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這個！”

袁舉人忽向坐在一旁的段翰林：“段大人，怕不是你從京裡帶來的吧？”

段翰林手握酒盞，搖頭道：“誰給他帶這個。何況，京裡也沒有。”

見袁舉人難得說唐可鏤的好話，眾人忙各自拿了一個吃。

滿席都是香氣。

段翰林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也手，打算拿一個。

手還沒夠著鬆小貝呢，就被唐可鏤一把抓住。

“你不是說不吃嗎？”唐可鏤中氣十足。

段翰林眉頭微皺，顯示出很疑的樣子：“誰說的？我難道有寫字據給你？”

這老賊怎麼這麼無恥？唐可鏤正想說話，隻見段翰林另一隻手迅速抓起一個鬆小貝，塞在裡。

氣得唐可鏤忙把盤子抱到懷裡，守衛他的鬆小貝。

“到底是哪家賣的點心？你快說啊！”

唐可鏤也不回答，忙吃完自己的那一個。等吃完了，他用手背抹了抹，在眾人的求問聲裡，悠悠道：“雙虹樓老店屋簷下的小攤子，賣家姓蕭，是個小人。”

第21章羊蘿卜湯

隆冬時節，要告別溫熱的被窩，是一件難事。

月牙兒行在路上，北風呼呼地吹，將鬢邊碎發吹得糟糟的。

冬日天黑的晚，的小攤子生意也還行，每日的點心在日落前都能賣得七七八八。所以月牙兒就跟魯大妞說，讓每日巳時出攤，換算二十四小時計時，就是早上十點左右。

一來二去，臨街的老主顧都知道出攤的時辰，習慣了挨著晌午的時候來買。

可是今日，月牙兒才行到能瞧見雙虹樓飛簷的距離，便見著黑一圈人在雙虹樓門前。

雙虹樓什麼時候生意這麼好？他們今日是免費吃茶還是怎麼的？

心中正奇怪，等快步靠過去，隻聞魯大妞一聲喊：“我們蕭姑娘來了！”

魯大妞活像被冰封在河裡的魚見了太，力從人群裡分開一條道，高喊著：“讓一讓！讓過來！”

月牙兒一頭霧水，才上前將肩上擔子放下，那些人便圍了上來，七八舌道：“我要十個鬆小貝。”

“我要二十個！”

“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老子前麵！你哪家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這些人吵吵嚷嚷，有幾個直接手拿著錢袋舞起來，生怕月牙兒瞧不見。

月牙兒當機立斷，往右了一步，高舉著手背示意道：“在這裡排隊，有一個不守規矩的，我點心怎麼挑過來的，照樣怎麼挑回去！”

這一發話，眾人立刻行起來。隊伍排了個蜈蚣樣，從雙虹樓簷下一直彎曲到大街上好幾米。

連雙虹樓的於雲霧都忍不住出來看熱鬧，倚著門兒踮著腳尖問：“蕭姑娘，你這是拜了哪家財神廟啊？今天這麼多主顧？”

“我也不知道呀！”

月牙兒正耐心的同主顧解釋，說每人隻能限量買四個。隻能空回了他一句話。

主顧有些不願：“我家主人說了，至買二十個回去。隻能買四個算怎麼回事？我加錢，總可以吧？”

月牙兒手上正忙著拿貨，喊了魯大妞一聲。

魯大妞會意，兩手腰，扯著嚨喊：“這是錢的事嗎？這鬆小貝做起來麻煩得很，我們兩個人，一日統共也隻能做兩擔子！你一個人想買這麼多，那後頭的人怎麼辦？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壞呢！你有錢，他們沒錢嗎？”

排在後頭的人深以為然，一個大漢附和道：“我家主人可是吳王府長吏！不比你有錢的多？裝什麼裝？都照規矩來！”

原本還有不甘心排隊，打算倚勢淩人的，一聽了這話，也紛紛乖了。

月牙兒和魯大妞分別收錢、拿點心，恨不得變為千手觀音。

最後一盒兒鬆小貝，正好賣給了方才那個替們說話的漢子。月牙兒額上的汗，客氣的問他：“敢問這位哥兒，你們是怎麼知道我這小攤子的？”

大漢接過那盒兒鬆小貝，爽快地解釋道：“你不知道？江南士大夫都傳遍了，說雙虹樓老店簷下有個蕭人點心攤，賣的鬆小貝極為好吃？”

蕭人點心攤是什麼鬼？月牙兒疑道：“是怎麼傳出去的？”

“聽說是冬至雅集的時候，幾個老先生吃得極為開心，還就這鬆小貝作文。其中有一位袁舉人，都說全江南最會吃的就是他。他後來又去了幾家雅集，不管那家賓主捧出來什麼點心，袁舉人都說‘差鬆小貝遠矣。’”

原來竟然是唐可鏤給帶的貨。月牙兒恍然大悟。

連都沒有想到，在這個年代，文人的意見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這一子“鬆小貝熱”，自江南士大夫的筆桿子起，在十餘日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城東有一個許宅，因娘家無人，許太太便將娘——李外婆接了回來，一過日子。

李外婆今年七十歲，牙齒還好，沒掉完，就是耳朵不大好。這天，約約聽見外孫在哭，便問他怎麼回事。

外孫伏在桌上哭了一會，才搭搭的說了緣故。原來這幾天儒生裡流行吃一種“鬆小貝”的點心。還有同窗特意買回來，在書院裡炫耀。

他也想吃，就和他爹娘說了。爹同他說，要是這次文試他名列三甲，就給他買。

外孫於是用功溫書，還真考到了。他高高興興回來，拿了先生改的文章給爹瞧。可爹不認賬，推說：“這麼小一個點心，就要二錢銀子！你不想著好好念書考功名，卻整日好吃懶做！”

外孫氣不過，和他爹爭執，結果挨了一掌。

李外婆聽了心疼：“別理他，外婆給你錢，你自去買。”

“我哪有時間買呢？”外孫抹淚道：“聽說那蕭人點心攤要一大早去排隊，才買的著呢！”

第二天是小寒節氣，都沒呢，李外婆就爬起來了。從枕頭底下出一個小荷包，數了數裡邊的碎銀子，拿上拐杖，巍巍出了門。

從城東到城南，說有幾裡路。李外婆走走停停，等走到長樂街一帶的時候，天已大亮。

李外婆眼睛有些花，看東西模模糊糊的，怕誤了事，拉住一個路人問：“勞駕，請問蕭人點心攤怎麼走？”

路人回頭一看是個老太太，語氣和下來：“你再往右走十來步，瞧見一群人排著隊，肯定沒錯。”

李外婆依言前行，嗬，人還真不。連忙排在了隊伍末尾。

不知等了多久，排在李外婆前頭的人都散開了，裡嘟嘟囔囔的，似在生氣。李外婆聽不清，隻茫然的往前走，終於看了點心攤的影兒。

兩個小姑娘，一個鬢上戴了枝桃木簪，斯斯文文地同說：“老人家，我們的點心已經賣完了，明日請早。”

“聽不清。我耳朵不好？請大聲些。”

在月牙兒邊，魯大妞聞言皺了皺眉，這些天總有沒買到點心發牢的人，當即喝道：“賣完了！”

李外婆這下聽清了，手裡住的荷包，雙囁嚅：“賣完了？怎麼就賣完了？”

哀求道：“姑娘，你行行好，賣我一個吧。我給我外孫買的。”

月牙兒看老人家佝僂著背，立在風中，一臉落寞。便走了過來，和李外婆說：“老人家，你隨我來。”

說罷，同魯大妞打了聲招呼，領往杏花巷去。

廚房裡，還有五個鬆小貝，月牙兒原是留著自己吃的。想了想，將五個鬆小貝裝一盒兒。裝好之後，將點心提出來，雙手遞給李外婆：“喏，我這裡也隻有四個了。”

李外婆千恩萬謝的接過，拿了錢給月牙兒。

眼睛不好，自然沒瞧清紙盒裡有五個鬆小貝。

“到小寒啦，小姑娘你記得煮羊蘿卜湯吃。吃了上暖洋洋的，落雪也不冷。”李外婆走之前，叮囑月牙兒。

今日就是小寒了？月牙兒恍然如夢。

時真快啊，穿越到此地，也有一年整了。

從前在們家，一到小寒，媽媽就親自做一鍋羊蘿卜湯。上好的蘿卜，洗淨了切塊，與醃漬了的羊一鍋煮，放薑、蔥。煲一鍋香噴噴的羊蘿卜湯。

每年都被著吃一樣菜，從前，月牙兒對羊蘿卜湯著實沒有好。就算蘿卜、脆、甜，也不喜歡。

可現在，卻忽然很想喝一碗羊蘿卜湯。

月牙兒出門，尋了一圈，蘿卜是買到了，羊卻沒有。

“今天小寒，羊買的快。你不提早訂，肯定沒有。”屠戶這樣和說。

隻能回家，煮了一鍋蘿卜湯泡飯吃。╩思╩兔╩在╩線╩閱╩讀╩

可沒了羊，這蘿卜湯吃起來，好像卻了靈魂，一點滋味都沒有。

正吃著，聽見門外有人喊：“小姑娘，你在家嗎？”

開門一看，竟然是李外婆。

有些急，了會兒氣才說：“小姑娘，你數錯了，那一盒兒有五個。”

說著，李外婆將那一個鬆小貝的錢塞給月牙兒。

月牙兒忙說不用，是數錯了，不幹李外婆的事。

李外婆卻不肯：“你小姑娘家家，出來做生意不容易。”

沒法子，月牙兒隻好收了。

見收了錢，李外婆這才笑了：“好姑娘。”

月牙兒本想送到巷口，李外婆卻不讓：“天冷，你仔細別凍著。”

掂量掂量月牙兒的裳，說：“多穿些，哪怕醜一點呢，別著涼。”

說完，扶著拐杖往回走，步履蹣跚。

月牙兒立在原地，著步步遠去。

老人的廓，漸漸和曾經的親人重合。月牙兒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到黃昏，風兒格外喧囂，吹得木門匡匡的響。

月牙兒聽見風聲，想起院門沒關嚴實，忙走出去。

竟然落雪了！

北風卷落片片雪花，落時有蹤跡，落地卻無痕。月牙兒清清冷冷立著，手扶門畔，看了一會兒雪。

正當想回屋去，轉合上木門時，卻見大雪紛紛裡，一個人影越發清晰。

那人漸漸近了，月牙兒終於看清了是誰。

吳勉踏著瓊碎玉，一步一步，朝走來。

離得近了，他在麵前站定，揚了揚手裡的柳木籃：“我想著，你可能沒時間去買羊。我就多買了一塊。”

“抱歉，我來晚了。”

第22章羊串

雪微微的落。

木門似一副畫框，將初雪、暮、年描畫裡。

月牙兒忽然有一種預，今生今世，或許忘不了這張畫。

心弦輕輕撥一聲，似落雪一般輕。

回過神，低聲道了句：“謝謝。”

吳勉將提籃擱在門邊，轉離去。在他後，已有人家點了燈，是細碎而溫的燭，映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