萬翠翠連忙問。

馬玉才沒回話，而是先問了句，

“人到底怎麼樣？能不能醒？”

沒人回話，沉默就是回答。

馬玉才腦瓜子嗡嗡的，點了幾個人，然后退出外屋去。

“聶銘，聶鐵，還有聶婆子！你們給我出來！”

聶銘、聶鐵站在墻邊，屋里來了這麼多的，他們也不好靠的太近。

聶婆子則藏在角落里，現在被點了名，剛剛散了的注意力，現在又重新聚集在上。

人群里自讓出一條路來，萬翠翠冷笑著說：

“嬸兒，快出去吧，我姑父你呢。”

聶婆子平時再厲害，遇到村長也癟茄子了。

更何況村長那臉難看，一看就有什麼事。

被人推了出去，到門口時，被聶銘扶了一把。

聶婆子心里一穩，沒事，還有倆兒子呢，可以給撐腰。

接著，聶銘就推了一把，聶鐵又推了一把，兩人把聶婆子先推出去了。

聶婆子

真是我親兒子

村長看到聶婆子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到底怎麼搞的？你們老聶家是什麼虎圈狼窩，怎麼還能把人氣吐？”

聶婆子一哆嗦，但還是壯著膽子道，

“話可不敢瞎說！這和我有啥關系，我”

想要找借口，卻被馬玉才一把止住。

“我不跟你扯皮，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好事！你兒子聶鋒，在戰場上立大功，了戰斗英雄了！”

聶婆子愣了，剛剛苦著的臉，在片刻的怔忪之后，立馬咧開了一朵花。

“真的？那有獎金不？是不是也要給俺家掛上大紅花"

的喜氣沒維持多久，就見馬玉才冷笑，

”你想的倒是，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先把眼前的關過去了，你才有命福！“

聶婆子傻了，這話啥意思啊，不是說老二立功了嗎，還過啥關啊？

只聽馬玉才恨鐵不鋼道，

”領導聽說聶鋒的媳婦替他持后方不容易，特意要來問最優秀的軍屬、也就是你那躺炕上，馬上要死了的兒媳婦！“

馬玉才說到這，恨不得自己一大，都怪自己賤！

也是巧了，前幾天萬翠翠到他家，講的就說聶家二媳婦的事兒。

說那新媳婦怎麼怎麼好，怎麼怎麼能干，就是聶婆子不是人，還總欺負人家。

昨天他在鎮里時，鎮長把他過去，說他們村的聶鋒戰斗英雄了，這可是全村、全鎮、甚至是全市的榮耀，還跟他打聽聶鋒的家庭關系。

馬玉才這人本就喜功，一激就把聶鋒媳婦的事說了。

說聶鋒小伙子不容易，剛結婚，連房都沒，就上戰場了！

媳婦也不容易，持著整個家，還幫著聶鋒養兩個戰友孤。

聶鋒了戰斗英雄，也不能忘了他辛苦的媳婦啊！

現在那個歌不是特別流行嘛，收音機里都放的，

“軍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都一半“

鎮長聽了這話，一拍桌子，

”老馬，你說的太好了，就是這樣，英雄值得欽佩，可也不能忘了家中的英雄。我們的軍嫂，同樣值得戴！“

他正愁沒著手，怎麼宣傳宣傳他們這英雄的家鄉呢。

要知道，聶鋒是部隊上的，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

這次了戰斗英雄，立了大功，已經上了軍部的報紙，聽說還上了新聞。

可除了上頭下了個表彰信，他們這紅星鎮就沒啥靜了。

因為人家要采訪聶鋒，也是去部隊上。

要宣傳英雄，也是宣傳培養英雄的部隊，誰會想起來聶鋒的家鄉，他們這偏僻的小山呢？

這下好了，鎮長激地走來走去。

就從聶鋒的媳婦那手，這就是宣傳紅星鎮的突破口！

鎮長立時迅速地下了幾個命令，

“通知各部門領導、婦聯、各單位的筆桿子，還有各廣播電視臺，咱們過幾天去青山村兒，一起去問英雄的軍嫂！”

回頭不止當地要報道，筆桿子們還要向各大報紙投稿，讓全國人民都知道，英雄的妻子，是多麼高尚的人，英雄的家鄉，是多麼淳樸的地方。

他把能想到的都代完之后，還不忘對馬玉才夸了又夸，

“老馬啊！你這村長干得好！我們過幾天就去你們村檢查工作。你繼續努力，你干的實事我們全都看在眼里！”

馬玉才出了鎮政府的門，激地繞著政府大院轉了好幾個圈，才冷靜下來。

他興高采烈地往家里趕，要回村做歡迎領導的安排。

誰知他剛到家，就聽到噩耗，他媳婦說：

“聽說聶家那二媳婦讓聶婆子氣吐了，衛生院都不收，送鎮醫院又給拉回來了，到現在還沒醒呢”

“哎呦呦，真是造孽啊！”

一臉喜氣的馬玉才當場石化，

“啥，你說啥？誰吐了？”

“就聶家二媳婦，部隊那個團長聶鋒，他媳婦可能要不行了！”

馬玉才撐著才沒倒下去，他覺得他也要不行了

聶婆子張口結舌地聽馬玉才說完，不敢相信地看看屋里，又看看外頭。

連聶銘和聶鐵都臉青白，誰也沒想到這事會變這樣，還和領導牽連上。

馬玉才指著三人的鼻子，一直波瀾不驚的臉，現在簡直可以說是猙獰了。

“這幾天領導們就要來了，讓他們看看你們老聶家，是怎麼對待軍嫂的！”

“不但不護軍嫂，反而還把人氣死了，我看你們怎麼代！”

他見聶婆子哆哆嗦嗦的，又不解恨地加了句，

“一旦出了人命，我就會上報公安。回頭請公安來評斷，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真是他人原因致死的”

馬玉才冷笑一聲，

“不管你是英雄的啥，村里都不會包庇罪有應得的人，該償命償命，該挨搶子兒挨搶子兒，咱誰都別想好過！”

馬玉才轉就走，聶婆子聽到要挨搶子兒，嗚咽一聲，嚇暈了過去。

聶銘和聶鐵又是掐人中，又是往臉上噴水的，忙活了好一陣，聶婆子才醒。

醒了的一瞬間就是哀嚎，

“晚啊，我的好媳婦啊，你可趕快醒來吧！”

再不醒我就要挨搶子兒啦！

屋里的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是個啥滋味兒。

這屋里和外屋，就隔了一道門簾子，能隔住啥？

他們剛剛都悄聲聽著呢，村長的話他們一字不落，全都聽的清清楚楚。

聶鋒戰斗英雄啦！

領導們要來問秦晚啦！

可秦晚現在還躺炕上，不知道起不起得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