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昂從昏睡中醒來，發出一聲短促的驚。

記憶停留在意識斷線的那一秒，拿著武的人類軍隊在不遠搜尋，流浪者營地的倖存者在塌陷的地中驚惶不安。那時瑪麗昂上有好幾個嘩嘩流的窟窿，讓的腦袋昏沉一片——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無數個驚慌的念頭在腦中撲騰，像一群被驚起的蝙蝠。大家怎麼樣了？那些人走了嗎？我在哪裡？我還活著？那個幽靈？天啊橡木爺爺還被留在了外面！

瑪麗昂猛地爬起來，意識到自己上沒有一個傷口。開始以為自己在做夢，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夢境？瑪麗昂希流浪者營地從未被付之一炬，但眼前昏暗的窟怎麼看都不在荒野上。的項鏈還在脖子上，兩把短刀都放在床頭的桌子上，那讓冷靜了許多。

瑪麗昂收起的短刀，警惕地出去。有個人正背對著打盹，要是這傢伙是守衛，這兒的防衛也太鬆散了。繞過去，看到一張悉的臉。對方正靠在石桌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流到了胳膊上。

「艾拉？」瑪麗昂輕輕推了推，小聲呼喚道。

推了好幾下才醒了艾拉，小個子人睡眼惺忪地看著，睡意一掃而空。「瑪麗昂！」歡呼雀躍地說，「你總算醒了！快，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艾拉的歡呼聲特別大，瑪麗昂險些想去捂的。流浪者營地中和瑪麗昂關係最好的就是艾拉他們，這些有著同一個姓氏的小個子據說是營地最早的住民，都有著矮小的個頭和溫暖的心。瑪麗昂猜測就是因為他們，後來的營地才會變那個容納各種流浪者的和平住所，要知道到流浪的棄民大部分都不太好相。

但這些小個子們也相當缺乏危機，要不是橡木老人和瑪麗昂拚命阻止，離開流浪者營地時他們大概會把全部家當都背上。在小溪源頭匯合是個冒險的主意，沒確認甩掉追兵前最好別這麼干，可他們早早就聚在那裡了。瑪麗昂在遠聽見他們的慘時，心臟都差點停跳。

「沒事，已經過去兩天了。」艾拉說，「我們已經安頓了下來，那個幽靈給我們提供了房間和吃的，真是個好人！就是這裡有點暗，沒多人帶了蠟燭，昨天我們去附近撿了一點發的苔蘚，現在可以湊合著用……」

房間的角落裡亮著微，來自發的苔蘚和菌類。瑪麗昂匆匆掃過房間，很快將這點不重要的細節置之腦後。兩天！被這麼一提醒，才覺得自己的胃開始咕咕抗議，但現在完全不是吃飯的時候。瑪麗昂能覺到那個契約的存在，上面閃著認不得的文字或圖案。那個幽靈給他們提供房間和食？它想幹什麼？瑪麗昂心中的警鈴嗡嗡直響，耳朵上的都炸開了。

「那個幽靈在哪兒？」拉住艾拉的胳膊，「我有事找它。」

「你應該先去吃點東西！」艾拉不贊同地著腰。

「我有很要的事要說！」瑪麗昂焦急地說。

用上了最有說服力的表，總算讓艾拉給指了路。瑪麗昂腳步飛快地在昏暗的地道中穿行，路上遇到了不人，都是艾瑪那邊的人，一個個缺乏危機地跟打招呼，都快把急死了。但話說回來，恐怕除了這些一切往好想的人們，其他棄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瑪麗昂穿過長長的、迷宮一樣的通道，問過幾次路，最終還是迷失了方向。這裡已經沒有夜苔蘚了，挫敗地左顧右盼，想憑找出這些坑道的不同點，結果什麼都沒看出來。瑪麗昂的夜視能力能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找到林中回家的路，可無的地下又是另一回事。要不是地道中偶爾有些發的石塊，就要變睜眼瞎了。

影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靜不像人。

在投出短刀后看清了對方的廓，那是只大得嚇人的老鼠。短刀被它的彈開，刀刃沒帶出一滴鮮，只刮下一些末。到了這個距離，瑪麗昂才發現那隻老鼠不像活的生，它看上去像一座活的雕像。

雕像老鼠用后爪撓了撓背上被擊中的地方，彷彿被蹭得很。它對瑪麗昂咔咔地了幾聲，轉頭向黑暗中跑去。

瑪麗昂猶豫片刻，追了上去。

他們穿過長長的通道，瑪麗昂不知道自己轉了幾個彎，只能跟著前方的黑影。又一個彎道之後，前方霍然開朗，黑漆漆的地下又有了。在一個廣闊的窟當中，飄著足不沾地的幽靈。

瑪麗昂張地咽了口唾沫。

這就是那個與簽訂了契約的幽靈，鬼魂，惡魔。契約已經完，瑪麗昂卻不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不太敢想。如果已經是幽靈的奴隸，還有什麼資本警告對方別對其他人打主意呢？瑪麗昂想起曾經見到過的奴隸，他們沒有名字也沒有未來，匍匐在主人面前，蜷在鐵鏈當中。現在瑪麗昂也沒有名字了，這想法讓打了個冷戰，緩慢地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你看起來不太好。」一個輕的聲音說。

這是個年人的聲音，鑒於在場的只有瑪麗昂和那個幽靈，說話者是誰十分明顯。它聽起來……意外普通，既不是傳說中鬼怪的喑啞嘶吼，也不是之前聽過的怪異風聲，就只是個有點沙啞的音，聽起來漫不經心。

「我很好！」愣了一小會，匆忙回答道。「謝謝！」瑪麗昂倉促地補上了一句，意識到自己的傷多半是對方治好的，幽靈果然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謝謝你救了我們。」

「分之事，既然我們約好了。」幽靈低笑道，令瑪麗昂想到那個契約，心向下一沉。

對自己命運的猜想讓短暫地走了個神，等反應過來，幽靈已經飄到了面前，骨白的芒照亮了的臉。瑪麗昂控制住自己拿刀的手，不確定自己應該直視那張沒有五的面孔，還是恭敬地對它低下頭。

「你了。」幽靈說，「你應該吃點東西。」

它的聲音輕而冷淡，平靜得聽不出什麼態度。瑪麗昂下意識想反駁，但的肚子得非常大聲，讓都有點臉紅。「我會給你帶一些食。」幽靈不容置疑地說，而後那隻帶瑪麗昂過來的巨鼠便跑了出去。

場面又沉默下來，被這樣一打岔，瑪麗昂都不知該如何開口了。的手腳比皮子靈活許多，沒人期待過讓當涉者，尤其在面對這樣一個能決定他們命運的重要人的時候。正鼓足勇氣想說話，對方又搶了先。

「你有個特別的名字。」幽靈說，「看上去像一幅畫。」

「狼神後裔的名字都是圖騰，出生前父母選擇一個名字，大長老在每個人出生時為我們占卜出它的形。」瑪麗昂解釋道。猶豫了一下，說：「我喜歡我的名字。」

「它的確不錯。」幽靈說。

「我可以留著它嗎？」瑪麗昂飛快地說，「我的意思是，您可以繼續用這個稱呼我。如果您願意的話。」

訓奴隊的人會為這種膽大妄為打爛的，如果他們能聽到的話。但瑪麗昂喜歡的名字，那是除了項鏈之外，父母和族人唯一留給的東西。「你已經把你的名字賣給了惡魔！」婆婆在腦中嚴厲地譴責，「把你父母選擇的名字、把祖靈與狼神庇佑的名字給了惡魔！你將再也得不到庇佑！」只好不停地默默道歉，向得到名字的幽靈，懷著稀薄的期。

至爭取過了。

幽靈沒有立刻回答瑪麗昂，那幾秒沉默讓的手心全都是汗。過了漫長的幾秒鐘，幽靈說：「可以。」

瑪麗昂鬆了一口氣，幾乎站不住，這才發現自己的繃得有多厲害。傷口已經離去，但的上還殘留著大戰一場的虛弱，而且還很。接著瑪麗昂聞到一特別特別香的味道，的口水大量分泌，目下意識像烤的香味找去，只見大老鼠已經回到了房間里，背上背著個托盤。

幽靈手了大老鼠的腦袋，示意瑪麗昂拿走盤子。

說了謝謝，然後控制不住地狼吞虎咽。盤子里裝著很香的，烤得外焦里，均勻地撒了去腥的香料和鹽。瑪麗昂嘗不出這是什麼，它吃起來瘦適度，味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吃下去，肯定不是這一帶滋味酸苦的山鼠。直接用上手和牙齒，就這麼吃了一大盤，幽靈站在旁邊看著吃，彷彿覺得這很有趣。

不過也可能沒在看，瑪麗昂還是無法判斷幽靈的目投向哪裡，對方沒有臉啊。說不定在走神，說不定在看瑪麗昂後，說不定的目能看到全場，正在看後腦勺對準的地方。這樣想著，瑪麗昂下意識往幽靈後看了看，這個房間很大，源很，看不清那裡有什麼。

「五十一。」幽靈突然說。

瑪麗昂停了下來，覺得口中的食變得索然無味。

「他們的人和你們的人，一共死了五十一個。」幽靈說，「剩下的人崇尚火葬，我告訴他們我燒掉了，可那不是真的。」

瑪麗昂木然地點了點頭。

「我沒有把他們分開，無論敵人還是你們的人，抱歉，現在資源非常稀缺。」幽靈繼續用那種隨意平和的聲音說，「我得利用這些，來幫助活下來的人。」

塊在瑪麗昂食道里燃燒，的手抖得厲害，但至好好把盤子放下了。剛被填充的胃一瞬間像是浸滿了酸，瑪麗昂控制不住地弓嘔吐起來。

「你不該吃這麼快。」幽靈說，聽起來居然還像是關心，「啊，你太久不吃東西，或許不該吃。」

沒把它們都吐完，儘管很想。想把自己的胃掏出來剖開然後一把火燒盡，對死者說無數個抱歉。瑪麗昂的眼眶發熱渾抖想要撲過去把那個幽靈撕碎片，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他們要活下來啊，可是，可是……

那些人類會把病死的異種帶走，然後當天其他奴隸會吃到稀薄的湯，瑪麗昂從來不知道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開始母親不喝湯，也不讓吃，直到在飢中昏迷——那些該死的看守只給他們一點點食，對一個長的小姑娘而言那太了。於是母親不再倒掉們的湯，把湯都餵給瑪麗昂，一聲不吭，面容悲苦。

在碗底吃到母親牙齒的那天，瑪麗昂明白了一切。

那時候那麼，吃得那麼高興。現在也這樣，在數分鐘之前還在大快朵頤。毫無長進，貪婪無知，無助，無能為力。狼神啊！

「你在想什麼？」

幽靈蹲了下來，如果瑪麗昂沒在過去的影中崩潰，本該為這個人化的作吃驚。隔著淚水向前方看，瞧見一層銀白的霧。

「你的想象力太富了。」幽靈說，它的語調和剛才不太一樣，聽上去有點無奈，「不是你想的那樣，瑪麗昂。你覺得五十能夠你們吃兩天嗎？這是魔法食，還有麵包和水果，我只是以為你會想吃——考慮到你的種族。」

幽靈的手穿過了的面頰，有點涼。瑪麗昂發燙的大腦在這下冷靜下來，遲鈍地意識到自己誤解了什麼。「呃？」張了張，只發出個愚蠢的聲音。

「是我的錯，不該在你吃飯時說這個。」幽靈說，「我只是以為你看見了它們。」

它向後飄去，附近的空間被它點亮。那裡有排列整齊的土堆，如果仔細數一數，剛好有五十一個。

瑪麗昂飛快地眨著眼睛，腦袋裡轟地一聲，覺得臉皮都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