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生長日誌》6.失敗的易
書頁上出現了麻麻的文字,清晰地許諾了契約者能擁有的力量、權力、財富、知識,與那本所說得一模一樣。書頁間點綴著讓人目眩的麗花紋,看久了彷彿在緩緩爬行。右下角的空白呼喚著塔砂填上缺口,用自己的名字補完最後的瑕疵,就完滿無缺。塔砂下意識握筆,好像不這麼做,它就會自己飛向那片空白。
「我要付出什麼?」塔砂問。
「我們在談論你可以得到什麼。」地下城之書極力地說。
「那現在談談付出吧。」塔砂說,「我不相信免費的晚餐。」
「沒有任何代價——如果我這麼說,那一定是在撒謊。」書說,「但一個無關要的代價,與『沒有代價』有什麼差別?比方說,北地巫需要一頭龍的呼吸葯,可對於龍來說,一口吐氣微不足道;巫剪下的指甲能治療一種掉鱗片的龍病,治癒這種能要龍命的病癥對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你可以把我想像一名商人,負責在無法直接通的客戶之間充當中間人。我向你索要的只是一點點報酬。」
書頁捲起一個角,優雅地比劃出「一點點」的手勢,塔砂頭一次知道一本書能有這麼富的肢語言。
「給我你的名字,那就是代價。」書這樣說,「你將擁有地下城,而地下城將擁有一個主人,等價換。沒有主人的地下城只是一座廢墟,看看周圍!誰忍心讓一座寶庫在時蹉跎中化為灰燼?」
塔砂沉著,沒有馬上回答。
「想想吧,一座地下城!」書鼓勵道,「它能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而你會為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主人,你的力量讓這個世界抖。我,地下城之書,也會從此與你共知識……」
「我想,」塔砂說,「不用了,謝謝。」
書頁靜止了足足一秒。
「什麼?」腦中的聲音錯愕地問,「抱歉?」
「我說不用了。」塔砂回答,「我還喜歡自己的名字,不想把它給你。」
「不不不你恐怕沒理解我的意思。」書說,「你當然可以繼續用你的名字,為什麼不呢?但是你需要簽下它,就在這兒,瞧見沒有?你簽下它,得到一個地下城,一個地下王國,一個知識的源泉!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誰?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想解開困擾你的謎題?」
「其實無所謂啦。」塔砂說,「我覺得現在也好的。」
「好的?」地下城之書不可思議的說,「你已經死了!你是個過不了幾年就會消失幽靈,大腦空空什麼都不記得,對自己的境一無所知,只能在地下漫無目的地飄,你覺得自己好的?!現在你有一個機會,讓你能夠重返人世,有朝一日可以重新沐浴在之下,去尋找那些你的人,這是唯一一個擁有未來的機會!」
「既然我什麼都不記得,能做這些有什麼用?」塔砂說。
「難道你不想尋求別的可能?不想在最後的時擁有一些樂趣?」
「不想。」
「…………」
聲音沉默了幾秒鐘,下一次它沒有響起,文字出現在了書頁上:「那麼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呢?」
「讓我想想看,」塔砂裝模作樣地停了停,「大概是繼續轉悠,直到自己消散吧。說起來我在這一帶逛了這麼長時間,一直沒看見第二個幽靈,真可惜。」
「好吧。好、吧。」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說,「我討厭這麼做,你我的。」
房間猛地亮了起來。
地板上的花紋芒大盛,塔砂的向下一沉,怎麼也無法彈。花紋活了過來,一條一條首尾相接,像一群四散的蛇,纏住了幽靈的軀,霧構的虛影在這奇特的繩索下彈不得。塔砂了口氣,這個房間了口氣,穹頂上的每一顆星辰驟然大放明,像一顆顆微小的太。
它們在燃燒。
本該繼續點亮千上百年的星星飛快地消耗著生命,讓這個休眠中的房間被強行喚醒,塔砂開始控制不住地抖,斑在眼中炸開,這衝擊令幽靈的軀黯淡。有一瞬間看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圖書館,無數藏書填滿了每一個書架,記載著無窮歲月的寶藏呢喃著來自各種時間空間的,那些失落的知識,奧,故事……看著它們如同仰無盡星空,能讓任何一個學者喜極而泣。
「來吧,寫你的名字!」地下城之書厭倦地說。
它再次變了剛才的樣子,滿滿的文字與右下角的空白。筆粘在了塔砂手心,攀上軀的花紋正將向書本。
「等等!」塔砂在風中勉強開口,「你到底要什麼?」
「融合你淺薄的靈魂,打開深淵之門,回我四百年前就該回去的地方!」書暴躁地說,「愚蠢的死人,你讓一場的易變了一件低級、沒品的鬧劇!該死,我會被嘲笑幾百年!」
「放心吧。」塔砂說,「你沒有這個機會。」
天花板塌了下來。
三塊巨大的石頭從天而降,在地上撞出巨大的聲響。這些石頭本半點沒為撞擊所擾,它們在落地的下一秒爬了起來,齊齊撲向半空中的地下城之書。書本在吃驚中升高,它躲過了一雙利爪,沒能躲過另外兩雙。
塔砂的鼴鼠們將這本書牢牢摁在了地上,三位礦工在塔砂與地下城之書涉時便得到了命令,一刻不停地向下挖掘。它們在幾分鐘前就與這裏只有幾爪土的距離,而當地下城之書圖窮匕見,便是它們出場的時機。
「地?」書本愕然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塔砂問。
「不可能!」地下城之書喊道,書頁在鼴鼠爪下撲騰,幾乎要掙出來。塔砂示意一隻鼴鼠坐了上去,那滿是沙塵的屁一上書頁,地下城之書便發出一聲讓人腦袋發疼的尖。
「拿開!」它的聲音現在去掉了和聲效果,帶著歇斯底里的嘶嘶聲,「你這個骯髒的低級生!我命令你滾開!」
「三號四號,我命令你們也把屁上去。」塔砂說。其實並不需要說出聲,這麼做只是為了惹那本書生氣。
現在三隻鼴鼠都坐到書頁上了,那本書被團團圍住,得無法彈。
「這不可能!」地下城之書憤怒地咆哮,「我才是地下城之書!沒有我,你怎麼能得到地下城的使用權?!」
「我不需要得到地下城。」塔砂說,「我就是地下城。」
地下城之書最大的失誤在於,它不知道,塔砂並不是個幽靈。
塔砂一開始就對這本書懷有警惕之心,生活經驗告訴,把條件優厚的廣告做得鋪天蓋地的玩意多半是在搞詐騙,和路邊沒人摘的果子一樣,絕對有陷阱在裏面。一本自我推銷求籤約的書,可疑度翻倍了好嗎?塔砂又不是哈利波特里那個上中學的小姑娘,還會津津有味地和一本會自回復的書聊心事。
開始的確被唬住了,以為它知道什麼來歷,知道為什麼穿越。可是隨著試探繼續,發現地下城之書其實並不像它虛張聲勢的那樣全知全能。地下城之書有塔砂不知道的知識,塔砂也有自己的底牌:隨時能捨棄的幽靈軀,為地下城的份。那本書最後的舉反而在自己的失敗上畫下了關鍵的一筆,當這個房間被激活,塔砂的意識在這裏點亮,都不需要鼴鼠們打通關節。
這個房間一旦啟,它便回歸了地下城的管轄。它屬於地下城,那它就屬於塔砂。
地下城之書的掙扎停止了,塔砂想知道那隻黃眼睛會不會震驚地睜大。
「巢母,你是巢母……」書本喃喃自語道,「但我為什麼覺不到深淵?這不可能,地下城核心啟的同時,深淵就應該與這裏相連啊?」
它的聲音聽上去幾乎有點可憐,塔砂提議道:「看起來這四百年發生了不事,比如深淵被毀了?」
「荒謬!」地下城之書冷哼一聲,「你或許能毀滅一片雲,但要怎麼毀滅整個天空?哪怕所有神靈全部隕落,深淵都將永生不朽!」
「那你為什麼覺不到它呢?」塔砂誠懇地問。
書不回答了,開始用一種塔砂聽不懂的語言嘀嘀咕咕。
塔砂先停下了穹頂上燃燒的星空,它們大半都由藍礦石雕琢而,這麼會兒功夫就燒了一半,想想真讓人心疼。又等了一會兒,地下城之書還是沒有要理的意思,於是塔砂再度開口。
「你剛才說我讓一場的易變了一件低級、沒品的鬧劇,現在我給你一個重新演講的機會吧。」塔砂說,讓鼴鼠們從書上走開,轉而用尖牙利爪對準了書頁,「你看,我本就是地下城,並不需要一本地下城之書來畫蛇添足。所以我為什麼要留著危險又無用的你,而不是把你變一堆廢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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