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將鍋鏟放在灶臺上。

不能這樣被人家的思路牽著鼻子走。月牙兒心想，所謂揀泡螺兒，不過是要有個好賣相，既然幾次三番練不出這手藝，倒不如另辟蹊徑。

不是油製品嗎？那我就幹脆用做西式糕點的法子！

月牙兒接著就出了門，路過徐婆家時，正捧了一個海碗坐在簷下吃粥。白底藍邊的瓷碗，紫紅紫紅的濃粥，一邊堆著了些搾菜，還熱乎，正散著白煙。

徐婆原先正嘬尖了呼呼的吹粥，見了月牙兒，便抬頭向打了聲招呼：“去哪兒呀？你那泡螺兒做出來了？”

“沒呢，”月牙兒停了停：“去鐵匠家。”

做個泡螺兒，跟去鐵匠家有什麼幹係？

月牙兒趕時間，丟下句話，就匆匆的走了。氈包裡還揣著五兩銀子，原是薛令薑給的經費。

鐵匠倒起得早，聽月牙兒描述了半天，狐疑的打出一坨小鐵製品，淬過之後夾給看。

“是不是這個樣子的？”

月牙兒湊近看：“對，就是這樣的裱花!”

定製一個鐵製品的價錢，比尋常的要貴上一錢銀子，但用的鐵水，所以月牙兒尚能接。

都到街上來了，月牙兒索將東西買齊。等回來的時候，氈包裡裝滿了東西，像什麼竹編的小籃子、草木染料之類的。

工齊全了，事半功倍。月牙兒依著順序又做了一小鍋油酪，倒了些在油紙裡，套上裱花，輕輕一。

果然出了好看的形狀。

心下大定，選了玫瑰翻拌在油酪裡。翻拌的作要輕，跟炒菜撥鏟一樣，不然怕不均勻，也怕消泡。

照舊用裱花，一個一個油泡螺齊齊整整列在瓷盤裡，都是一樣的形狀一樣的漂亮。

月牙兒捧在盤子，走到小院裡日充足的地方，橫過來看豎過來看，怎麼看怎麼喜歡。

這分明就是“上頭紋溜，就像螺螄兒一般，紅、純白兩樣兒。”

隻恨這裡沒有手機，不然一樣要拍個照留念。

第13章油泡螺六

趙家姑趙秋娘回娘家的時候，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弟媳不知從哪兒找出個賣點心的黃丫頭，要同賴媽媽比試手藝，看誰做的油泡螺兒好吃。

趙秋娘聽了這消息，當下就笑開了：“和賴媽媽誰做油泡螺好，這丫頭不是失心瘋了吧？三弟媳婦就非要上趕著丟臉？”

趙太太坐在椅上淺呷一口茶，悠悠道：“別說薑丫頭，隻是被人蒙蔽而已。”

“娘心腸好，對著白眼狼有什麼用。”趙秋娘一急調子就高：“薛令薑那個人，看著是個端莊的閨秀，實則一肚子壞水。才嫁進來多久，就想當趙家的家，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把娘的老家人趕出去！跪三天祠堂，我看還輕了！”

賴媽媽正領著丫頭給上點心，聽了這話接口道：“咱們太太心腸好，哪裡想和小輩計較。”

“就事多，睡個午覺，連旁人院子裡聽戲都不許。說什麼有靜就說不著。”趙秋娘拿了一片白糖薄脆在手裡：“真是滴滴的大小姐，還當是爺爺做禮部尚書的時候呢。再說了，這裡江南，可不是的京城。怎麼一點兒都不識趣呢。”

輕咬了一口白糖薄脆，花生油炸過的麵焦得恰到好，又脆又薄。白糖在熱力的作用下，同麵的結合在一起，而甜。

“我在顧家，就想吃賴媽媽做的點心。”趙秋娘笑道。

賴媽媽慈祥的看著：“姑想吃什麼，打發人過來說一聲，我立刻做了給您送去。”

“真的。”趙秋娘又拿了一片：“我可真不會客氣。”

趙太太嗔一眼：“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樣孩子氣。”

娘倆正說笑，忽聽見一個丫頭通傳，說三娘子來請安了。

趙秋娘連忙拿帕子將指尖碎渣幹淨，抻一抻的馬麵。

錦簾一打，薛令薑向趙太太道了個萬福：“給娘請安。”

趙太太早將茶盞放下，手裡拈一串楠木佛珠，轉完一圈，才道：“起來吧。”

薛令薑方直了肩，向趙秋娘微微頷首：“姑一向好。”

趙秋娘“嗯”了一聲，微抬下顎：“聽說你找了個賣點心的丫頭，要和賴媽媽比試比試手藝？”

“是有這麼一回事。”

“恰好我回來了，想看一看這熱鬧，三弟妹不會不許吧？”

薛令薑怔了一下：“原是小打小鬧的事，姑若願意，自然也可來。”

才說沒幾句話，小丫頭剛剛搬來繡墩，趙太太便說：“你歇著去。”

薛令薑應聲而退。

走到自己的冰心齋裡，絮因氣憤道：“姑來摻和什麼？從小吃賴媽媽做的點心長大的，哪裡會說旁人的好話。不知道賴媽媽這老貨背地又編排了些什麼。”

聽著悉的抱怨，薛令薑腳步一停：“絮因，你的子也收斂些。薛家已今非昔比，我那庶出哥哥又是個荒唐的，誰管的著你呢。”

更何況，真正心疼的祖母、父親，早已不在了。

語氣平淡，帶著些許惆悵，像親眼見著秋風凋零花瓣。

絮因有些委屈，但知道三娘子能說出這種程度的言語，已是忍的不滿。陪伴薛令薑多年，往日裡就是薛令薑了委屈，也隻是抿了，說句：“這樣不好。”

主僕黯然相對，靜默片刻，薛令薑復緩緩前行。一雙小腳纏了這麼多年，雖早不復當初新裹腳時踩著碎瓷片的痛，但到底還是疼的。

薛令薑拿了一帖《太上應篇》來抄，抄了一半，忽然聽人通傳，說月牙兒來了。

今日的雨，將天空洗刷幹淨，像一麵澄澈的湖。月牙兒踏著日進屋來，這種老式的房子，多有些昏暗，將好些擋在外頭。

手裡挽著一個食盒，過來給薛令薑道個萬福，眉眼彎彎：“三娘子，我也算不辱使命。”

薛令薑抬頭看，頷首道：“辛苦你了，請坐。”

等月牙兒坐定，絮因也小丫頭捧上茶來。

“都是你惹的事，趙家姑今日來了，也要過來看熱鬧，說要做一回判。你可不許給三娘子丟臉。”

月牙兒疑道：“我倒是有些信心的。可讓趙家姑來當判，誰知道拉不拉偏架？”

“誰說不是呢？”絮因說：“那姑回一回娘家，就折騰我們家娘子。正午睡呢，戲班子唱戲，咿咿呀呀地，打量別人都聾了是不是？”

聽上去倒像個惹麻煩的人，月牙兒皺眉，想起對策來。

“秋娘說起話來，是過於心直口快了。”薛令薑苦笑：“我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

“不若這樣，”月牙兒心生一計：“既是心直口快的人，多半也好麵子。既然要當考，那索將話說開了。把咱們的疑清清楚楚和說，然後讓答應盲選比較。”☆思☆兔☆網☆

得了三娘子的首肯，絮因特地挑著家裡娘們妯娌都在時，同趙秋娘說了這顧慮。還依著月牙兒的意思拿話激：“都說姑行事公平，那就盲選。兩盤泡螺兒擺在麵前，誰也不知是誰做的，隻說哪一個好就是。”

趙秋娘聽到旁人質疑自己，頓時不開心了：“說的什麼話，我秋娘是這樣的人嗎？盲選就盲選，賴媽媽還會怕你們找來的那個黃丫頭？”

在一旁的賴媽媽原來還想勸，但聽了這話，不得不出笑容來附和。

一眾人本就守在家裡無聊，閒著也是閒著，都紛紛往冰心齋看熱鬧。

趙秋娘領頭，心想薛令薑送上來門來給自己辱，自己定要好好替娘出一口氣。所以到了冰心齋，左右變著花樣的挑病。說什麼鋪的繡墊針腳太，沒得本地的靈秀；又說用銀過於誇耀，哪有用天青瓷來的風雅。

絮因強著怒氣，私下裡反復叮囑月牙兒：“你可不能丟臉。”

冰心齋的人越是麵不虞，賴媽媽等人就越開心。賴媽媽自持幾十年揀泡螺兒的手藝，就算那丫頭真做出來了，味道也好模樣也好，定然差自己一截。

心裡這樣想著，越發顯得有竹。

一個小丫頭拿過來一方帕，繡著大紅石榴花。趙秋娘接過，橫了月牙兒一眼：“我做事一向公正，誰好誰差，絕不妄言。不像有些人，笑麵虎一樣。”

將帕遮在眼上，命人將兩碟兒油泡螺呈上來。

趙秋娘的丫鬟便捧著兩個描金碟兒，依次用梅花匙喂與。

屋裡坐了許多年輕妯娌，簾外也有丫鬟僕婦探頭探腦，都沒說話，靜靜的盯著趙秋娘的神。

油泡螺這種東西，對尋常人家來說，至多一年吃上幾回；可於趙秋娘這等千金，卻是唾手可得的點心。但從前並不常吃，因為覺著吃著怪膩味的。出嫁之後，趙秋娘更是很吃到娘家做的點心，因此隻記得個大致味道。

第一碟兒油泡螺，味道中規中矩，口甘甜，但吃過後還是有淡淡甜膩。趙秋娘吃了口茶，中和了齒間的甜味。

這碟兒油泡螺有些甜了，估計是那窮丫頭做的。沒見過世麵，忽然有了糖就拚命放，殊不知過猶不及，倒顯得有些膩。趙秋娘心裡想著，不過個小丫頭，能做這樣，也算有天賦了，難怪能嚇唬住薛令薑。

慢條斯理的吃完茶，趙秋娘又試一試另外一碟兒油泡螺。尚未口，香已充盈於鼻尖。喂進裡，如甘灑心，口而化。最妙的是濃鬱香之中，夾雜著若若現的玫瑰花香。沒有半點膩味，清新若雨後玫瑰。糖在油裡是很矜持的，似瘦相宜的人，回味甘長。

賴媽媽的手藝，怎麼進了這麼多？

不自覺地，趙秋娘角微微揚起。許是這泡螺兒做的小巧玲瓏，又或者是過於味。吃完一整個泡螺兒還意猶未盡，於是丫鬟又喂了一個。

“這個好！”趙秋娘斬釘截鐵道，一把掀開帕，卻瞧見賴媽媽臉微青，很是尷尬的樣子。

絮因“噗嗤”笑出了聲：“姑當真有眼，你贊的那碟兒是我們月牙兒做的。”

誰是月牙兒？不是賴媽媽做的麼？趙秋娘子微微前傾，眼睛微微睜大，顯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什麼，是你們找的那個窮丫頭做的？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絮因上前一步，獻寶似的將兩碟兒油泡螺擺在一起：“你看月牙兒做的，樣子比賴媽媽的小巧，還是一紅一白兩，多好看啊！”

手裡擺弄著兩碟兒油泡螺，一雙眼卻直愣愣地看著賴媽媽。

說出來的話，就跟潑出來的水似的。趙秋娘說月牙兒做的好吃，看你這老貨還有什麼可說的！

賴媽媽臉上青一道白一道，抑著緒，上前給趙秋娘和薛令薑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