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戰國時代的許多城池一樣，人見城建立在易守難攻的山上。

山道曲折，堅實厚重的城墻后箭樓和炮塔林立，山腳下的城下町則是平民和商人的居住地。若是從高空俯瞰，以山城的主殿為中心，城墻聳立的山道乃至于山下的城下町，都是層層拱衛這個城池的護壁。

……第一次見家長，一定要留下良好的印象才行呢。

紗織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服，仔細地平褶，騎在馬背上東張西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時不時整理自己被風吹的鬢發。

作為人見城的主，刀毫不意外在歸城隊伍的最前頭。紗織縱馬跑到他邊，周圍的人朝投來奇怪的目，礙于刀對此未置一詞，只能憋得臉鐵青地看著。

紗織原本想好了拜見對方父母時的說辭，十分鄭重地打好了腹稿，誰知在主殿外被滿臉嚴肅的武士攔了下來。

恭候在旁的侍向上托起雙手，示意取下腰間的佩刀。至于另一邊的刀，已經暢通無阻地穿過大門，踏上一塵不染的木質長廊。

“你跟著們。”

在眾人面前，他戴上溫和得有些疏離冷淡的面。

……不用拜見父母嗎？

紗織驚訝地睜大眼睛。

刀看了一眼。

不知怎的，愣是從那沒什麼波的眼神里讀出了「無關要的人不見也罷」的意味。

“請隨我來。”

城里的侍穿著花淡雅的小袖，說話的聲音和又聽，好像口中含著珠玉，走路的姿態安靜且溫順，不知道練了多年才練出了這種走路無聲的功夫。

……其實是忍者嗎。

紗織不知道們要將自己帶到哪里去，搭話也不會得到回應，干脆就欣賞起了城的景致。

雖然離開村子前已經洗過一次澡，那些侍褪下的，在裝滿熱水的木桶里又將從頭到腳清洗了一遍，換上染著熏香的小袖，頭發也用的束帶扎了起來，端著的臉左看右看，好半晌才讓自由活頸椎。

至于背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傷痕，幫洗浴的侍們嚇了一跳，相互對視好半晌后，命人拿了一些膏藥來。

忙活半天，們將紗織帶到陌生的房間里，房間有一扇圓窗，對著栽種花卉的庭院。

“……”紗織看著銅鏡里的陌生人，總覺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對。

“刀的房間在哪里？”

這個城池就像曲折的迷宮一樣，有無數的長廊和大小不一的房間。

聞言，正要離開房間的侍們停下影，面奇異之地側首向看來，好像剛剛將手里的銅鏡一口吞下去了一般。

“你們不知道嗎？”紗織擺出和們一樣驚異的表，“那他待會兒拜見完城主回來了，我要怎麼去找他？”

“……”為首的侍似乎嘆了口氣。溫溫婉婉、禮儀得地解釋：“您在此等候主即可。”

隔扇合上了。

繪著山水畫的隔扇好看的，紗織出手，了那陌生平整的材質。

唉，得打多頭野豬才能買上這麼一張隔扇啊。

在心里慨一秒。

然后紗織打開隔扇，毫不猶豫地尋找房間去了。

拉開門，和屋里的人大眼瞪小眼，說一聲抱歉，再唰地一下關上門，繼續去往下一個房間——諸如此類地往復循環。

紗織終于來到鋪著榻榻米的寬敞房間，房梁垂下簾，影影綽綽的影里，香爐吐納著裊裊煙霧，打開房間靠著走廊的道道隔扇，傾灑下來，草木蔥郁的庭院登時映眼簾。

估計就是這里了。

好奇地打量完周圍的環境，城靜悄悄的，來往的臣仆訓練有素，沒有人發出多余的聲音，只有庭院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忽短忽長，仿佛諒心里的無聊似的。

戰國時代，和室大多都是木地板，只有大戶人家用得上榻榻米，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是作為就寢的床墊，很會鋪滿整個房間。

紗織在榻榻米上躺下來，看著木格般的天花板。

……啊，真的，好無聊啊。

等人，真的好無聊。

從簾旁骨碌碌地滾到窗邊，又從窗邊骨碌碌地滾到門邊，在打滾的過程中到了一樂趣，滾著滾著便滾到了走廊上。

梆——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并不堅，撞起來一點也不痛，估計不是走廊上的柱子。

紗織抬起眼簾，停止晃的景重合到一，顯現出來的是低頭看著的刀的臉。

那是第一次見到他穿正裝——深藍的直垂繡著金和草的花紋，外罩一件藤紫的肩，用同系的紐系著，烏黑如墨的長卷發高高束起，海藻般一般披散下來，其中兩縷垂過肩膀，墨的長發襯著白皙的面龐，站在走廊上的人就像從古卷里走出來似的，麗得找不到任何瑕疵。

“……”一骨碌爬起來，笑得眉眼彎彎，“你這樣穿真好看。”

刀的背后突兀響起咳嗽聲，跟在他后的老仆出不贊同的神，語氣控制得十分恭敬，“主，此舉不妥。”

“無妨。”

刀的目落在臉上，紗織臉頰，臉頰似乎確實有點燙。

“你先下去吧，右衛門。”

被稱為右衛門的老仆猶豫了一瞬，低頭應了一聲，保持著屈的姿勢退下去了。

等人都走掉了，左右不見人影，刀才瞇了瞇眼睛，摘了溫和優雅的面，以那副再悉不過的口吻說：

“你現在這是什麼樣子。”

紗織展開裳的袖子，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又了束在腦后的頭發，哈哈笑道：“是不是很奇怪？變得一點都不像我了。”

著袖口轉了一圈，隨即輕飄飄拜倒在地，模仿著城中侍的口吻，著嗓音聲道：“小參見主殿下。”

話還未說完，紗織自己就繃不住先笑出了聲。

抹去眼角的淚花，直起：“你喜歡這個風格嗎？還是說你喜歡活潑可一點的？嫻靜大方一點的？或者嫵人的派呢？”

“……”一瞬間，對面的人好像出了嫌棄的神。

刀冷淡地移開視線，道：“我讓你跟著那些侍走，可沒讓你對們言聽計從。”

“……”搞半天是誤會對方的意思了啊。

紗織站起，拍拍昂貴布料織的袖。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用在城中這樣打扮嗎？”

刀哼了一聲：“如果你腦子壞掉了的話，倒可以這麼做。”

紗織一下子高興起來：“那我的刀可以還給我嗎？”

“想要的話就自己去取。”刀言簡意賅。

紗織得寸進尺：“那我以后可以和你住一起嗎？”

刀有些奇怪地看一眼，隨即又移開了視線。

“不行。”拒絕得超級平淡。

“誒？為什麼不行？”紗織大驚失，手就要去拉他袖子，“睡都睡過了，為什麼現在反而不可以睡一起了？是我技不……”

兩個含義截然不同的詞被無拼接在一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紗織一點都不臉紅，反而顯得理直氣壯極了。

“閉。”刀的臉倏然沉下來，瞳孔泛出一森的紅。

但紗織可一點都不怕他，揍的那些妖怪整天就喜歡散發殺氣，殺氣這種東西習慣就好。

“我來這里可是為了娶你誒。”義正詞嚴，“實在不行的話，你娶我也行。我并不介意這方面的形式。”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

“不行。”刀不為所，冷聲拒絕，“會很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我一點都不麻煩。”

只要能睡覺的時候拉手手就滿足了。

不論紗織怎麼上躥下跳地為自己據理抗爭，就差沒豎起手指發誓自己晚上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對方都沒有退讓，到了晚上還是打包將扔回了自己的房間。

“……”

難不、難不對方其實對那方面有什麼難言之嗎。

仔細一想的話，那個晚上燒得迷迷糊糊的，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肯定是發揮失常了！

不行！要為自己正名！

紗織打定主意，晚上熄燈之后就要回去，誰知一夜無夢，閉上眼睛再睜開，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不，偏不信邪。

但到了第二天晚上，相同的事又發生了。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等服侍的侍離開房間，仿佛只是眼皮合上的瞬間，人就失去了意識，墜到香甜的睡眠中去了。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的睡眠質量奇佳，皮都變得了不，紗織并沒有氣餒，決定整晚不合眼也要抵住睡意的侵襲。

……然后又毫無例外地失敗了。

嗚嗚嗚嗚嗚嗚真的太丟人了，紗織撲到床上，一不小心作太大，直接撞倒了床邊的香爐。

昂貴的香料撒了一地，紗織十分心虛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見到自己的失誤，將那些香灰掃起來后埋進了窗外的庭院里。

當夜，毫無預兆地在子時醒來。

城一片寂靜，燭火也不知何時全部熄滅了，黑黝黝的夜手不見五指，披上小袖，端著燈臺走出房間，守夜的武士東倒西歪地躺在走廊上，仿佛陷了極沉的夢境，諾大的城聽不見任何聲息，似乎只有一個人是清醒的。

那些武士睡得太沉了，紗織對著他們的臉了幾掌，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腦袋掉下來估計也不會有任何覺。

來到刀的房間，打開隔扇拉開簾——沒有見到人影。

和室空空，在走廊和庭院里呼喊對方的名字，回應的依然只有黑暗的夜。

夜深重，紗織裹小袖，端著燭臺的那一點火，在迷宮般曲折的城尋找著人影。

冥冥之中，一莫名其妙的直覺促使在樓梯下方停了下來。稍微端起燈臺，長手臂，搖曳的火映在木地板上，仔細一看的話，這不是一塊普通的地板，更像某種通往地窖的暗門。

紗織在地板上了，找到開關，拉起暗門時，腐朽的空氣好像巨肺腔里的息拂面而來。

燭火倏晃，隨即重新變得平穩。

紗織沿著暗門走下那段臺階，即將拉開地板上的第二道暗門時，手背上忽然傳來輕微的拉扯，嗡嗡的聲音抓住的袖子，轉頭一看，卻是那只最猛勝。

“……小黃？”開心地喚道，“你怎麼在這里？”

那只最猛勝急切地振翅膀，在邊上下飛舞，似乎想將扯離原地。

紗織出手，對著它的小腦瓜，曲起手指輕輕一彈，登時將它彈得晃晃悠悠往后倒飛出去。

“你在這里待一會兒。”

說著，拉開了那道暗門，門外的最猛勝忽的一下撲上來，但終究是差了一步。

咔嚓一聲，暗門關上了。

地窖黝黑，紗織端起燈臺，如豆的火在暗中搖曳，照亮了腳下古老的地面。走出幾步，忽然到自己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調整燭往下一——

在腳面上的，是恍有生命般正在蠕的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