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奈落的那一瞬間，紗織明白了戈薇說過的「不可同日而語」是什麼意思。

盡管臉還是人見刀的臉，不管是肩膀和手臂上的堅骨刺，還是背后那三條覆著龍鱗的手，都彰顯著對方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己人類部分的事實。

口的骨刺開出一條裂，出怪般的猩紅眼瞳。彌漫在林間的瘴氣渾濁而邪惡，充斥著不詳的意味。

戈薇和犬夜叉通過食骨之井回到戰國時代，繃的氣氛一即發，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紗織握著刀柄，刀尖垂落在側。

兩人之間隔著幾丈距離，奈落盯著看了許久，久到幾乎要以為他在出神，對面的妖怪才總算從中溢出一聲冷笑。

“真罕見，你在生氣嗎。”

紗織同樣冷淡地回答：“生氣又怎麼樣？”

“因為你被迫回到了這個時代，”奈落看向如臨大敵的犬夜叉一行人，“還是說，因為你重要的同伴傷了？”

奈落嘲弄道：“你要替同伴復仇嗎？”

紗織搞不懂他在怪氣些什麼，直接打斷他那段不知所謂的發言。

“我是來解決我們之間的事的。”

抬起手臂，將刀指向前方。

“你不就是還在為上次的事耿耿于懷嗎？”

打了他一拳，那現在就給他一個機會打回來。

“今天之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不要再來打擾我，我也不會干涉你做什麼。”

紗織認為自己已經足夠仁至義盡。話音未落，奈落的表卻變得更沉了。

洶涌的瘴氣卷起墨黑的長發，蔓延的邪氣濃郁得仿佛要現化。寂靜的林間平地起了風，沉重的空氣下來，聽到后響起犬夜叉一行人細微的氣聲，犬夜叉好像拔出了鐵碎牙。

“那就試試好了。”

奈落哼笑一聲，肩上的骨刺倏然暴漲，分裂出無數尖銳的手朝驟然襲來！

“紗織！！”

戈薇大喊一聲，奈落后的手在那個瞬間同時了，鱗片堅的手閃電般地朝食骨之井的方向揮去。

金鐵相的聲音響起，開的火星在黑暗的夜里一閃即逝，犬夜叉一刀切斷奈落的手，鐵碎牙的刀刃瞬間紅，卷起鋒利的妖氣朝奈落劈砍而去。

那道攻擊撞到了奈落的結界上，氣勢洶洶地著結界的表面而過，轟然潰散的妖氣掃倒了一片樹林。

而在那幾個呼吸的錯落間，紗織已經切開骨刺的荊棘，手里的刀刃在夜里化作一道雪亮的，瞬間來到奈落的前。

他往后一躍，穿過結界的刀刃揮空了，切斷了從他肩膀上生出的巨大骨刺。

紗織正要追擊，食骨之井的方向傳來戈薇和七寶的驚，先前被犬夜叉站落在地的塊蠕著連接在一起，化作無數條手朝犬夜叉一行人兇狠地撲了過去。

瞬間改變目標，往食骨之井的方向一躍，揮刀切碎壁厚重的手，詭異的粘和碎飛濺而出，像飽滿的果實忽然開，里面的水濺得到都是。

“……小心！”

猝不及防間，毒氣從殘肢中噴涌而出，瞬間彌漫霧。

毒霧蔓延得太快，紗織表微變，正打算撤離，卻在那個瞬間忽然一。

……咦？

踉蹌一步，拄著刀跌倒在地。

既不是妖氣也不是邪氣……居然是對最普通的人類都能快速起效的神經毒素。

……可惡，大意了。

試著攥刀柄，但手指最后還是力地了下去。

昏沉的黑暗頓時鋪天蓋地而來。

……

——「你也早點回家吧。」

殘似，坐在便利店外的長凳上。

小孩子的笑鬧聲不見了，路邊的圍欄被夕拖出長長的影子，映在散發著白晝余溫的地面上。

「你還不走嗎？」

被夕模糊了影從便利店探出半個肩膀。

「……去哪？」

「當然是回家啊。」

融化的雪糕沿著木滴落下來，吧嗒一聲，在地上印出淺淺的痕跡。

夕拖著夜沉西方，便利店旁邊亮起了路燈。

紗織睜開眼睛時，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月亮又大又圓，近得不可思議，幾乎占據了大半夜空，讓人不由得想起輝夜姬語里建在月亮上的重重宮闕。

知覺緩慢復蘇，思考能力隨回溯的記憶連接起來，紗織意識到自己正靠在沒有骨刺覆蓋的口上，紫紅的結界隔去了夜晚的聲音和溫度，只剩下某種真空般的寂靜。

閉上眼睛，暫時沒有彈，保持平穩的呼吸。

紗織發現自己的佩刀還留在上，雖然不知道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現在顯然沒有考慮的余地。

待的知覺恢復得差不多了，瞬間睜開眼睛，毫不猶豫地抬手揮刀。

抱著的妖怪不閃不避，任寒凜冽的刀鋒在砍斷自己頭顱的前一瞬停了下來。

“醒了嗎。”奈落的聲音冰涼無波。

“為什麼不砍下去？”

結界里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唯有銀的月從夜空灑落，在翻涌的云海上鋪上一層淡淡的清輝。

紗織將刀橫在他頸邊。

“……你為什麼不放手？”

“……”

有一個，有一段未曾告訴別人的真心話。

見到人見城中的妖怪時，其實意識到了一件事。

在奈落“養傷”的期間，兩人在山中短暫共的那段日子里，遇到的那些形形的妖怪，恐怕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如果因此傷死去，他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果活下來了，那麼在找到的弱點前，他又有了繼續多觀察一陣的理由。

奈落一直在利用尋找四魂之玉的碎片。

這件事，早就知道了。

對于奈落來說，說不定只有利用的價值——這件事早就知道了。

但是垮這段可笑的關系的最后一稻草，卻不是所謂的利用。

居然不是所謂的利用。

——「你想要桔梗嗎？」

——「……你嗎？」

有什麼涌到了口，渾的都開始發燙。

紗織聽見自己說：

別我。

——不要用想擁抱別的人的手我。

“別隨便我。”

紗織猛地推開驟然僵住的奈落，穿過結界的那一瞬間，陡急的夜風呼嘯而來，云海剎那遮蔽了月。

待黑暗的世界重復清明，已經朝著千尺高空下的地面墜落。

風聲在耳邊尖嘯，數條手剎那間穿過云層，紗織握住刀柄，毫不猶豫往前一揮，鋒利的圓弧在眼前的空中一閃，碎塊片頓時崩裂四散。

月寂靜，抬起眼簾時，看到了奈落的臉。

被忽然打了一拳時，他也沒有出過這種表。

……真奇怪啊。

視野傾倒，天地倒置，失重貫穿肺腑，呼嘯的風聲震耳聾，世界反而變得安靜下來。空落落的膛里什麼都沒有，連滾燙的憤怒也一并消失了。

在那一刻看見高懸空中的月亮，看見在獵獵長風中逐漸遠去的云海。

想起自己無聊的嫉妒心。

辛苦收集的那些四魂之玉碎片，全部都比不上桔梗施舍般扔來的碎塊。

無論如何都無法打的心，原來很早就已經被另一個影占據。

……紗織討厭那樣的自己，所以決定不要了。

也罷，痛苦也罷，共同相的時間、單純利用的關系，都統統不要了。

——不要我，不要接近我，不要再來找我了。

明明是這麼想的，明明都已經斬斷一切了，但在聽見對方殺了桔梗的那一瞬間，莫名其妙的、毫無道理的憤怒，簡直像火一樣在口燃燒起來。

幾乎都要分辨不清這仿佛是憤怒的緒是沖著誰而去。

但現在明白了。

那緒的一部分，其實是對自己——那個決心斬斷一切，卻因為對方的消息而了心緒的自己。

因為無法擺搖，所以火大；因為不想在乎，所以才會憤怒。

——“糸小姐的心好像不在這里。”

因此穿過食骨之井，重新來到戰國時代，為了和對方也和自己做一個了斷。

明白這件事后，紗織忽然就冷靜下來了。

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理智，之前過于激烈的反應簡直有些稚，好像顯得多麼在乎一樣。

當狂風卷起，從高空墜落的忽然一輕，神樂飛快地朝俯沖過來時，這一次，沒有避開神樂的手。

落到了的羽上。

“你瘋了嗎？！”

兩人再次乘風而起，紗織翻坐起來，銀白的月照亮了夜空下的云海。

“現在不了。”

知道自己說的是真心話。

……

神無抱著赤子站在窗邊，懸寺依陡峭的山壁而建，白茫茫的霧氣下只有萬丈深淵。

黑的瘴氣驟然落地，抱著薙刀好似在閉眼休憩的白子睜開眼睛，他角一彎，勾起似有若無的譏諷弧度：“居然真的帶回來了，真是不枉費你那麼大費周章，奈落。”

從瘴氣中顯出形，奈落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笑容微頓，白子斂起譏諷的神。

“前往此世和彼世界的道路即將打開。”奈落沒什麼表地轉過，“白子，你負責為犬夜叉一行人引路，將最后一片四魂之玉帶回來。”

白子神一沉：“為什麼是我？”

奈落置若罔聞。

“你不打算親自去了？”白子冷笑道，“事關回收四魂之玉的碎片，我還以為你打算親力親為。”

“快去。”

白子沉默半晌，不爽地抱著薙刀站了起來。

紗織來到建在山壁上的懸寺時，見到的就是白子騎著炎蹄離開的畫面。

狂風漸歇，抱著赤子的神無上前一步，紗織跳到木地板上，幾步跑過去將那孩子抱懷中。

“神無。”

小孩的肩膀瘦瘦弱弱，渾如冰堆雪砌般冰涼。

“你還好嗎。”

紗織完全忽略了兩人中間的赤子，直到陌生的聲音忽然在懷中響起：“為什麼我聽不見你的心聲？”

低頭一看，出聲的是裹在襁褓里的嬰兒。

蒼白的皮毫無，赤子的頭發和眼睛都是極淺的紫，他用那雙細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冰冷的聲音含著藏得很好的困。

“我什麼都聽不見。”

紗織擔心神無抱孩子抱累了，示意將赤子遞過來。

神無轉過頭，看向奈落，然后才慢慢出手，將裹在襁褓中的嬰兒放到紗織懷里。

“你是怎麼做到的。”赤子面無表地問，“為什麼你能將自己的心藏起來？”

“……聽不見別人的心聲才是正常的。”紗織語重心長，“讀心是偽科學。”

“……”

被帶到了對方的大本營里，紗織估計自己暫時是跑不了了。但是沒關系，有的是力和對方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