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南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紅，“你什麼意思。”

老徐道：“顧先生,您還是請回吧。”

顧誠遠這時站出來說：“徐管家,我們只想見一面江老爺子，你多幫幫忙,顧某雖然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但家里還有幾件唐宋時期的東西,明天就讓人給您送來,您多幫幫忙。”

顧楚南打斷他，氣道：“別說了！”

老徐方才那幾句話,已經讓顧楚南意料到,這次是真栽了。

他以為送出去一個兒就能挽回的局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窘迫。

仔細想想，這段時間栽的跟頭，其中說不定就有江家的手筆。

“大哥,我們現在只能找江老爺子幫忙了，朝夕都已經嫁給江總，他老人家總不會看著親家見死不救，想必他的話,江洲暮會聽的。”顧誠遠說：“大哥,這時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鄒麗芳也幫腔道：“是啊，大哥，我們多求幾句,就不信江老爺子不心，好歹咱們朝夕都嫁過來了。”

顧楚南被說了，呼出幾口氣，抬頭時，卻剛好看見一個影在門口，剛下來的樣子。

“顧朝夕！”顧楚南大聲道：“朝夕！”

顧朝夕早在下樓之前，就看到門口的顧家一行人。

在窗邊旁觀半晌，看著這些人不肯離去，最終還是親自下來。

顧家一行人就好似看見救星，鄒麗芳的聲音尖刺得像只鳥：“朝夕，你爸和你二叔來了，你還不快過來！”

顧朝夕上裹著大，站在門口沒，“徐叔，他們可以進來嗎？”

老徐回，說：“江總說……”

“行了徐管家，我兒都出來，你就別再說其他的了。”顧楚南也不管了，朝顧朝夕走過去：“帶爸爸去見見江老爺子。”

顧朝夕聽見他命令似的口氣，斜依在門邊，嗤了一聲：“爸爸？”

“您配嗎？”顧朝夕平靜地問。

顧楚南臉一僵，萬萬沒想到顧朝夕這時候跟他甩臉。

“顧朝夕。”他指著：“老子把你生下來就是讓你這麼跟你老子說話的？”

顧朝夕神淡淡，的聲音不大不小，說出口的話擲地有聲：“沒有一個父親是會把孩子生下來十幾年都不曾管的，也沒有家暴妻的人配得上做丈夫、做父親。”

顧朝夕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多年了，你還記得嗎？都快忘了我媽長什麼樣子了吧？但我還記得，我永遠忘不掉你每一次應酬完喝醉酒回來打罵，也忘不掉死后半年你就急著把別的人接回家。”

顧楚南瞪著眼睛，瞳孔中污濁的混沌不堪，“你……”

“不過還好，你的報應來了。”顧朝夕說。

顧誠遠在一旁說：“朝夕，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他再怎麼著也是你爸。”

“他不是。”顧朝夕說，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我上有永遠好不了的傷疤，從來沒有把我當過兒看的人，我也不會以德報怨。那些事我也不會原諒。二叔，這是我最后一次你二叔，你們一個個，親眼看著我媽媽在煉獄煎熬，親眼看著一步一步被進深淵，沒有一個幫。”

“一個都沒有……”顧朝夕冷睨著他們，眼角眉梢都是譏諷的笑，“當年做旁觀者時漠不關心，如今又來強調他是我爸？”

顧楚南厲聲喝：“顧朝夕！”

他揚起手，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眼看著就要落在顧朝夕臉上。

兩個黑保鏢一左一右沖上來，架住顧楚南，將他整個人都固定住。

顧朝夕抬頭，朝不遠小樓的二樓窗戶了一眼。

顧楚南被制著，還不忘厲聲質問：“顧朝夕！你這是干什麼！”

保安沒有手下留，皺的襯衫從腰間出來，夾雜于其中的數白發，日益臃腫胖的形，臉上的褶皺，都狼狽不堪。

顧楚南早已不年輕，他在變老，但即便如此，他眼里的狠厲好似和多年前一般無二。

“怎麼？又想打我？”顧朝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前幾乎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如今卻想用父親這個份對我施，自負自滿，利熏心。你真的，讓我覺得惡心。為你的兒這件事，讓我覺得惡心。”

顧楚南不可置信地看著，似乎從未想到顧朝夕會對說出這樣的話。

顧朝夕轉，“徐叔，麻煩您把他們送出去。”

“是。”

顧朝夕靠著窗，不知在想什麼。出席過很多次紅毯，卻從來沒有穿過一次背款式的禮服。

沒有人知道，靠左側的蝴蝶骨上，有一塊疤，幣大小，后來在那塊傷疤上，紋了一只蝴蝶，就是為了遮掩住。但即便如此，也從來不穿任何背禮服。

沈如沁剩下顧朝夕的第二年，顧楚南便開始變了。

那個讓沈如沁甘愿背井離鄉離開父母的男人，變得不認識了。其實也有可能是，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顧楚南。

他開始有不間斷的應酬，開始經常地夜不歸宿，起初時還會解釋是顧朝夕晚上哭鬧影響他睡眠和第二天工作，后來干脆連解釋都沒有了。

他回家更多的狀態是煩躁與發脾氣，看著沈如沁的目了厭煩與忍耐。

后來，有人拍到一張顧楚南在會所左擁右抱的照片發給了沈如沁，當天晚上沈如沁便鬧了起來，本就沒得到很好照顧的產后抑郁讓的緒越來越難控制。

也是那天晚上，顧楚南第一次和沈如沁手，而那之后，就像打開了通往地獄之門的鑰匙。

沈如沁上的傷越來越多。

顧朝夕五歲那年的冬天，那一天顧楚南的心好似很好，他說要帶顧朝夕去湖上冰。

沈如沁很開心，因為那一天還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們一家三口去了湖上，顧楚南還給顧朝夕買了冰糖葫蘆。

也是那一天的晚上，顧楚南強這沈如沁簽了離婚協議書。

因為是強，沈如沁抵死不從，顧楚南就又手了。

顧朝夕聽見聲音，哭著想要拉開爸爸媽媽，顧楚南手上的煙灰缸就砸到了背上。

“都走了？”

老徐說道：“是的，都走了。”

江洲暮低眉，信手將手中的文件翻過一頁，“以后那些人就不用再進來了。”

老徐懂他意思，應聲。

江洲暮了眼窗外，又問：“現在在哪？”

徐叔答道：“夫人回房間了，不過，跟傭人要了瓶酒。”

江洲暮皺眉：“酒？”

“小爺放心。”老徐笑了笑：“我吩咐過，拿給夫人的并不烈，不會醉人，喝多也不會頭疼。”

“嗯。”江洲暮道：“辛苦了徐叔，您去休息吧。”

“是。”徐叔推門離開。

江洲暮低頭繼續看文件，沒多久桌上的那一沓急的就看完了，一旁次等急的待在桌子另一邊。

他往后靠了靠，讓顧朝夕一個人面對顧楚南等人，是早就想好的，他只需要吩咐好保護的人切實保證安全即可。江洲暮并不適合出面，而由顧朝夕親自出手，對顧楚南的打擊才算準。

此時此刻，腦袋里依然有個聲音，告訴他讓顧朝夕一個人帶著消化緒更好。

腦袋后仰，靠在椅背上，江洲暮盯著天花板看了十秒，還是忍不住。

不忍，他要去找顧朝夕。

顧朝夕就在早上江洲暮送去休息的房間。

穿過小花園，上樓梯，江洲暮沒幾分鐘就到門口。

頎長的影足足在門外站了兩分鐘，傭人路過時疑地喊了他一聲，江洲暮才輕輕叩響門。

等待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里面沒有一聲音傳出來。

江洲暮問道：“在這個房間嗎？”

傭人聞言，自然反應過來江洲暮口中的“”指的是誰。

“在的。夫人上樓后要了酒就沒再出來。”

江洲暮抬腕看了看表，已經過去快半小時了。

沒再多想，江洲暮擰了下把手，抬腳進去。

房間里很安靜，窗簾被拉了起來，只留了一道不足十公分的，線順著那道隙在地板上留下與影的錯，空氣中還彌漫著淺淡的酒氣。

江洲暮走向臥室，床鋪平整，看上去完全沒有有人在上面休息過的痕跡。

眉頭蹙得更深，江洲暮幾步繞過去，到旁邊的小書房。

然后，他看到蜷著窩在書房小沙發上的顧朝夕。

沙發一邊的小圓桌上，還剩半瓶的紅酒。

而那人，正闔著眼，安安靜靜地睡著。

江洲暮看著這幅畫面，心安地松了口氣。

他腳步很輕地走過去，盡量不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江洲暮單膝蹲下來，著日思夜想而如今又近在眼前的一張臉。

他在心里計算起來，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顧朝夕了呢。

變了很多，原本的稚氣與氣仿佛退散得一干二凈。現在的顧朝夕，好像對誰都很冷漠、疏離、只可遠觀。

顧朝夕踏進那個圈子多久，江洲暮就隔著屏幕在地球另一邊看了多久。

較之十五六歲時，顧朝夕眉眼更加致，鮮亮麗地出現在大眾面前，拍戲，在鏡頭里扮演不同的角，飾演很多人的人生，越來越多地把自己藏進殼子里，不讓人窺探一分一毫。

可他只想知道好不好。

想到五臟六腑都囂。

江洲暮手，不自地想要去。

長發垂散在耳邊，有幾縷遮住了眼睛。

江洲暮輕輕撥開，指尖不可避免地到顧朝夕。江洲暮眉眼沉沉，手上作輕地宛如在世上最珍貴的古董。

離開的那年，江洲暮在上藏了一張顧朝夕校園卡上的照片，后來，那張照片在他錢包夾層待了八年，至今都在。

江洲暮手往下移，拇指指腹停在距離顧朝夕瓣半公分的地方。

或許是喝了酒的原因，顧朝夕雙頰有一層很淡的酡紅，就連瓣都是嫣紅的，看上去就很，艷如帶著晨的玫瑰。

他不自覺地低了低頭，兩人的臉挨得很近，很近，近到能看見數清顧朝夕卷翹濃的睫。

江洲暮目下移，最終還是忍不住。

他低頭，在顧朝夕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